20

金曼姍平時在朋友面前大大咧咧,好歹是從小和父母親出入宴會酒席的人,見慣了大場面,什麽場合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心裏自有一杆秤。

本身長相讨喜,笑容乖巧的往沈兆南邊上一坐,沈老太太越看越登對。又能說會道,哄得老太太和沈兆南的大嫂掩嘴直樂。

沈老爺子臨時有事被絆住了,打電話回來說可能晚上九點多能到家。金曼姍暗地裏松了口氣,光是看着牆上挂着的照片就讓她自覺地挺直脊背,幼兒園上課都沒坐得這麽端正過。要是見了真人,指不定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沈向南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除了她進門時不冷不熱地點頭打了個招呼,後面都安靜地坐在一旁,手上翻閱着一沓資料。

沈牧南倒是話多,稍微晚點過來,表情嚴肅地四處看一看,沒發現他老子的身影,如釋重負地翹起二郎腿,笑出兩個小酒窩。他也不認生,三言兩語摸清她的喜好,淨挑着她會感興趣的話題談,氣氛活絡不少。說着說着突然探究地直看她,蹦出一句:“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沒有吧,我今天第一次見三少。”見過了,也不好意思承認。

用不着沈兆南從中調和,金曼姍自個兒能應付自如,從見面打招呼到起身告別離開,沒半點露怯,也沒鬧出什麽笑話。

回去的路上,沈兆南告訴她:“我媽挺喜歡你。”

“看出來了。”她也不是瞎子,老夫人毫不掩飾情緒,只差把“滿意”兩個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

“我媽這關過了,老頭那邊就沒問題。”

“我感覺你爸不太像會管這些的人。”

“他不稀得管我們,一般以我媽的喜好為主,我媽說好的,不好也是好,我媽說不好,再好也沒人敢說什麽。”

金曼姍揉着凸起的肚皮,揉着揉着拍打兩下,響聲有點悶,她聯想到她媽每次買西瓜前拍的那幾聲響:“不能吧,老爺子看着倍兒有氣場,關起房門也是個怕老婆的?”

“不是怕。”沈兆南笑笑,“你們小女生常說的那個,什麽來着?寵妻狂魔?這個比較貼切。”

金曼姍驚得抖抖胳膊:“別吧,這詞和你們家老爺子壓根不是一個畫風。”

“我媽一把年紀還蠻橫任性成那樣,全是老頭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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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不出來。”

沈兆南輕笑:“只要你點頭,我也慣你一輩子。”

金曼姍讪讪地撇嘴:“說得好聽,我随便和餐廳男服務員說幾句話你都能耷拉個臉。”

“我招了個女助理你三天沒和我說話,好意思說我?”

“誰知道你天天那個點回家是不是躲在辦公室偷腥,你以前什麽德行我清楚得很。”

沈兆南挑起一邊眉毛:“你都說以前了,現在跑來懷疑我?”

“誰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怎麽說話呢?”

金曼姍吐吐舌頭,按下車窗,吃多了坐車有點暈,肚子又鼓脹脹的,不透透風感覺半路會吐出來。

到醫院附近,林知予的微信發進來,一條語音,啞着嗓子幹嚎。說昨晚上受涼了,今天感冒發燒,看人都有重影,正在醫院輸液。

金曼姍尋思都到這兒了,順便去探探病,盡一點姐妹情誼。

“還在醫院嗎?”

“在呢,委屈巴巴.jpg”

啧,和她撒嬌是一把好手,見到個男的眼皮都不敢擡一下。

“去醫院接一下知予。”她和沈兆南說。

沈兆南嗯了聲:“她怎麽了?”

“病了。”

“廢話……”

“你才廢話,讓你去就去,我都硬着頭皮和你回去吃飯了,讓你陪我去看看朋友怎麽了?”

沈兆南無聲嘆息,不和她争,在前面路口拐彎,往回開一段路,在醫院門口放下她,自己去找地方停車。

也不知道林知予飯吃了沒。

金曼姍發兩條消息給她,第一條問她想不想吃東西,第二條問具體位置。

林知予回複一個傻笑的小人:“嘻嘻嘻,不用了,我弟去買了。”

“卧槽!”

“怎麽了?”

“那我走了。”林知恒在這兒,不早說。

“你過來了哇?我在二樓走廊,你出電梯右拐就能看見。星星眼.jpg”

可不是過來了嗎?還帶着個沈兆南,這見面了怎麽說?那位是我談了五年的前男友,這位是我交往兩個月的現男友?

別逗了,就算她遮遮掩掩地說林知恒只是好朋友的弟弟,林知恒那厮不一定願意配合。退一萬步,林知恒配合了,往後沈兆南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這層關系,但她選擇隐瞞,不得說她騙他?

這兩個男的沒一個好惹,最好的辦法是誰也不惹。

電梯門打開,下來幾位病人家屬和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上去另一波病人家屬和推着小車的護士。電梯仍有空間,護士小姐按着開門延長,微笑着看她:“您不上嗎?”

