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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夏日有些熱,老夫人這裏只擺一盆冰應景,老人家總覺得太涼了,也是這些姑娘們來火氣壯,怕她們熱着,這才多擺了幾盆,這會兒子涼飕飕的,舒服的緊。
衆人都在笑鬧,見老夫人處有事回,也靜了一會兒。
就聽那小丫鬟聲音脆生生的,雖然壓低了些,到底離得近,大家都聽到了:“侯爺特意讓來囑咐一聲,說是譽王殿下來訪,若是來瞧老夫人,還請姑娘們避着些。”
蘇玫氣的一個勁的撕帕子,譽王對蘇绾有意,旁人不知道,她們同住一個府還能不知道?這朝局剛剛穩定下來,立馬的就來找她了,可見是情深義重。
蘇慧也是一口老血噴出,剛嘲諷旁人沒有如意郎君,眼見的就有天潢貴胄求上門,果然同人不同命,讓人難受的緊。
這人生來就是克她們的,蘇慧拽了拽帕子,臉上挂起柔柔的笑意:“還是绾姐姐厲害,勾的譽王殿下魂牽夢萦。”
蘇绾撩了撩眼皮:“要不我寫一份心得給你?”
老夫人立馬笑罵她:“說你咳嗽你就喘起來,快住口吧你。”
蘇绾嘻嘻一笑,祖孫倆聊起話來,将酸氣冒天的小姐妹扔在一旁。
時下也是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都是一個家族的姐妹,只要有一個嫁的好,剩下的拉拔一下,也就起來了。
可沒得跟紅眼病似得,盯的眼睛都出血了。
這蘇府的姑娘裏頭,還真就蘇绾的身份最高,她是侯府嫡女,雖然有亡母這一茬在,可後頭還有繼夫人呢,人家的身份也不低。
不管多麽目下無塵,清高自傲,只要有這麽個人在,就不會讓人說蘇绾失了人管教。
再說貴族世家議親,都不講究嫡庶的,只要是蘇家女兒,旁人都認,只看年齡湊不湊得上,人品是否貴重,能否看上的事情。
玫姐兒和慧姐兒養在姨娘身邊,到底有些養歪了,将嫡庶看的比天大不說,還整日紅眼盯着。
原本有棠姐兒在前頭擋着,瞧着還有些不大顯,如今是徹底露出來了。
蘇绾不耐煩跟她們打機鋒,客氣的笑了笑,轉身摸了摸暖姐兒的揪揪頭,笑道:“暖姐兒該留頭了,怎麽還梳着雙丫髻?”
暖姐兒比她小三歲,跟慧姐兒一樣大,人家都穿金戴銀打扮的特別成熟,只有她還一團稚氣的。
蘇暖抿了抿唇,弱弱開口:“娘說再等兩年,不着急的。”
小女孩哪有不愛俏的,她之前鬧過,可是母親不給她也沒法子,自己在外頭買的小玩意又不好意思戴。
蘇绾抿嘴輕笑,想着過會兒給她送點小女孩喜歡的首飾來,繼夫人不是個愛關心人的,對她們都是愛答不理的,連親女兒都不關心,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蘇暖乖巧的坐着,平日裏很沒有存在感。
老夫人順着蘇绾的視線看過去,也注意到這個孫女了。
在她身上半新不舊的石榴裙上掃了一眼,心中就忍不住一聲嘆息。
正玩着,又有小丫鬟來禀報,說是譽王來了,蘇绾見衆人都望着她,率先起身從後門出去了。
蘇玫頓時有些失望,老夫人目光淡淡的望着她,如同冰水般将她的旖旎幻象破掉。
跟在蘇绾後頭,幾個姑娘都走了。
前廳頓時空起來,老夫人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前頭出嫁的七個女孩,她是管不着了,剩下的這七個,她得請個嬷嬷來好生教教才是。
