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五只小烏鴉

第五十五只小烏鴉

安嫔的話倒是不出佟貴妃的意料。

佟貴妃笑了下：“妹妹這事，倒是難倒本宮了，要說起來，這事本宮也不能做主……”

她臉上适當地露出為難神色。

安嫔在這時候并不糊塗，她當下就看出了佟貴妃是有所圖謀，不然，佟貴妃要真是辦不到，就不會當着她的面這麽說，但凡只要說回頭想個法子，拖延一段時日，再告訴她自己已經盡力了。安嫔不但不能說什麽，還得領人家的情。

佟貴妃這麽說，很顯然，她是辦得到，但是她有條件。

安嫔恰恰好準備了佟貴妃無法拒絕的條件。

“臣妾明白娘娘的苦處，臣妾也不會讓娘娘白忙活。”安嫔垂下眼眸，“說起來，臣妾有些時日沒跟家裏聯系，阿瑪跟額娘定然都很記挂着臣妾，若是她們知道，在宮裏娘娘這麽照拂臣妾，定然會加以回報。”

佟貴妃呼吸急促起來。

她動心了。

佟佳氏一家如今雖然地位比以前高了不少，可到底底子薄，不比鈕钴祿氏那些老姓氏。

安嫔外家頗有權勢，倘若他們家肯幫忙，對佟佳氏來說無疑是如虎添翼。

“妹妹這話就見外了，”佟貴妃果然滿意，笑逐顏開，還親昵地拍了拍安嫔的手背，“本宮照拂妹妹，理所應當，做什麽還邀功呢。”

“這是臣妾該做的。”

安嫔沒真把佟貴妃客氣話當真，“娘娘幫了臣妾這一回，往後有什麽事也只管吩咐一聲。”

這就是投誠的意思了。

佟貴妃越發滿意。

她跟安嫔認識這麽多年，安嫔以前仗着家世，對她這個貴妃壓根不怎麽放在眼裏。

眼下如何？

還不是巴巴地上趕着來抱大腿。

安嫔的這個舉止，讓佟貴妃很是受用。

她微笑着道：“妹妹說笑了，咱們之間互幫互助有什麽，用得着說什麽吩咐，那本宮成什麽人了。這事你就放心吧，回頭本宮定然在萬歲爺跟前替你美言幾句。只要萬歲爺點頭，便是那昭常在不肯，也改不了這事。”

“那臣妾就先謝過貴妃娘娘。”

安嫔起身，沖着佟貴妃福了福身。

佟貴妃拉着安嫔說了會話，又特地賞了安嫔一套羊脂玉蓮瓣茶盞，這才讓安嫔走。

安嫔謝了賞，出來後，回頭望了眼承乾宮。

她臉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唇角繃成一條直線，等視線落在知書手裏捧着的楠木匣子時，臉色更加臭。

“等回去，就把這東西收起來，別叫本宮看着礙眼。”

安嫔冷冷說道。

“是，娘娘。”

知書屈膝說道。

不遠處。

康熙剛從養心殿出來，他走到拐角處時，瞧見前面安嫔，眉頭一皺，心下疑惑。

這安嫔素日來跟誰都不親近，今日怎麽突然來承乾宮？

他也沒多想，正要往前走，就聽得安嫔的聲音傳來：“若非本宮有求于她，今日何必如此低三下四？”

安嫔咬着嘴唇，心裏頭甚為委屈，越發惱恨昭常在：“将來等本宮養了昭常在的孩子，定然要叫昭常在嘗嘗什麽叫母子離心之苦！”

梁九功向來波瀾不禁，這會子聽見這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康熙冷着臉，做了個手勢，示意衆人安靜。

只聽得知書道：“娘娘，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回去說罷。”

她緊張地四處張望，瞧見左右無人，這才松了口氣。

她們娘娘的話可謂是大逆不道，要是被人聽見了，那就是個把柄。

“慌什麽。”

安嫔絲毫不怵，“這裏便是承乾宮，有幾個膽子肥的敢偷聽，況且，本宮都求了貴妃，你當她心裏就不清楚本宮的心思？”

她冷笑一聲：“她面上對昭常在寬和，心裏不定恨毒了昭常在得寵呢。本宮替她料理了昭常在，她只有感激的份兒。”

梁九功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

他心裏暗暗叫苦，這安嫔，到底是怎麽長得腦子？

這誰心裏沒點兒龌龊惡毒的心思，旁人遮着掩着，背地裏幹多少肮髒事，明面上都得裝出一份溫順善良的樣子來，這安嫔倒好，大咧咧就在這裏全禿嚕出來了。

梁九功都不敢擡眼去看萬歲爺的樣子。

康熙面沉如水，卻不知為何沒走出去，而是等安嫔走了，他才朝承乾宮出去。

承乾宮。

佟貴妃正盤算着自己家裏能從這件事得到多少好處，就聽到萬歲爺來了。

她吓了一跳：“萬歲爺過來了？可撞見了安嫔？”

