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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謝如溪什麽想法,顧勉不得而知,他吃了幾串牛肉串和蓮藕片就停手,專注碗裏的綠豆糖水。
“小勉喜歡喝糖水?”謝如溪微微張開嘴巴,吸一口涼氣,好緩解從胃燒到喉嚨的辣意。
“一般。”顧勉誠實地回答,“今晚可能是最喜歡的時候。”
“不過這家綠豆沙挺好吃的。”
謝如溪被逗笑,辣椒刺激得眼眶濕潤,鼻尖也有一抹紅。
“這樣啊。”他心裏悄悄記下這件事。
糖水是冰的,舌頭是麻的,兩者相撞,組成奇異的味蕾感受。
顧勉靜靜地看着謝如溪,對方因為辣意臉龐染上緋色,唇瓣紅得滴血。在冬日的深夜裏,呼吸間是寥寥的白氣,模糊了面容。
“太辣的話換一盤?”他說,“我記得如溪哥比較能接受微辣。”
謝如溪笑了笑,“能接受微辣,但喜歡嘗試變态辣。”
“不難受?”
“心甘情願去嘗試怎麽會難受?”謝如溪柔柔地說道。
“哦,好的。”顧勉收回目光,沒有再勸,“但還是要注意,吃得太辣刺激胃黏膜,容易發展成胃炎。”
謝如溪莞爾,“謝謝關心,我會的。”
“有人放煙花啊。”謝如溪撐在江邊的石欄上,稍微仰頭,米黃色的圍巾松垮地綁在脖頸,遮掩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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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市區禁煙花。”
“嗯,在對面,小廣場那邊。”顧勉微微眯起眼睛,“可能都是些小孩吧,放了就跑,覺得自己不會被巡邏車發現,哪怕發現了,也可以撒腿就跑。”
話音剛落,對面忽然傳來警笛聲,車輛閃着紅燈,疾馳在幽幽的黑暗裏。
謝如溪哭笑不得,“小勉,你嘴巴開過光。”
顧勉平靜地說:“我只是闡述一種可能性,剛好撞上了。”
謝如溪踩上石欄的邊緣,十指緊緊攥住扶手,手臂舒展,頭往後仰。
“今晚有風啊……”他閉着眼,夜風拂過臉龐,吹起額前細碎的發絲,迎風搖曳。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了。”
顧勉說:“嗯,還有半小時。”他點開屏幕的時鐘,補充一句,“加一分鐘二十六秒。”
“我又老一歲了。”謝如溪開玩笑地說。
“是長大一歲。”顧勉糾正道。
謝如溪眼尾彎彎,“好吧。”
河堤口砌得不高,橫在兩岸的橋墩是經典造型,上面刻着“江陽”兩個大字。
兩邊霓虹燈管閃爍,綿延至江邊的盡頭,裝飾着江景,為夜色增添了幾分朦胧的瑰麗。
江面波光粼粼,岸口黝黑,停着幾艘破舊的船,不知道主人是誰。
跨年的時間點,河堤并不寂靜,甚至有點喧嘩,遠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手裏還拿着“滋滋”作響的仙女棒。
但顧勉和謝如溪這處較為偏僻,沒什麽人過來打擾。
謝如溪撐着腦袋,歪頭看向遠方,看似欣賞夜景,實則偷瞥顧勉的側臉。
他感慨,真好看啊。
像女娲精雕細琢的傑作,又像丘比特故意選中的靶心,無一不契合他心意。
有時候,謝如溪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顏控。
因為對方長得好看,才莫名其妙地喜歡上。
——當然不是啦。
謝如溪嘴角忍不住揚起,心裏默念:喜歡嘛,肯定沒有理由的。不知不覺間,眼裏就有這個人了,稍微想想,心都是滾燙的。
也只有他喜歡上了,才會給對方處處加分,怎麽看怎麽完美。
謝如溪托着臉,柔軟的圍巾挨着唇,觸感鮮明,溫熱的氣息萦繞在小小的空間裏。
他眸子柔得出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臉頰緋紅。
這裏有閃爍的夜空、有簌簌的風聲、有粼粼的江水……
還有心上的人。
他唇瓣翕動,無聲地說:是心上人啊。
顧勉對身旁的灼灼凝視,并非一無所覺。
他漫不經心地想,謝如溪好像很喜歡盯着他看。
——為什麽?