原本想着人家有父有母的,自然有人教導,她也就撂開手不管,誰知道越長大,這性子就越左性,問題也就出來了。
正在出神,長史就推着譽王進來了。
譽王仍是那副清冷模樣,腰間挂着玉笛,倒是換掉以前的月白長衫,換上了玄色的,這麽低調的顏色,相對來說要适合他一點。
而老夫人看到後,心中就是一跳,玄色是一個很敏感的顏色,向來為帝王專屬。
她客客氣氣的打着招呼,對方不說,她也就當不知道。
譽王見蘇绾不在,眸色略深了深,卻沒有說什麽,打過招呼後就走了。
老夫人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還沒琢磨出個什麽問題呢,就聽到門衛喜盈盈的來報:“六小姐和八小姐到門口了,姑爺正攙着往裏頭走呢。”
這話一出,老夫人頓時高興:“快快快,讓兩個姐兒進來。”
到底日日在跟前攪和,這猛然間不見,還真是想的慌。
儀姐兒仍是落落大方的,今兒穿着明豔的石榴裙,小臉蛋還圓了幾分,氣色看着好極了。
見了老夫人就撲簌簌的落淚:“奶奶,我好想你。”她抽抽搭搭的就往老夫人懷裏靠。
原本她不喜歡這個奶奶,畢竟她是四房出來的,跟老夫人也親不起來,可出嫁之後才知道,原來娘家到底有多麽好。
縱然姑婆待她還不錯,但別人家就是別人家。
然而當她回到心心念念的娘家之後,她的心裏更加空落落了。
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
原本不懂的一句話,變成了切膚之痛。
好似被全天下都抛棄了一樣,儀姐兒忍不住又落淚:“日子過的是好,可是好想你們,如今可算是見着。”
她拉着蘇绾的手,怎麽看怎麽稀罕,以前她是不大喜歡她的,總覺得她虛僞了些,整日裏笑吟吟的,太過深沉。
可見識過沈家那幾個小姑子之後,她才知道绾姐兒的性子有多好。
洗手作羹湯,先遣小姑嘗。
這裏頭壓抑多少本性,讓新嫁婦受了多少委屈。
蘇儀抹了一把淚,又忍不住笑起來:“今兒失态了,莫笑話我。”
蘇绾把她抱在懷裏拍了拍:“快別說了,坐下洗把臉,好生再喝一回家裏的水。”
老夫人也跟着讓,小姑娘眼淚啪嗒的,看的她心裏也難受。
蘇儀好不容易止了淚,被一句家裏水又把淚意給勾出來了,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才坐下。
就在這時,蘇棠冷哼一聲,高高的昂着頭,不屑的看着蘇绾。
“呵。”
她嘲笑的聲音一出,室內頓時一靜。
若是放在平常,蘇玫和蘇慧早就跟着發作了,可剛才譽王才來過,兩人安靜如雞地坐着。
蘇棠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柳家吃水講究着呢,日日從山上挑了山泉水下來。”
她一甩帕子,神情特別睥睨,一副你們都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再就是荷花尖上的露水,松樹頂上的雪水,那樣不是講究的緊。”
有些人喜歡講究,但是侯府的規矩是自然,身邊有什麽,就取什麽水,多了幾分随意。
若是冬日有雪,那便摘了松塔下來,抖下雪來煮茶喝。
若是夏日炎炎,荷花開的好,那便遣下人收集露水來用。
從來沒有說收集一翁子水,埋在杏花樹下,等到月餘年餘的再去喝。
沒有什麽東西能放那麽久不腐壞,水也是一個道理。
老夫人覺得槽多無口,這個姑娘明明也是嬌養着長大的,怎麽就養出這麽一個性子?
