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只小烏鴉

第三十三只小烏鴉

景陽宮今日是喜氣洋洋，人人臉上都挂着笑容。

今日一大早，乾清宮、慈寧宮就送來了給戴佳貴人的禮物，後宮妃嫔不管心情如何，也都紛紛送了禮物來。

不同的是，份位高的打發個人來，份位低的少不得親自帶着禮物登門道喜。

周影便是讓青荷準備了一對蝦須金手镯作為賀禮。

她到的時候，景陽宮可謂是門庭若市，比昨日熱鬧多了，景陽宮這裏住的人其實不少，敬嫔、僖嫔還有戴佳貴人、何常在跟幾個小答應，但是僖嫔平日并不愛待在景陽宮，反而常常往外走，故而周影來景陽宮好幾次，愣是沒遇到過僖嫔。

“娘娘，昭常在到。”

一個穿着褐色旗服的宮女走到僖嫔身旁通傳。

僖嫔跟陳貴人說話的聲音一頓，笑着看向李貴人，“李貴人，你瞧瞧，你們倆真有意思，都住在鹹福宮怎麽不一塊兒來？本宮還當今日昭常在是不來了呢？”

李貴人抿了抿唇，笑容十分冷淡，“雖是住在一塊兒，她每日可不怎麽早起過，我可不敢打擾她好夢，免得回頭叫人心裏記恨。”

僖嫔對李貴人跟昭常在的不和習以為常，笑了下：“我們還不知道你脾氣，只你也別表現的太過，免得叫人拿住話柄。”

說罷，她沖那宮女點了下頭，“把昭常在請進來吧。”

那宮女答應一聲去了，不一時周影跟着她進來，青荷手裏捧着綢緞包裝的禮盒緊随其後。

“給僖嫔娘娘請安、給戴佳貴人、陳貴人、李貴人請安。”

周影欠身行禮。

這行禮也行得叫人不禁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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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佳貴人有孕在身，這裏又是她的地方，先叫她是對的，可陳貴人怎麽排到李貴人前頭去了。

李貴人深吸了口氣，緊握着手半晌，這才壓下心裏這口氣。

僖嫔臉上帶着笑，難得熱情：“昭常在何必多禮，這裏都是後宮姐妹，你幹嘛這麽規矩，倒是生分了，來人賜座。”

周影也很客氣，在宮女搬來的椅子上虛坐着：“雖是姐妹，到底禮不可廢，今日妾身來是來給戴佳貴人賀喜，一對金手镯，還請貴人莫嫌棄禮薄。”

青荷捧着禮盒上前打開。

戴佳貴人看了一眼，這禮物不算輕了，她跟昭常在交情一般，人家能送這麽一對金镯子，說出去也是禮數周到。

“昭常在有心，我很喜歡。”

說完，她示意黃鹂将禮物收起。

“貴人喜歡，那妾身便放心了，”周影客套了一句，僖嫔卻是突然開口，臉上帶着笑，“昭常在，本宮要問你，你這來了景陽宮好幾回，怎麽不來找本宮喝茶說話？可是心裏對本宮有什麽意見？”

周影詫異片刻，雖說驚訝于僖嫔會質問這事，但她也知道她來景陽宮的事瞞不住僖嫔，當下便解釋：“妾身幾次前來，都是碰巧娘娘不在，不然妾身定要過去叨擾娘娘，好跟娘娘讨要幾杯好茶。”

“這話當真？”僖嫔似笑非笑：“真不是因為惱了本宮？”

周影一臉懵懂，“妾身跟娘娘又無仇無怨，想和娘娘親近都來不及，怎麽會惱了娘娘？”

僖嫔聽了這話，卻是不言語，手指撥攏着瘦骨伶仃手腕上挂着的幾個翡翠镯子。

那镯子綠得銅頭，碰撞時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

屋子裏衆人一時都不言語，先前還熱鬧喧雜的氣氛一下安靜下來，靜得叫人心裏不禁打鼓。

戴佳貴人一言不發，仿佛這屋子不是她的，她垂着頭，眼神落在還沒什麽變化的肚子。

陳貴人仿佛透明人一般，從适才開始就沒說過什麽話。

李貴人沒什麽動靜，只是以看笑話的眼神看着周影。

周影卻老神在在，她就那麽坐着，可氣勢卻不知為何竟絲毫不遜色于僖嫔。

在這安靜時刻，衆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周影沉得住氣，可僖嫔卻是個沒耐心的，她本想用這種法子敲打敲打周影，可自己心裏先氣弱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個都不說話，莫非都啞巴了？”

她一開口，屋子裏的空氣也仿佛跟着流動起來。

戴佳貴人露出個笑容：“娘娘就愛說笑，妾身是昨夜沒睡好，今日沒什麽精神。”

“是這樣，你怎麽不早說！”僖嫔一副自責模樣，連忙道：“你這人就是太見外，你要是早說身子不适，我們也不在這裏打擾你。”

“是啊，戴佳貴人如今有身子可不比以往，”李貴人奉承道：“如今什麽事都比不過你重要。”

“不過是有些疲憊，難得今日姐妹來給我道喜，我心裏高興得很，怎麽能掃你們的興？”

