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籌碼

第六章籌碼

沈大老爺話音落下，書房裏安靜了一瞬，随即三老爺好奇道：“什麽好事？我怎麽不知道？”

四老爺偷觑了沈肅一眼，抱着茶杯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一屋子人都看着沈肅，等着他開口。

果然，沈肅掀起眼皮慵懶冷酷的撩了沈大老爺一眼，緩緩抽出腰間的匕首，随手紮在桌子上。

死寂一般的尴尬在屋裏蔓延，沈大老爺面皮發脹，渾身發冷，再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一旁的沈紹安見狀仍舊是嬉皮笑臉的樣子：“我知道，翰林院都傳遍了，程閣老家的姑娘喜歡小叔叔，絕食了好幾日，如今終于磨得程閣老答應替她去皇上跟前請求賜婚。”

程閣老門生故舊遍布朝堂，三皇子為了拉攏程閣老付出不少心力。此次程家姑娘愛慕沈肅的事傳出來，三皇子和舒貴妃必定會盡全力促成。只是……

衆人不禁看着沈肅，老七今年不過二十，前幾年也曾訂過幾門親事，只是那些姑娘無一不是出了意外。雖然沒有查出那些意外是怎麽回事，可是外面早有傳言說老七命太硬，那些姑娘都是被老七給克死的，這……也不知那程家姑娘的命夠不夠硬，能不能扛得住？

沈老太爺也從故交那裏聽說過此事，只以為是謠傳。如今聽得沈紹安說的如此篤定，此刻忍不住心潮澎湃，問沈肅：“老七，可有此事？”

沈肅聞言，擡起頭看了眼屋裏衆人，目光最後落在老太爺身上，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西北戰敗，錦衣衛在守城将軍胡德勇府上發現了與蠻夷往來的書信。”

幾位沈家老爺面面相觑，不知沈肅此言何意。然而沈老太爺卻是面色大變，錦衣衛是皇上的心腹，凡是錦衣衛經手之事，必是鐵證如山。他記得清楚，胡德勇就是程閣老門下，西北戰敗的事到底與程閣老有沒有關系？

在最重要的是，老七既然已經查到胡德勇身上，那麽皇上必然也知道了。程閣老此番去向皇上請旨賜婚，只怕是自尋死路！

一時間沈老太爺幾乎不敢往下想，一臉急切的盯着沈肅道：“老七，你再錦衣衛做事多年，依你看，皇上會不會應下程閣老的請求？”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個程閣老了，還有三皇子和舒貴妃在裏面，沈老太爺十分擔心皇上會禁不住勸說，真的下旨賜婚。

沈老太爺雖然擔心自己走後，人走茶涼，後繼無人，沈家走向沒落，從而對幾個兒子投靠三皇子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也沒想過要摻和到這種通敵賣國的事情裏來。幹這種事可是要遺臭萬年的，祖宗後輩全都擡不起頭直不起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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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肅沒有回答，而是看着老太爺道：“姨娘在哪裏？”

書房裏氣氛再次尴尬。

沈大老爺等人低頭不語，關于老七的姨娘，一直是府上的禁忌，但凡有誰提起，必然要被受到懲罰。若是被老爺子罰一頓還好，若是被七爺抓住，恐怕連命都沒了！

“此事稍後我再與你細說。”沈老太爺深深地吸了口氣，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孟家那小姑娘已經進京了，安哥兒的婚事你們有何打算？”

沈肅聞言面色越發冷峻，把了桌子上的匕首，放在手裏漫不經心的把玩着。

沈大老爺摸了摸有點發涼的後腦勺，小心翼翼的看了沈肅一眼，對上沈肅看過來的眼神，吓得立刻別過頭，慌張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哆嗦道：“太子兵敗被囚，孟家必然要被清算，這份婚約便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更何況，華陽郡主對安哥兒的心思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二老爺跟着點頭：“孟家人丁單薄，只剩那丫頭一個。若是娶了她，日後安哥兒成了婚連個幫扶的人都沒有。”

沈紹安垂眸道：“此事，不如等我與表妹見過之後再說。”

“還是安哥兒想的周到。”沈老太爺贊許的點了點頭，神情有幾分凝重，“明日與你母親一起去看看，有什麽地方能幫襯的主動搭把手，別讓人說我們沈家苛待親戚。”

沈紹安點頭。

“父親，我聽說那丫頭今日過府鬧了一場，與二嫂都撕破臉了，想來定是知道了什麽。與其如此還不如釜底抽薪，直接偷走婚書。”三老爺眯着一雙不大的眼睛，眼底不時閃過精明之色，“只是我聽說姓孟的給她帶了不少嫁妝。”