蘇绾客氣的笑了笑,沒有接話,轉身往蘇暖的小揪揪上又挂了一串編繩。
她特意編了許多花繩,當做流蘇裝飾在發間,還挺好看的。
蘇棠被忽視,比把她罵一頓都難受。
她剛才說了拉拉雜雜一大堆,都沒有一個人捧場,這會兒再開口又覺得尴尬。
蘇绾卻不管那麽多,她替她張目也挺累的,事後沒得到一句感謝,反而覺得是她自己本事大。
她又不是吃飽了閑得慌,來這裏救援社會呢,為什麽還理一個冷嘲熱諷的人。
确認過眼神,是不想理的人。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蘇儀也不再哭了,她儀态端莊的坐着,唇角噙着一絲笑,特別有大家閨秀的範兒。
蘇绾沖她笑了笑,就見幾個夫人一道,攜手慢悠悠的走進花廳。
只二夫人和四夫人神情激動了些,上前摟住自己閨女,一頓心肝肉的稀罕。
蘇棠那副日天日地的嘴臉終于收起來些許,跟二夫人摟在一處,嘤嘤嘤的撒嬌。
蘇儀和四夫人的情緒要內斂些,遙遙對望,彼此對過眼神就算了。
吃飯期間,一直就聽蘇棠炫耀柳府,說他們怎麽富貴,怎麽得新皇器重,一日賞了柳府幾次東西。
老夫人不鹹不淡的戳了一句:“你夫君待你可還好?”
這句話簡直捅了馬蜂窩,蘇棠當時就瘋了:“都怨你們,當時逼着他做決定,才讓他婚後一直不喜歡我。”
她這話一出,就連二夫人也詫異擡頭,吶吶的問:“你說什麽?”
蘇棠像是找到了宣洩口,一個勁的開始哭訴,什麽柳岸房裏人有八個,全是些妖妖嬈嬈的小妖精,一個個膽子大的要上天,不服管教。
什麽柳岸愛出去撩撥人,被她逮到好幾回了。
老夫人緩了一口氣,繼續戳她心肝肺:“可圓房了?”
蘇棠眼淚憋不住,嘩啦啦的往下掉,她凄凄慘慘的搖頭:“并無,相公他一點都不在意侯府,竟還放話說,我們有本事逼着他娶,他就有本事晾我一輩子。”
她哭過鬧過,可沒有一個人将她放在眼裏,柳夫人還指責她不懂事,一點點小事鬧的人盡皆知,壞了府裏規矩,壓着她不讓她吭聲。
蘇棠悲悲切切的跪在老夫人跟前,哭道:“奶奶,您要給我做主啊奶奶?”
老夫人:……
這些不應該想到嗎?現在做什麽主?
當初說的多清楚,柳岸不是良人,婆婆也不是個明理賢惠的,嫁過去日子不好過。
條條框框的給她掰扯的很清楚,她當時不管不顧的,總覺得嫁入柳府就能把蘇府壓在腳底下。
這會兒子後悔,着實無人想理她。
蘇绾淡淡瞥她一眼,也有些無語,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選擇也是自己做的。
這會兒又來怪蘇府逼着柳岸做決定,這種白眼狼,幸好最後順着她的意,若不然她要是有丁點不好,就能埋怨蘇府一輩子。
這順着她的意,她也能挑出刺來。
這樣的人,蘇绾是不打算再接觸了。
衆人一水笑笑鬧鬧的,将二夫人和蘇棠徹底忽視,兩人幾次想開口,都被岔過去了,只得陰郁着一張臉,等到宴席散了就走。
蘇绾幫着送走衆人,又送老夫人回去歇息,就被小老太心疼的捉住手:“你向來是個周全懂事的,別理棠姐兒,她鑽牛角尖出不來了,以後有她自己受罪的。”
蘇绾好笑的搖頭:“放心吧祖母,都是小事,我不會在意的。”
她說着,就擰了帕子遞給小老太,讓她擦洗過就躺下睡吧,到底年紀大了,這樣的活動下來有些吃不消。
小老太躺在那裏,小小的一團。
蘇绾給她蓋上被子,這就出來了。
這天兒熱的人受不了,蘇绾溜着牆根走,剛回到清陌院,就見侍衛擡着兩個大箱子進來了。
輕蘋蹙眉:“哪來的?”