他以前不太在意這件事,但今天莫名好奇。
“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他側過頭,眼眸深邃,嗓音低沉而磁性,“以前也是,每次問我臉上是不是有東西,你都說不是……”
他面色平靜,語氣不疾不徐,“所以盯着我看的理由是?”
謝如溪一怔,換作以前,他肯定臉熱得說不出話,要胡亂打岔。
但今晚的夜風像一杯酒,吹得他醉醺醺的。
無邊的黑夜裏,他情緒翻湧,情不自禁說:“小勉,你長得好看。”
顧勉撩起眼皮,指尖緩慢摩挲虎口,“因為覺得我好看,所以盯着我看?”
謝如溪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尴尬地錯開目光,幹脆自暴自棄了。
“對。”他抿唇,“抱歉,總盯着你看不好,我以後……”
“沒事,繼續盯吧。”顧勉淡淡打斷,“你喜歡我這種長相?”
“嗯……對。”謝如溪咬了咬舌尖,嘶,他怎麽就承認了?
顧勉對自己的長相其實沒什麽很深的認識,大概是長得不醜,也有不少人誇過,至于好看——
他思索一下,可能見仁見智了。
畢竟也有人沒誇過。
謝如溪見顧勉一直不會說話,心裏有些慌張,立刻轉移話題,“小勉,我、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
顧勉一頓,“新年禮物?”
他有點意外,禮貌地道謝,“謝謝如溪哥。”
“那什麽,我沒帶過來,還在家家……”謝如溪說得磕磕絆絆,“我家離着挺近的,待會兒拿給你吧。”
他手腳愈發不自在,悄悄下了石欄邊緣,不敢擡頭。
“好。”他聽到顧勉說,“帶路吧,如溪哥。”
謝如溪和外婆住在江陽的老城區,建築泛黃陳舊,且樓式低矮,整棟樓最高也才五層,一層兩戶這樣。
老樓的樓梯短,頂也低,最下面的鐵門緊閉,鏽痕累累,卡在門縫處的燈泡一閃一閃。
“葉婆婆這個點睡了……”顧勉頓了頓,“所以要從這裏進?”
“嗯。”謝如溪點頭,壓低聲音,“外婆不太能熬夜,以前這個點,她都回房間睡覺了。小時候她管我嚴,也不許我熬夜,就把我趕回房間睡覺……”
他輕手輕腳地探頭到窗外,朝顧勉招了招手。
“這種日子誰這麽早睡啊。”他抱怨,“我肯定要偷跑出來啦。”
“但關門、開門的聲音都太重了,外婆耳朵可靈了,我只能……這樣,你懂吧。”他眨眨眼,笑容狡黠。
顧勉沉默,緩緩開口,“如溪哥,我記得你家在二樓,我們爬一樓的窗……”
“哦,一、二樓都是我家,已經打通了。”
顧勉:“……”
“快,這邊。”謝如溪拍拍顧勉的肩膀,向對方展示,“這個鐵欄窗可以打開。”
顧勉掃過對方手裏的鐵棍子,面色古怪地問:“這個不是它的鑰匙吧?”
“不是。”
“那你……”
謝如溪含蓄一笑,“開鎖聽過嗎?”