“住口！你打你媳婦嫁妝的主意還不算，竟是連孟家那丫頭的嫁妝都不放過？”沈老太爺抓起一只茶杯砸了過去，恨鐵不成鋼的罵他：“這些年你就學會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眼睛只盯着女人的東西？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三老爺摸了摸鼻子不語，老爺子一直覺得他沒出息，不肯替他打點，又壓着公中不許他胡亂支取銀子，他若是不打娘子嫁妝的主意，哪裏來的如今的官職呢？再說了，孟家那是嫁妝嗎，那可是孟家的大半家財，少說也有百萬兩了，阖府上下誰不動心？

沈肅聞言冷笑一聲，充斥着鄙夷不屑。這就是沈家的人，從前人家是太子心腹，上趕着訂親；如今孟家一朝落敗，不想履行婚約就算了，竟然還算計起了別人的嫁妝！

“啪啦”一聲巨響，衆人紛紛下了一跳，擡頭就看到沈肅一掌拍碎手邊桌子，站起身眼神鄙夷輕蔑的看着衆人對沈老太爺道：“指望這群人日後撐起沈家，你怕是死不能瞑目。”

說完，大步離去，竟是也不打算再問姨娘的消息了。

“父親你看他，你看老七，他這是什麽意思？他想幹什麽？”沈大老爺氣的面色聚變，青白交加，恨恨的朝着老爺子道：“他不過是一個私生子，在錦衣衛待了幾天就覺得不得了了，誰都不放在眼裏！”

“是啊，父親，老七這也太過分了，平日裏再怎麽着都是小事，今日他竟敢詛咒你！簡直大逆不道！”三老爺打蛇随棍上，跟着起哄。

沈老太爺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縱使氣的嘔血，他也不得不承認老七這話一點不假。蒼老渾濁的目光從幾個兒子身上落到唯一的孫子身上，老太爺再一次清楚的認識到，指望着這一群人撐起沈家，他怕是真的死不瞑目！

“好了，”沈老太爺看了看謙謙如玉的孫子，嘆了口氣鄭重的問道：“孟家如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再問你一遍，你可打算履行婚約，娶你孟家表妹為妻？”

孟家最令人眼紅的并不是孟家的家財，而是孟家背後的人脈。可惜幾個兒子沒一個能看透，唯一看透的老七在他走後根本不會為沈家遮風擋雨。

沈紹安聞言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旁二老爺急了：“安哥兒，你可要想清楚，現在不是你心軟的時候。孟家已經沒人了，對你的仕途沒有半點幫助，孟氏女頂着太子黨餘孽的名聲，反而會給你招來禍事。”

三老爺卻道：“娶不了可以納啊，孟家被牽連進去，姓孟的恐怕活不了多久，到時候她一個孤女，無依無靠的，定然要投靠二嫂啊！要想就近照顧，哪裏有就在家裏來的

好？有華陽郡主在前面，自然是只能做妾了。”

沈老太爺只覺得心累異常，他忍着一口氣，目光緊緊地盯着沈紹安，似乎一定要聽他的答案。

沈紹安猶豫片刻：“終究是表兄妹一場，況且姨母生前與母親關系極好，即便是不能娶她，孫兒也不會虧待她的。”

聽着這被他當做沈家未來的繼承人的話，沈老太爺只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恨不能當場去世，可偏偏又不甘心就這麽去了。

老爺子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罷了，下去吧，此事暫且不要提，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沈大老爺兄弟幾個不明所以的互相看了看，陸續出了書房。

孟家裏，孟芷岚還不知道沈家書房裏的事，從沈家出來後她先後寄出去了兩封信。

一封是給父親的，孟芷岚把沈家準備悔婚并且試圖以妻為妾強娶她進門的事全都告訴了孟父，有這封信在，父親必然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而她要在這段時間想個法子，救出父親。

最快也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說服沈七爺，可是到目前為止，孟芷岚與沈七爺只在沈府大門外見的那一面，再無交集。

孟芷岚心煩意亂的抓了抓頭發，要怎麽接近沈七爺，說服他救出父親呢？

沈七爺十三歲被找回沈府，與沈家人并不親近，從沈家人身上下手根本沒可能。而且沈七爺在錦衣衛當差，如今已經官居錦衣衛都指揮使，為人冷酷陰鸷，不近人情，想要說服他，并不容易。

孟芷岚一時間竟然陷入了苦惱之中，她忍不住提起筆在紙上落下一個孟字，又在旁邊落下一個沈字。

孟家敗落，沈家背信棄義，搭上了昌平公主，昌平公主的背後是三皇子……是了，上輩子的時候，她無意間聽到華陽郡主與沈紹安說起似乎在桐城還是哪裏見到了一個與沈肅長的極其相似的婦人！

想到這裏，孟芷岚忽然笑了出來，是啊，她怎麽就忘記了。京城裏人人懼怕的沈七爺，之所以入了錦衣衛，就是為了找一個人，就是他的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