“奴婢不知，”來報信的宮女搖頭道。

佟貴妃沒好氣，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就連忙整理了衣裳，出去相迎。

“臣妾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嗯了一聲，叫了聲起，從佟貴妃旁邊走過，卻不像以前那樣扶起佟貴妃。

佟貴妃唇角一抿，心裏有幾分委屈。

她就不知道萬歲爺為什麽惱她再說，萬歲爺惱她也有一段日子了，再怎麽着也該結束了。

佟貴妃從沒有像最近一樣被萬歲爺這麽冷待過，當下也不敢像以往那樣發脾氣，而是老老實實地起來。

等進去後，佟貴妃看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低着頭，臉色跟尋常沒什麽兩樣，任憑誰眼力再好，也瞧不出他此時在想什麽。

這該死的狗奴才！

佟貴妃心裏暗罵了一句，她走上前，對坐在上首的康熙道：“萬歲爺來的倒早，可是來過問臣妾萬壽節的事？”

康熙淡淡道：“這些事朕不過問，你身為貴妃，若是連這些事都辦不好，那豈不是贻笑大方？”

“是，是。”佟貴妃唇角露出笑意，見宮女捧着茶盤進來，親自伸手端給了康熙，“您嘗嘗這茶？上好的西湖龍井，內務府這幾日送來的，臣妾嘗着味道不錯。”

康熙賞了佟貴妃面子，嘗了幾口，“确實是好茶。”

從剛才萬歲爺過來到現在都緊提着的心總算是落地了，佟貴妃心裏松了口氣。

既然萬歲爺肯給句好話，那至少說明萬歲爺心裏還是對她有情分的。

佟貴妃于是越發小意殷勤，連她厭惡的小鈕钴祿氏都不忌諱說了，“那鈕钴祿格格就是不一般，到了臣妾這裏這些日子，幫了臣妾好些忙。要臣妾說，太皇太後的确是好眼力，挑了這麽個好妹妹，臣妾現在就盼着妹妹的份位能早些定下來，早日入後宮，屆時後宮就更熱鬧了。”

康熙品茶的動作一頓，漆黑的眼睫微垂。

“這事朕心裏有數，小鈕钴祿氏沒經過什麽事，沒給你添麻煩就好。”

他語氣稀松如常。

佟貴妃心裏暗罵了句，卻越發放松下來，她聽得出康熙對她的懂事很是滿意。

佟貴妃雖無心成全小鈕钴祿氏，可眼下這事不是她成不成全就能影響的。

無論她點不點頭，小鈕钴祿氏是遲早要進後宮的。

佟貴妃想開了，橫豎都是如此，倒不如自己拿這件事來表功，順便表現下自己的大度賢惠。

不就是裝賢良淑德嗎？赫舍裏氏跟鈕钴祿氏做的來，她就不信她做不到。

“萬歲爺您這話說的臣妾可不愛聽，鈕钴祿妹妹多好的人，到您嘴裏怎麽沒句好話。”

佟貴妃笑着道：“要臣妾說，這好事趕早不趕晚，等過了萬壽節，讓欽天監挑個好日子，讓妹妹進宮才是。”

她越是體貼，康熙心就越往下沉，仿佛沉入了無底深淵。

然而，康熙到底是九五之尊，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在他不想被人看出心思時，更是連梁九功都摸不準他現在這會子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那也好，就依照你的意思。”

佟貴妃臉上笑容一凝，低下頭抿了抿唇，等再擡起頭，神色看不出什麽異樣，“那這事就這麽定了，明兒個見了鈕钴祿妹妹，本宮就跟她報喜。”

她說到這裏，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樣，“對了，臣妾這邊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

康熙問道。

佟貴妃随意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是臣妾算着，昭常在身子也有好幾個月了，起初前幾個月就罷了，有太醫們每日請平安脈倒也穩妥，但等過幾個月，肚子大起來後，可不能沒個人幫忙照顧，偏偏鹹福宮裏，端嫔又不能用，臣妾想着，得找個人照顧昭常在才是。”

康熙此時心裏對佟貴妃的失望已經不是一點兩點了。

可他心裏頭越難受，面上反而越平靜，甚至還附和地點頭：“你有心，是該挑選個人，依你看，惠嫔合适嗎？”

惠嫔？！

佟貴妃幾乎眼皮一跳，萬歲爺怎麽想起惠嫔來了！

這要是惠嫔去照顧昭常在，那昭常在的孩子可就落在惠嫔手上了。

惠嫔又有大阿哥，又有良貴人，再加一個小阿哥/小格格加一個昭常在，那豈不是要無法無天了？

“惠嫔是不錯，她是生養過好幾個孩子的，但臣妾想着，惠嫔那邊又有良貴人，倘若良貴人在這幾個月突然有孩子，這惠嫔怕是要為難。”

佟貴妃皺眉，好似替惠嫔發愁一樣說道，“要臣妾說，這挑來挑去，似乎安嫔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