顧勉再次沉默。
“聽過。”他心情很微妙,完全沒想到有一天這個詞會和謝如溪聯系起來。
“放心,學開鎖的渠道很正規,我當時還去警局備案了。”謝如溪随口說,“下次有機會和你說說我怎麽學來的。”
他抓着鐵杆,率先踩上陽臺向外延展的瓷磚,躬身擠進去,不敢大動作,很輕地往下跳,落地基本沒有聲音。
謝如溪和顧勉隔着一道窗,眼睛亮晶晶的。或許踏進家裏的領域,他下意識壓低聲音:“快快快,小勉,你也進來。”
顧勉“嗯”了一聲,學着謝如溪剛才的動作,跳進陽臺。
謝如溪笑吟吟地誇贊,“小勉真棒,落地沒有聲音。”
顧勉嘴角扯了扯,“如溪哥更厲害。”
說實話,今天所見到的謝如溪,實在有點颠覆他曾經的印象。
——尤其是上輩子的模樣。
或者換一種說法,畢竟人往往是多面的。
顧勉既見過他溫柔恬淡、清潤雅致,宛如清幽的百合花那一面;又在今天,見到他生機勃勃、熱情洋溢,絢爛如霞光的另一面。
還挺有反差的。他默默地想。
“發什麽呆?”謝如溪耳語,幾乎是氣音。
顧勉耳廓發熱,隐約泛着癢意。
“沒,走吧。”他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用指尖悄悄揉了揉。
謝如溪不敢開燈,帶着顧勉一路摸黑,從一樓的客廳路過,爬上梯子,再到二樓,每一步都極盡小心。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老天,我都22歲了,居然還要像15歲那樣,回家和做賊一樣……”
他拉着顧勉的手腕,掌心微微濡濕,心跳聲在黑夜裏尤為明顯。
喀噠——
謝如溪猛地僵住身體,反射性看向外婆的房門。
顧勉走前一步,輕攏對方肩膀,低聲說:“沒事,只是凳子的聲音。”
謝如溪松了口氣,肩膀耷下,脊背無意間往後倚,猝然靠在一片溫暖的胸膛。
他身體再次僵硬,立刻隔開,指尖動了動,心跳失控。
顧勉等了一會兒,對方都一動不動的。
他疑惑地問:“不走?”
謝如溪回神,“哦哦,走。”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房間,開門,走進去。
“開燈嗎?”顧勉冷不丁問。
“不開!”謝如溪立刻說,“我……”
他聲音變輕,有點不好意思,“以前養成的習慣,因為門縫會透光,我怕外婆半夜起來,出客廳會看到。”
“嗯,知道了。”
謝如溪拿手機打光,“你等等,我找找禮物……你先坐,能找到凳子嗎?如果找不到,去我床邊坐着也行……”
顧勉應了聲,開始找凳子,發現上面壘着一疊書。
他便去到床邊坐着。
謝如溪找得很快,從櫃子裏拿到盒子,“我找到了……你在哪……”
房間黑漆漆一片,唯有床邊的窗臺透出些許亮光,映照在窗前,邊緣的光暈朦朦胧胧。
是小道的路燈。
“凳子上有書,我坐在床邊了。”顧勉說。
“好,沒事。”
謝如溪輕邁着步子,往床邊走去,依稀能看到顧勉的輪廓。
他無端的緊張,手慢慢收攏,盒子的一角硌在掌心。
“那個,小勉,這不是什麽,就我做的小玩意兒……希望你——”
他說着,摸索到床沿,不知道被什麽絆倒,猛地往前倒下。
顧勉眉心一跳,憑感覺伸手,恰好抱了個滿懷。
這一下力度不小,為了緩解沖勁,他也往後倒向柔軟的被褥。
“小心。”他溫聲提醒,“沒磕到吧?”
謝如溪抖了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神經末梢仿佛在觸電,快要炸開一般。
謝如溪一條腿搭在蓬松的被子上,臉頰抵着胸膛,耳畔是顧勉的心髒,每一下的跳動都極為清晰,而呼吸之間,對方衣服上沾着淺淡的皂香,令他心神迷亂。
噗通噗通——
謝如溪腦子發昏,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萦繞。
原來他抱着人的臂彎,遠比夢裏還結實有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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