那侍衛就回:“是侯爺讓搬過來的,說是譽王殿下送的。”
蘇绾薄唇輕抿,掃了一眼紅漆木箱,神情複雜道:“放到庫房吧。”
說完她就往內室去了,早上起的早,這會兒困的緊。
等一覺睡醒,天色竟擦黑了,蘇绾不由得扶額,這青春期就是愛睡,一天24個小時都覺得不夠睡。
等用過晚膳後,左右無事就往外頭去,離宵禁還有兩個時辰,夠出去溜一圈了。
她先去鋪子裏頭瞧了,這時候沒有剛開始火爆了,門口排隊的只有幾十個人,跟以前比不了,但是跟別家店相比,那依然是爆到不得了。
看到小錢錢依舊進賬,她就放心的去浪了。
今兒她難得體驗一把掐腰的紗裙,只敢掐了一寸,稍微有這麽點意思,這種在後世比較流行的穿法,在現在是很少見的。
比較是仙氣飄飄為美,女性還比較羞于展現自己的腰肢。
月露在後頭捧着臉,完全沒有想到裙子就這麽一點小小改變,就會讓人的氣質大不同起來。
小姐姝色冠帝京,滿天下就沒有見誰比她好看的。一身肌膚白膩如脂,讓她不知道羨慕了多少回。
年前還整天繃着個小臉,不茍言笑的,年後性子也變上些許,整日裏笑吟吟的,瞧得人心裏舒坦。
這般面帶桃色媚眼如絲的,她整日在跟前伺候,日日看着都覺得驚豔,更別提旁人了。
棠姐兒總說是小姐勾着譽王殿下,她那樣的容貌,完全想不到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旁人只看了小姐一眼,從此魂牽夢萦,心裏再難住進旁人。
輕蘋也是一臉夢幻,這般掐腰的紗裙,更是襯得人有三分妩媚,她忍不住想去摟摟那小腰了。
蘇绾在末世的時候,有時候實在沒衣服穿,什麽高腰背心,超短熱褲都穿過,可這次不過掐點腰身,被旁人看得多了就覺得不好意思。
“大氅拿來,我披上。”她還是扛不住,用大氅将自己裹起來。
這東西寬大,一上身就遮住幾分妩媚風流,重新仙兒仙兒的。
她也是擔心過這個問題,所以讓輕蘋随身帶着風羅紗大氅,此紗薄如蟬翼,比拓紙還要薄些,平日裏做裙子,都要十來層來配。
這樣層層疊疊的紗裙最是好看,很得小姑娘們喜愛。
她一時興起做成大氅,仙氣缥缈,如同天邊一層薄雲。
夏日風大,吹着衣袖飄動,很是得她的心。
蘇绾漫步在河堤上,看着這人間煙火,忍不住露出微笑。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只有經歷過亂世,才知道盛世的可貴。
有孩童在人群間穿梭打鬧,一個小姑娘不下心撞進她懷裏,蘇绾笑着把她扶好,就見對方張大嘴,一臉驚呆的看着她。
半晌才緩過神,朝着後頭奶聲奶氣的大喊:“父親快過來啊,這裏有個美人!”
蘇绾:???
那小姑娘頓了頓,軟乎乎的撒嬌:“姐姐你做我娘親好不好,我瞧着你就覺得像我娘親。”
蘇绾:???
這是強行碰瓷啊。
那小姑娘笑的特別甜,用肉嘟嘟的小手捧着她的臉,左右看了看,笑的眯起了眼:“我一直想有個美人娘,看來看去都覺得不合适。”
正說着,孩子父親尋過來,一臉尴尬的道歉:“抱歉,孩子年幼失母,瞧着親切便要認作娘親,給姑娘添麻煩了。”
他穿着一襲青衫,文質彬彬的,說起話來也很溫柔,伸手接過小姑娘,又鞠躬道歉這才離去。
“放手啊放手啊,我要娘親抱抱。”小姑娘哭的慘烈,怎麽也不願意走。
蘇绾無言以對,她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麽就有娘親味了?
不過香香軟軟的肉團子抱在懷裏,着實不錯。
這麽想着,她搖頭失笑,繼續順着河堤溜達。
月露在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突然間捂着嘴不吭聲了。
輕蘋也有些呆滞,面前的人,是她認識中的那個人嗎?
