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只小烏鴉

第三十只小烏鴉

小蜻蜓被綠芍尋了個給昭常在梳頭的借口喊了進去。

進去的時候，她兩只手貼在腿旁，掌心裏滿是汗水，行禮的時候牙齒都打顫。

雖然說平日裏日日都能見到昭常在，可這麽親近的說話還是頭一回，何況小蜻蜓心裏明白這興許是她這輩子難得的一個機會。

“起來吧，”周影語氣很溫和，她散着頭發，一頭烏黑靓麗的長發齊腰，如綢緞般有光澤，“綠芍說你會梳頭，你過來給我梳個兩把頭瞧瞧。”

“是、是。”

小蜻蜓連忙不着痕跡地擦了下手，走上前去拿起梳妝臺上的烏木梳子。

“昨夜你瞧見什麽了？”

周影對着鏡子，好似随口一般問道。

小蜻蜓梳頭的動作一頓，不由自主就要朝旁邊大開的窗戶看去，這還開着窗呢。

“不用怕，這門窗都開着，有沒有人偷聽更清楚，何況咱們大大方方這麽說話，反而不叫人起疑。”周影露出個寬慰的笑容。

大白日的關門關窗，這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誰看見了都知道屋子裏有事。

“是。”小蜻蜓這才放下心來，她小聲地把昨夜偷聽到的內容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手上的動作也沒落下。

綠芍叫她來梳頭還真是喊對人了，周影的頭發濃密，平日梳頭的時候少不了會被扯到頭發，可小蜻蜓的動作又輕又準，輕輕松松就給周影盤出個鬓發不亂的兩把頭。

再點綴上一支流蘇珍珠步搖，簡約中別有一股風韻。

周影聽完之後，眼眸微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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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她已經信了五分，現在就信了八分，小蜻蜓這番話說的跟先前綠芍告訴她的差不多，而且李貴人、端嫔說話的語氣也都模仿了出來。

倘若是編造的，不可能編造的這麽像。

被人指使就更不可能了，她本來就和李貴人處不來，沒人會多此一舉在她跟李貴人之間再添一把火。

這麽說。

原身這幾年的病真的就是李貴人的手筆？

若是如此，李貴人容不得她的原因也可以理解了，她要是上去了，知道真相，肯定會報複李貴人。

李貴人自然就想先下手為強。

“好姑娘，好巧的手。”

腦子裏轉過幾個念頭，周影決定先按兵不動，她眼皮撩起，瞧見銅鏡裏面梳得整齊的頭發，唇角勾起，拿了一對銀耳環給她，“這是賞你的，你有這樣的本事，以後就由你來給我梳頭。”

“多謝常在！”

小蜻蜓驚喜過望，屈膝結結實實給周影磕了個頭。

周影笑了下，綠芍示意小蜻蜓跟她出去，別在這裏打擾主子。

小蜻蜓乖巧地出去了，沒二話，出去後想了想，更是主動伸出手，“綠芍姐姐，常在賞賜的這耳環漂亮，我戴上倒是不配，送給姐姐您吧。”

綠芍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常在賞的你就留着吧，過年了也換些首飾戴，免得叫人笑話。”

小蜻蜓也不扭捏，“那我就留下了，今日姐姐提攜我，我定然不會忘了姐姐的恩情。”

她嘴巴雖然沒別人那麽會說話，但是勝在說的真摯，綠芍這種沒什麽心眼的反而覺得受用，提醒了她好些常在的習慣脾氣，小蜻蜓一一記下。

綠芍也沒自己的事，交代了些話就走了。

後院好幾個宮女早就瞧她們這邊眼熱了，綠芍一走，頓時就有人圍了過來。

“小蜻蜓，常在怎麽突然喊你過去？”

那人眼中透露着好奇跟探究。

小蜻蜓壓下心裏的喜意，笑笑道：“常在聽說我會梳頭，喊我過去給她梳了個頭後看着喜歡，叫我以後去伺候她，還賞了我這對銀耳墜呢。”

她故意亮出手掌中的海棠銀耳墜。

“小蜻蜓真是有福氣。”

“這首飾可是新樣式，分量也不輕，常在好大方。”

“常在就為你會梳頭把你叫去，咱們這麽多人誰不會梳頭啊。”

一對銀耳墜，衆人看小蜻蜓的眼神頓時就不同了，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

但小蜻蜓絲毫不惱。

适才常在說的對，果真大大方方說出來，沒什麽人會懷疑。

小蜻蜓敢告密，可心裏也并不是不害怕被人發現的。

無論是李貴人還是端嫔，知道這事，她都活不了命。

因此，散播出自己梳頭被昭常在看中之後，小蜻蜓就留意着動靜，李貴人、端嫔兩邊壓根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除夕這日。

一大早紫禁城就忙碌起來。

雖然不必像萬歲爺、太皇太後她們需要一大早起來拈香到處禮拜，但今日有宮宴，時間就在未時左右。

這一場宮宴是萬歲爺跟後宮妃嫔一起用晚膳，不知多少後宮妃嫔一年到頭也就這一日能見見萬歲爺，因此，衆人今日是摩拳擦掌。

周影卻同往日一般睡到卯時才起身。

她起來時，前面的動靜不停，要熱水，要脂粉，要浣衣局那邊趕緊把衣裳送來。

“常在要不再睡一會兒？”