戴佳貴人這話半真半假，但她眉眼的喜色卻是真真的。

“要不說貴人出生名門呢，就是有家教。”李貴人意有所指，“也就是你這樣的人，才有福氣能有龍種。”

周影眉梢微動。

李貴人眼神得意地看她，顯然是故意嘲諷她。

但周影唇角卻不免掠過一絲笑意，李貴人這話聽上去是罵她的，可實際上，卻是把這裏除了戴佳貴人所有人都連帶上了。

是，周影是沒有身子，可僖嫔有嗎？陳貴人有嗎？

就連她李貴人不也沒有？

周影瞥了僖嫔一眼，見僖嫔唇角繃着，便故意道：“李貴人這話是什麽意思，您是想說沒懷上龍種的就是沒福氣嗎？”

“我的意思還不明白嗎？”

李貴人毫無察覺周影的險惡用心，白了周影一眼，“沒福氣就是……”

“住口！”

僖嫔黑着臉打斷了李貴人的話。

李貴人吓了一跳，卻見僖嫔陰沉着臉看着她，“李貴人的意思是本宮沒福氣，還是貴妃娘娘沒福氣？用不用本宮幫你把這句話帶給貴妃娘娘。”

李貴人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句話捎帶的人有多大。

後宮當中沒生育過的妃嫔可不在少數。

這話要是傳出去，大半個後宮能恨死她！

“娘娘，妾身、妾身是一時豬油蒙心，這才說出這番胡話……”

李貴人吓得兩腿發軟，直接給僖嫔跪下，“您就當妾身是在放屁，妾身不是在說您，更不是在說……”

眼看李貴人越描越黑，僖嫔臉色簡直越來越難看，幾乎黑的跟鍋底似的。

要不是怕吓着戴佳貴人，僖嫔都想把手旁的茶盞給砸了，“夠了，閉嘴！”

李貴人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連忙點頭。

僖嫔都不想看到她那蠢樣，先前心情還好好的，這會子當真是被李貴人膈應的不輕。

饒是她不喜昭常在得寵，現在這時候看昭常在都覺得比看李貴人讨喜得多，至少這人能說人話。

“今日你這番話本宮就當沒聽見，至于會不會傳出去，你自己看着辦。”

僖嫔聲音冷冷，不複剛才的熱情。

李貴人先是一喜，随後心裏一驚，這裏還有戴佳貴人、陳貴人跟昭常在。

前兩位她是不擔心，怎麽也會賣給僖嫔一個面子，昭常在……

見李貴人看向自己，周影體貼道：“李貴人放心，妾身不是那種多嘴的人。”

李貴人半信半疑，可這會子有求于人，臉上都不知擺出什麽表情才好，只得勉強露出個笑容，點了下頭，“多謝昭常在。”

體貼懂事的昭常在的确沒往外說。

她只告訴了康熙一個人。

初六黃昏，康熙宣她去伴駕。

周影算是今年頭一個被翻牌子的，這回算是第三回了，因此青荷等人雖然高興，但動作有條不紊，伺候周影梳洗換了身衣裳，才目送着她們常在往乾清宮的方向過去。

同樣目送的李貴人在自己屋子裏，面色陰沉如水。

她喊來秋節。

秋節進來片刻，李貴人都一直沒言語，秋節心裏就打鼓起來，不知貴人是有什麽事要吩咐。

她伺候李貴人這麽久，也算摸清楚李貴人的脾性，見李貴人越沉默，心裏越發不安。

“秋節，你伺候我也有幾年了吧。”

李貴人終于開口了，她的眼睛裏有嫉妒、憤怒的火焰，這讓她的眉眼帶出了明顯的戾氣。

秋節戰戰兢兢：“回貴人的話，兩年八個月了。”

“這麽快，我都快忘了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李貴人感嘆一番，“你說，這兩年多來，我對你怎麽樣？”

秋節能怎麽說，主子當面這麽問，那自然只能拍馬屁，她屈着膝：“貴人對奴婢極好，奴婢每日都感恩戴德，慶幸能伺候貴人。”

“好，我就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有良心的。”

李貴人眉眼露出幾分滿意，她親自走過來，攙扶起秋節，“你既然有良心，那我讓你去辦一件事，想必你定然能辦的妥妥當當。”

秋節心突地一跳，李貴人的手冰冷得仿佛毒蛇身上的鱗片，她心裏惶恐，擡起頭想要拒絕，卻對上了李貴人冰冷果決的眼神。

“是……”

秋節從偏殿出來，手裏捧着茶盅，魂不守舍。

秋意趕了過來，喊了一聲秋節。

秋節像是被吓了一跳，打了個哆嗦，手上的茶盅險些打翻了。

秋意愣了下，仔細看了看秋節蒼白的臉色，連忙拉着秋節到一旁去，“怎麽了？出什麽事，貴人又打罵你了？”

秋節搖了搖頭，“不，不是，是我今日沒吃什麽，身子沒力。”

秋意跟秋節算是患難中處出來的交情，一聽說秋節沒吃過東西，趕緊搶過秋節的活，“茶水房那邊還有一盤綠豆糕，你去墊墊肚子，這給貴人倒茶的事就交給我。”

秋節魂不守舍地點點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