蘇绾跟着回眸,也跟着怔在原地。
面前的人,一襲玄衣,長袍玉帶羽扇綸巾,端的俊美無俦。
他立在柳樹下,一雙深邃的眼眸直直望着這邊。
眸底的深情不加掩飾,熾熱的要将人洞穿。
蘇绾充滿了不确定,喃喃喚了一聲,“譽王?”
就像是一個開關,對方大踏步走過來在她跟前站定,闊肩窄腰,比她高了足足一個頭,十足的壓迫感襲來,讓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呆呆的望着對方,蘇绾又不确定的喚了一聲:“譽王。”
祁晏低低的應了一聲,手指搭在玉笛上,他來之前,想了很多話,要怎麽跟她承諾以後,怎麽說服她相信,他以後會真的對她好。
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語言都變得失色,他漸漸紅了耳根,抿着薄唇,眼睛亮的驚人:“我的腿好上許多,神醫說了,要不然一年半載的就會徹底痊愈,雖然不能上戰場拼殺,但是日常使用沒問題了。”
他急切的解釋着,耳根紅彤彤的,比瑪瑙還要剔透。
蘇绾忍不住輕笑出聲:“那先恭喜你了。”
她決口不提旁的事,讓祁晏有些失落,半晌又鎮定起來,跟在她身邊,陪着她散步。
腿剛剛能站起來,走的久了針紮一樣疼,這種疼痛卻讓他喜悅,總比毫無知覺來得好。
他白日沒舍得用腿,就想着什麽時候能見着她,能陪着她一道走走,哪怕是散步呢,也能了了一樁心願。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的瘸腿。
剛開始腿傷的時候,他只覺得暗無天日,沉寂了很久才緩過來,去護國寺散心的時候,恰巧碰上了她。
像是找到希望般,他心中有了動力。
想要立在她身邊,想要把她摟在懷裏,想要抱着她轉圈圈。
有數不清的事情想做,偏偏他有兩條傷腿,縱然愛慕,也只能含蓄的表達,他擔心給不了她幸福的未來。
蘇绾側眸看他,半晌才垂眸:“你知道的,跟你腿傷無關。”
他是戰神,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她一個內裏腐朽的人,不适合他。
祁晏不再執着的追尋答案,淺笑着開口:“那我能抱抱你嗎?”
他眉眼帶笑,不複往常憂郁,蘇绾似是被蠱惑般,想要點頭卻又回神,搖了搖頭:“不合适。”
她若是想玩玩,別說抱抱了,親親也成啊。
可對譽王的敬重,讓她不能唐突。
祁晏薄唇輕抿,淡淡的‘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就這樣默默的走在她身邊。
蘇绾反而愧疚起來,扭着手指擡眸,正正的撞進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在跟她對上眼神的時候,又漾出清淺笑意。
佛了,一個大男人這麽勾人。
可愛,想……
蘇绾遺憾的想,她說過這輩子不委屈自己,要睡遍天下男色,如今竟然就摸過慧光小手,簡直可悲可嘆。
一路分花拂柳,這條路眼看就要走到盡頭,祁晏硬生生轉身,說道:“我的東西好像丢在後頭了,我們去尋尋?”
蘇绾斜睨他一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是鑽牛角尖了,既然不打算委屈自己,又喜歡譽王的緊,為什麽不和他在一起?
蘇绾眸色盈盈,一縷碎發被風吹過來,遮在臉頰上。
她一向不喜歡用頭油把頭發抿的很緊,有時候難免會有碎發。
祁晏伸手,替她把那一縷碎發別在耳後。
幹燥溫熱的大手擦過臉頰,蘇绾一滞,看着那骨節修長的手指從眼前滑過,瞬間又被主人收回。
被大手碰到過的耳尖火辣辣的燒,她不自在的抖了抖耳尖,抿着唇不敢說話。
總覺得要是開口,就不得了。
祁晏低低一笑:“绾绾,如今才曉得什麽叫‘金風玉露一相逢’。”
後頭那句他沒有說,但是蘇绾瞬間會意。
‘便勝過人間無數’。
路總是特別短,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又走到盡頭。
祁晏摸了摸鼻子:“方才忘記找失物了?”