見周影打了個哈欠，青荷便開口勸說。

今日的衣着首飾，常在昨日就定好了，因此倒不必像前面李貴人那麽慌慌張張。

今日事務繁多，常在先前身子骨就不好，倒不如多睡一會兒。

周影搖了搖頭，“不了，前面動靜這麽大，便是我想睡也睡不着，你讓小林子去禦膳房那邊一趟，拿個菜牌子過來。”

下午的宴席那些菜要麽是蒸菜要麽是饽饽點心，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她可沒打算在下午的宮宴吃什麽東西。

青荷忙喊林勾去了。

林勾帶着菜牌子回來，跑的滿頭是汗，進來喘過氣後，才道：“常在，陳公公那邊說今日禦膳房這邊得有不少被抽調去負責宮宴，怕是沒什麽人手，常在要什麽好菜便早些說，他提前預備下。”

這倒是個機靈的。

周影都不免道：“陳公公真是有心了，我正想着這事呢，早膳就随意點兒，來一屜包子，多些醋，再要一碗牛肉面，晚膳的話就晚點兒再送，等我宮宴回來送過來也不遲，要個雞湯鍋底，牛羊肉切兩盤，魚肉烏雞肉也切一盤，有什麽新鮮菜色也準備上，另外，再要一壺好酒。”

林勾一一記下，跑過去報了信，還沒忘記把周影誇贊陳公公的話說出來。

陳公公樂的露出牙花子，“常在真是客氣，放心，這些東西我一定叫人預備上。”

“那可勞煩陳公公您了。”

林勾殷勤地奉承，“還是公公您細心，我就沒想到這一茬。”

陳公公樂呵呵地笑了，心道細心什麽細心啊，禦膳房差事他幹了幾十年，要是連這點兒細枝末節都沒注意到，這禦膳房總管的位置早就被人頂了。

包子是牛肉餡的，皮薄餡厚，汁水都把面皮浸潤了，牛肉餡是手打的，拿蔥姜水調味，吃起來鮮味十足，一個不過乒乓球大小，可就着醋吃，卻叫人吃的停不下來。

牛肉面湯汁清甜，琥珀色的湯汁水汪汪，面條筋道，撒上蔥花賣相十足，周影忍不住加了一勺油辣子，一下琥珀色的湯汁就變得紅豔豔。

她胃口并不大，因此讓禦膳房那邊送上來的牛肉面也不過尋常分量的三分之一。

幹掉了一盤牛肉包子，牛肉面，周影的面色便紅潤了不少。

吃飽喝足，前面動靜還沒停，周影這才叫人去提熱水來沐浴更衣。

等換好衣裳，臉上淡着脂粉後，青荷看着自家主子素淨的面容，有些擔心，“常在，這裝扮也太清了些，要不換個妝容，或是換些首飾？”

今兒個娘娘們可都是盛裝打扮，她就怕自家主子被壓下去了。

“不必了。”

上輩子在圈子裏混慣了的周影很滿意自己這副清麗脫俗的妝容，正是因為大家都盛裝打扮，她才要打扮的這麽清麗，用句話來說，那就是我要和那群妖豔賤貨毫不相同，“就這麽着，挺好。”

不過。

周影并沒有打算今天争寵的意思，不過是照尋常一樣，下意識地顯露自己一下而已。

她心裏很清楚，這幾日，從除夕到初三，萬歲爺要忙的腳不沾地，明日更是得醜時就起身，到養心殿、大一門到處拈香行禮，從早上忙到晚上，沒有一個時辰能休息，這種工作強度下，她可不覺得皇帝有心思去翻牌子。

青荷張了張嘴，見勸不動常在，只好作罷。

她朝前面的方向瞥了瞥，壓低聲道：“常在，那可要留意前面動靜？”

先前李貴人就幹出過把她們常在撂下，提前走人的事，她怕李貴人故伎重演，害的常在在今日這樣的日子丢臉。

周影卻笑了，她抿了下唇角，“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去走一趟，帶我的話，就問李貴人今日是不是還是要自己走？”

青荷愣了下，回過神來，也不禁樂了，笑眯眯屈膝道：“是，奴婢這就去。”

前面，李貴人剛換好衣裳，衣裳都是新制的，可她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想再換一身，就怕時辰來不及。

正心煩意亂，聽說後面昭常在讓人過來，她不禁皺眉，“這個時辰，她有什麽事？！”

李貴人一聽到昭常在這三個字，臉上神色就不好看。

秋節等人不敢接話。

但李貴人還是讓人把人請進來。

“你們常在有什麽事非得這個時候來找我？不知道我現在很忙嗎？”

李貴人不客氣地直接質問道。

青荷也不慌不忙，屈膝行禮，盡了禮數後才道：“我們常在想問貴人今日是不是還要自己去？若是貴人要自己去，我們常在就不勉強貴人。”

李貴人先是一懵，等反應過來周影這番話的意思後，臉上滕地一下就氣紅了，“放肆！她敢這麽問我！”

這分明就是在促狹她，也是在嘲諷她。

昭常在讓人來這麽一問，若是她不跟昭常在一塊去，外面人也只會說她這個貴人不容人，畢竟昭常在先前被她落了一回面子都還能來問一趟顧全大局，她這個貴人卻不知好歹；可若是跟昭常在一起去，她心裏又覺得膈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