金曼姍晃幾下腦袋,走開了。

林知予這人一直不怎麽走運,可能她和她待久了,沾染上她身上的黴氣。都打算揮揮衣袖走人了,一只腳跨出醫院大門,眼睛一擡,林知恒赫然站在一米開外。眼睛再一擡,沈兆南臂彎裏挂着外套,悠哉游哉地往這邊走來。

真他媽絕了。

金曼姍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假裝沒看見低頭走人是行不通了,林知恒估計老早看見她了,站在那兒沒動過,只是眼神深幽幽地望着她。

沈兆南已經上了臺階,大概沒料到她會在門口,疑惑地偏偏頭,先開口,打破詭異的沉默:“怎麽沒上去?”

操,頭皮發麻。

金曼姍僵硬地擠出一抹笑,伸出左手,等他來到跟前,自然地勾住他的胳膊:“我在等你啊。”

“真的?”沈兆南不信。

“真的啊,這有什麽好懷疑的?”

林知恒臉色不善,目光在她和沈兆南之間周轉,最後定格在她臉上,沒說話,眼神裏淬着冷光。金曼姍尴尬地別開臉,幹咳一聲,歸于沉默。

沈兆南是什麽人?十九歲陪他大哥上談判桌,對面稍微皺一下眉,當機立斷追加條件,多拿下五個百分點,為公司争得額外一千八百多萬利潤。察言觀色他最在行。

何況現在的觀察對象是金曼姍。

眼神閃躲,表情慌張,想也知道心虛到不行。轉過頭,年輕男人臉色陰沉,眼神陰翳,不經意和他對上眼,眼底的反感和敵意顯而易見。

她曾經的床伴?

可能不止。

她喜歡過他。不是猜測,是斷定。

可能她現在還是在意他?這個是猜測。

沈兆南垂眼,看她緊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指尖泛着白。

是因為這個人,所以不肯松口答應他的求婚?

這就有點膈應人了。

“我們回去吧,知予這邊有人照顧,用不着我們幫忙。”金曼姍仰頭,兩手抱着他的胳膊搖一搖。

沈兆南承認他有點受傷。逃避,是一種變相的在意。她剛剛在車上還在和他拌嘴,轉眼遇到這個男的,就不計前嫌地抱着他撒嬌。

“走什麽?不介紹一下嗎?”他抽出被她抱住的右手,轉而緊扣在她側腰上,意有所指地朝對面的男人努努下巴,“是你的熟人,不是嗎?”

你倆有什麽好介紹的?

金曼姍一個頭兩個大,他話都說出口了,她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好解釋:“林知恒,知予的弟弟。”

“就這樣?”沈兆南問。

“不然呢?”

“不止吧?”

金曼姍瞪他,沒回話,看向林知恒:“這是沈兆南,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呵!沈兆南心裏冷笑,把她的行為歸結為欲蓋彌彰。

他前後明示暗示不下十次,她每次都打哈哈糊弄過去,今天突然冒出個林知恒,倒把他搬出來當幌子。

這裏邊拒絕的成分多一點,還是借此刺激對方的成分多一點,只有她自己清楚。

林知恒臉上的訝異轉瞬即逝,皮笑肉不笑地朝沈兆南伸手:“你好,我是姍姍的朋友。”

沈兆南沒動,表情和林知恒如出一轍,嘴角勾着,看不出絲毫笑意。金曼姍在他背上戳了戳,才不緊不慢地伸手,和對方握一兩秒,走個過場,同時松手。

“那我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你姐,和她說我改天再去看她。”然後扭頭看沈兆南,“走吧。”

“我感覺你朋友有話和你說。”沈兆南手上使勁,沒讓她挪步。

金曼姍古怪地瞅他:“晚了,我行李沒收拾呢,明天起晚了趕不上飛機怨你。”

“明天幾點的飛機?”林知恒問。

“嗯……七點半。”

“深航?”

“呃,嗯。”

“我也是那趟,明早我去接你,我們一起?”他逼近一步。

金曼姍擺擺手,話到嘴邊,沒來得及脫口,被沈兆南截斷:“我未婚妻,我自己會送,不勞你挂心。”

所以說,隐瞞沈兆南是個錯誤的決定。她和林知恒兩個藏不住事的人,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下有得解釋了。

自作聰明。她暗自吐槽,面上還得端着:“不用,我們住的地方去機場方便。你呢?和你姐一起?”

快,快告訴她是兩姐弟一起!不然怎麽看怎麽像他倆私下約好買同一趟航班,偷偷摸摸準備幹點什麽去。

可是林知恒搖搖頭,無視她眼底叫嚣的請求:“她不回去,就我自己。”

“實習結束了?”

“結束了,你不想見我,那我就不留在這兒,以後和你這位,嗯……未婚夫,好好過,別讓我擔心。”話說得夠暧昧,傻子都能聽出點耐人尋味的東西。

一步錯,步步錯。還不如一開始就告訴沈兆南這人是她前男友呢。

她的腰快被掐斷了。金曼姍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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