蘇绾歪頭:“丢的是什麽,我賠你一個。”
涼風習習,月亮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樹梢,人群漸漸消散,喧嘩聲低了下來。
祁晏看向不遠處,一個少女低着頭,臉蛋紅紅的,将一方手帕塞進男子手裏,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他眼前一亮,“丢了一方手帕,上頭繡了鴛鴦戲水。”
祁晏不動聲色的想,若她親手繡手帕,就當是關系親近一步。
蘇绾一時有些無言,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和月露、輕蘋笑盈盈的離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祁晏眸色深深,那種清隽書生的感覺消失不見,變得似海般深沉。
終究是不忍傷着她,就這樣吧。
蘇绾回去的路上,就聽月露一直夢幻的喳喳:“啊,譽王殿下腿好了,你要答應他了嗎?”
蘇绾:……
“他的腿好了,數不清的貴女撲上來,還有你家姑娘什麽事。”
蘇绾笑着調侃一句,轉身上了馬車。
月露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恍然發現還真是這樣,不由得怏怏開口:“那我們真的比不過棠姐兒了嗎?見面被她踩一次,哎。”
輕蘋狠狠的剜她一眼,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端的一點都記不住了。
“閑談莫論他人是非。”蘇绾語氣淡淡,卻讓月露瞬間噤聲。
等回到蘇府收拾一通,天色已經很晚了,蘇绾就直接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輕蘋就急急的叫她起來:“鋪子出事了!”
蘇绾也是一驚,趕緊起身,連忙問道:“怎麽回事?可禀報清楚了。”
輕蘋快速的将事情說了一遍,皺着眉道:“此次怕是來者不善。”
蘇绾點頭,開鋪子能平安這麽久,已經是個意外了,出點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等她到朱雀大街的時候,門前已經圍了許多人,都在那看笑話。
一個衣服上有補丁的婦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造了大孽了!天殺的鬼才,竟然賣髒東西給我們吃,總不能前臉賺錢,後臉就拿次品欺負人。”
“你們這是店大欺客啊!”
一個瘦小的漢子立在她旁邊,等她說累了就補上幾句。
說着她們還有理有據的拿出一個小壇子,裏頭裝着花醬,能清楚的看到有蛆爬來爬去的,可把人惡心的夠嗆。
蘇绾随意瞥了一眼,就看出這不是自家花醬,只用了壇子罷了。
蘇記出來的花醬,晶瑩剔透,香味濃郁,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佳品。
但這壇子裏頭,蘇绾實在不願意回想。
蘇绾似笑非笑瞧着,轉身上樓,立在窗邊瞧着樓下。
就聽掌櫃的問道:“你确定手中所拿是蘇記花醬?可确定了?”
那婦人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冷笑連連:“你又是哪個,叫你們掌櫃的來,我不跟沒名沒姓的攀扯。”
掌櫃捋了捋胡子,冷漠開口:“我就是掌櫃的。”
婦人頓時嚎叫出聲:“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不過是個掌櫃罷了,竟然也欺辱窮人,真當這世上沒有王法了?”
蘇绾:……
真有王法,你怎麽還敢來鬧。
她冷眼瞧着,對方是真覺得那花醬是這樣的,瞧着她身上補丁摞補丁的,她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她手中拿的那一小壇子玫瑰花醬,瞧着分量,怎麽也得十兩銀子,有這麽多閑錢買這個東西吃,怎麽也不會穿着補丁麻衣。
蘇記的定位一向是中高層,就沒有想着底層平民。
說白了,這些花醬都是奢侈品,一般人消費不起。
這一招真是毒啊,直接将蘇記的後路給斷了,不論真假,旁人走到蘇記門前,就會想到那壇子帶蛆的花醬,誰還下的去手買。
“報官,關店。”
跟一個無知婦人在這裏掰扯,只會讓水越來越渾,而蘇記主動報官就不一樣了,最起碼能挽回局面。
而關店更是讓心心念念想吃花醬、鮮花餅的人戛然而止。
若是一直吃着,說不定還會嫌棄一二,突然間沒有了,一時之間找不到代替品,反而更加心心念念。
蘇绾輕輕一笑,沖着憂慮的衆人道:“放你們三天假,所有人都回家陪陪家人,出去松快松快,工錢照發的。”
最後一句話出口,衆人頓時歡呼起來,方才的頹喪之氣一掃而空。
蘇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要是一直垂頭喪氣,別人不會說你是因為天來橫禍傷心,只會覺得你心虛。
你要是高高興興,沒這回事一眼,反而會覺得事情不會像表面那樣,會多想幾層因果。
蘇绾帶着人潇灑的走了,婦人有些懵逼,這麽猥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結果你們高高興興放假去了。
本來衆人都猶疑,說實在的,吃的東西裏頭看到這麽惡心的東西,都想着還要不要再蘇記買。
還沒等他們做出決定了,結果蘇記把門一關,直接歇了。
婦人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這是心虛了,想關店跑路呢。”
身邊圍觀群衆跟看白癡一樣看着她:“人家已經報官了,現在關店,人都在外頭整整齊齊的,店面也封了,正好保存證據證明清白呢。”
雖然事件還沒有出來,但是他已經篤定,定然是清白無虞,畢竟他一直吃用蘇記的點心、花醬,從來沒出過任何問題。
再說蘇記小二都特別幹淨,做工的人都要戴帽子,還有一個叫什麽口罩的,把嘴巴給遮住。
他剛開始看着奇怪,就問為什麽這麽做,人家蘇記就回答,這樣把嘴巴遮住,說話的時候不會噴吐沫星子出來,幹淨。
事後他就注意觀察了,确實幹淨,手指甲永遠都是短短的,指甲縫裏幹幹淨淨的,稱點心要用筷子夾,不能用手拿。
他這是自己觀察的,還有的就是家中有姐妹在蘇記做工的,不拘是洗花瓣還是晾花瓣,要求多着呢,反正幹淨是第一位。
他們相信蘇記無辜,再說又不是沒長眼睛的人,瞧不出坐地上哭那婦人是什麽身份,說句難聽的,花醬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一半人秉持着相信,還有一小部分人覺得蘇記肯定有問題,要不然人家怎麽會在她門口哭。
還有些就持有懷疑态度了,不就是花醬嗎,不吃不就好了。
張揚就是這麽想的,他就不喜歡吃這甜津津的東西,聽着就沒胃口。
因為看熱鬧耽誤一會兒,他回家的時辰跟往常差不多,他婆娘笑眯眯的迎出來:“郎君,回來了?”
一邊殷勤的給他遞帕子遞水的,張揚享受的不得了,這個婆娘也是絕了,雖然臉盤子不好看,但是身上白皙細膩,肉肉的捏着舒服。
問題是性子好,給他伺候的很舒坦。
他惬意的享受着殷勤,卻沒有發現自家婆娘面色越來越差,“花醬呢,可買來了?”
張家的不是個愛花錢的,他們家不富裕也不窮,一個月買一次花醬,倒也不痛不癢的。
她這望眼欲穿的等着,誰知道對方空着手回來了。
張揚無所謂一笑:“嗨呀,沒買來,我跟你說啊,今兒可算是看了一場大戲,有個女人躺在蘇記門前哭鬧,說是她家花醬長蛆了,你以後可別吃了。”
張家的一聽,整個人都崩潰了:“所以花醬呢?你沒買來。”
她可就剩一口了,今兒都沒舍得吃,就等着買新的續命呢。
張揚點點頭,完全不知道危險已經降臨,“人家都關門了,沒有了。反正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我明兒換一家去給你買。”
張家的:……
那能一樣嗎?
她想了想,反正已經關門了,這幾天也是吃不到了,索性拿了勺子來,把瓶底一點花醬全部刮起來,一口塞進張揚嘴裏,等他咽下後,才把勺子抽出來。
冷哼一聲,她可憐巴巴的拿水沖了瓷瓶,晃晃倒進嘴裏。
看着一臉恍惚的張揚,她心裏有一種報複的快感。
“怎麽樣,要不要換別家吃?”
張揚還有些回不過神,麻鴨,為什麽有這麽好吃的花醬,雖然甜滋滋的,但是他一點都不覺得膩,吃完這一口還有下一口。
就算剛剛看過那婦人拿着的花醬,也不能抵消他瘋狂想吃的心。
“算你狠!”張揚流着口水,看着自家婆娘把最後一口花水倒進嘴裏,也跟着咽了口吐沫。
他不知道是不是腦抽,看着對方舔着嘴唇對她示威,想都不想的親了上去。
淺薄的花醬滋味,完全不能讓他滿足,忍不住想要探尋更多。
這種剛剛嘗到滋味就被斷掉的感覺,比摟着婆娘做一半被人拉下來也沒差多少了。
張揚心塞的想,怎麽找補回來,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夫妻兩個最後滾到床上去,等清醒過來,兩人閑坐無聊,對花醬的渴望又萌發出來。
張揚:總覺得吃了一口花醬後我更勇猛了。
張家的:總覺得郎君吃了花醬後更勇猛了。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手牽着手往蘇記走去,左右無事,去瞧瞧事情發展也是好的。
像他們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各處,大家本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結果發現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如果蘇記真的被這婦人搞的心灰意冷,從此不再開店,那吃虧的是誰?是他們吃不到花醬的普羅大衆。
等大家都到了的時候,發現官兵已經在了,他們不了解裏頭的體系,就知道門口立着的大官神情很威嚴,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
因此都乖乖的立在那看,只有在衙役問的時候,才七嘴八舌的替蘇記說一些好話。
那哭鬧的婦人這會兒被衙役壓着回話,這會兒才知道怕,戰戰兢兢的,話都說不利落。
她有些不明白,吃食裏頭沾惹髒東西,向來是說不清楚的事,雖然說她是從外頭拿來的,但是壇子是蘇記的沒錯,都是花醬,還能有什麽區別。
就算你屋裏沒有,也不能證明就沒賣過有問題的花醬,萬一被大家都吃了呢。
在她想象中,只要鬧一鬧,大家都信了,這店子毀了她就有錢拿,至于旁的她不管。
她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明白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那衙役目光如電的看着她:“你這瓶花醬是幾時幾刻在何處買的?”
婦人說出自己早已經背了千萬次的說法:“就前兒買的,中午時候吧,剛吃過飯我就來了。”
衙役看了看她,又問:“你為什麽要中午來?”
婦人撓了撓頭:“中午人少。”好接頭啊。
衙役呵呵一笑,神情緩了緩,這才輕聲問:“那是誰賣給你的,你總共買了多少?”
婦人以為衙役已經相信她了,頓時來勁,叭叭的講起來:“就一個瘦瘦的,臉上有一顆黑痦子的男人,他那長相還不如我郎君呢,為什麽要他不要我郎君。”
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衙役也沒有不耐煩,一點一點的問下去。
在她說的興起,衙役突然間一拍桌子:“孫氏!還不老實招來!”
在這邊審訊如火如荼的時候,蘇绾正在吃葡萄,水靈靈的葡萄是譽王送過來的,這東西剛上市,能吃到的人不多,他直接就送了一筐子過來,看來挺得新皇器重。
蘇绾留了三分之一,分一些給老夫人送過去,侯爺、繼夫人那意思意思送去些,剩下的就沒有幾串了。
這東西也不耐放,早些吃完為好。
這葡萄特別大,瞧着不是本地品種,一剝皮就有豐盈的汁水留下來,顫巍巍的果肉晶瑩剔透,吃在嘴裏的口感特別棒。
她一口氣吃了一整串,這才抱着肚子斜倚在榻上,懶懶的繡着錦帕。
鴛鴦戲水這花樣她以前沒有繡過,這是第一次嘗試,瞧着略有些慘不忍睹。
不大像鴛鴦,倒是有些像鴨子,她努力過掙紮過,現在已經放棄了。
月露在一旁驚嘆:“瞧這野鴨子毛色鮮豔,細細看來還有些像鴛鴦呢,姑娘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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