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何謂冬暖和夏涼

何謂冬暖和夏涼

溫錦擔心地看着眼前死氣沉沉的女孩,皺起了秀氣的眉,怎麽也想不通,明明剛才還一臉朝氣蓬勃的小姑娘,一轉眼,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親眼看見徐流向別的女孩告白,受到刺激了?

不,不對,如果真這麽想不開,聽到他告白時就該會受不了,何必等到現在,這樣看來,原因是出在徐流的告白對象上嗎?

溫錦皺眉思索着,卻得不出答案,只能安靜的伴在她左右,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陽西下,溫音垂着頭,碎發遮臉,逆光而行,看不大清表情,她肩上撒滿了金光,非凡沒有半分暖意,反而拉長了單薄瘦弱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

溫錦輕輕嘆息,他很想問她什麽,又不好問她什麽,他和她,關系看似緊密相連,實則脆弱不堪,由一個願望建立起聯系的他們,比之朋友多了約束,比之親人少了坦誠。

有時候,他無法正确定義他們的關系,更無法确定,她的底線,是在哪一步,而他,又應該在哪一步止步。

溫音家離學校并不遠,頂多十五分鐘的路程,溫錦跟在她身後,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川流不息的馬路,小心的避開任何障礙物。

就像他以前對溫音所說,除了她這個手機用戶,無論他的身體虛化還是實化,都是碰不到人類的,講的更廣泛一點,是包括人類在內,所有有生命的個體。

但死物就不一樣了,只要他的身體實化,就能碰到任何沒生命的物體,這也是他能腳踩地面的原因,不過即便如此,他都盡量不去碰人類的東西,偷雞摸狗傷天害理的事更是從來沒做過。

倒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溫錦始終堅定認為,既然世上會有他這種存在,那麽真的道士啊,法師啊,肯定也是有的,萬一被發現抓到了,他這小身板,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太好意思告訴溫音,其實,他除了長得好看,真的沒啥卵用╮(╯_╰)╭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倒也不顯尴尬,溫錦一個人自在慣了,哪會看什麽氣氛;溫音心事重重,只知道悶頭向前走,更是顧不上周邊環境。

相安無事回到家,溫音正要開門,就聽見“啪”的一聲脆響,裏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與之響起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驚叫,語氣充滿焦急。

“映梅,你沒事吧,怎麽這麽不小心,手有沒有受傷?”

聽到這個,溫音的手頓了一下,原本就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毫不遲疑的推開門,用了十足的力氣,門板重重彈到牆上,轟的一聲巨響。

随着大門的打開,她一眼就看到寬敞明亮的客廳裏,溫母和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子貼身坐在沙發上,男子戴着金框眼鏡,模樣英俊斯文,正一臉擔心的抓着溫母的手左看右看,姿勢極其暧昧。

兩人被門處的動靜吓了一跳,紛紛轉頭,看到了面色冰寒的溫音。

不僅他們被吓住了,溫錦亦然,側目,看着面無表情的她,眼中劃過一抹驚訝,在他的印象裏,從沒見她生過這麽大氣,這姑娘向來心大膽小,就算再怎麽生氣,也會保留着幾分理智,寧願把火氣憋在心裏自己消化,也不願真的與人計較,這是溫錦認為他至今仍在她手中存活的最關鍵因素。

“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溫母站起身,看着女兒,不滿訓斥道:“回來就回來了,開門那麽用力幹嘛,還嫌這門不夠硬啊!”

随後,看向眼鏡男子,有些不自然的對她介紹道:“這是我同事,你叫李叔叔就好,他家停電了,來我們家蹭個飯,你不要多想。”

“你好,你就是映梅的女兒吧,總是聽你媽提起你,今天見了果然名不虛傳,長得真漂亮!”眼鏡男連忙也站起來,沖溫音和藹笑了笑,有些拘束緊張。

“……我多想?您也知道我會多想啊!”溫音看都沒看他一眼,攥緊了拳,對着溫母冷笑開口:“你自己數數,這是你帶到家裏的第幾個男人了,外面的閑話還沒把你淹死嗎?走在路上沒人拿石頭砸你嗎?你難道就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嗎?”

溫音大吼了出來,血液沖上頭頂,額上暴着青筋,完全失去理智的模樣,放平常,借她十個膽,都不敢這樣和溫母說話,可經過江蓓的挑釁,她的心情本就跌入谷底,這下又被她撞見溫母和其他男人搞暧昧,新仇加上舊恨,多年積攢的怨氣傾數爆發,此時此刻,她看着溫母,絲毫不掩飾眼裏的憎惡,終于說出了她最想說的話——

“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爸爸才會一直不回來,才會不要你,不要我們了!”

“你閉嘴!”溫母暴怒,像被踩中了貓尾巴,嘴唇氣得發白,保養極好的手指顫抖的指着她,“滾!你給我滾!我沒你這樣的女兒,現在就從我的眼前消失!立刻馬上!”

溫音嘴唇抿得死緊,眼神倔強而不服輸,深深看了她最後一眼,毫不猶豫的甩頭,拼盡全力狂奔。

溫錦神色凝重,從未想到事态會嚴重到如此地步,他掃了一眼怒不可遏的溫母和不斷安慰她的眼鏡男,默了兩秒,緊随溫音而去。

到底是女孩,跑得并不快,溫錦三步做兩步,一下就追上了她。

“你走開!別跟着我!”溫音邊跑邊朝他吼,雙目赤紅,發了瘋的模樣。

她一路橫沖直撞,又對着空氣大吼大叫,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議論不斷。

溫錦察覺到這樣下去會很不妙,在她準備橫穿馬路時,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嚴肅道:“你先冷靜一點,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溫音煩躁的甩開他的手,怒視他,眼中泛着血絲,口不擇言,“你煩不煩,都叫你別管我了,你以為你誰啊?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給砸了!”

“我……”

“啊!小心!”路道旁,有個穿黃色衣衫的女孩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朝着溫音的方向驚恐大喊:“有車來了!”

溫音愣,轉頭,看見一輛紅色摩托車像閃電般壓過斑馬線,直直朝她沖來,開車的人似乎是個飙車族,打扮另類,騎行極快,那人像是沒料到會有人站在路中央,一時之間剎不住腳。

電光火石間,溫音來不及躲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離她越來越近,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時,一只溫暖白皙的手伸出,狠狠推了她一把,溫音身體不受控制的前傾,摔倒在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堪堪與那摩托車擦身而過。

周圍一片吸氣聲,有多個好心人急忙上前,察看溫音情況,關切詢問:“小妹妹,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溫音驚魂未定,只知道搖頭,兩手撐地,有些艱難的站起身來。

衆人見了,連忙去扶她,嘴裏憤憤不平,“現在的小年輕啊,真是不要命,開車那麽快,趕着去投胎啊。”

溫音小聲對他們道謝,想起了什麽,忙抓住其中一個女孩的手,急聲問:“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嗎?”

女孩一怔,“沒人救啊,不是你自己躲開的嗎?”

“不,不可能,當時有人推了我,一定是他,溫錦……溫錦呢?”

溫音神經質的狂搖頭,費力撥開人群,扶着膝蓋,向前走了幾步,眼睛四處張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焦急的搜尋那人的影,天空,地面,左面,後面……沒有,都沒有!

“喂,溫錦,你在哪啊?聽到了就給我回個話!”

溫音慌了,沙啞着嗓子,不斷喊着他的名字,那麽大的聲音,可卻沒人回應,見此,她手立刻伸進口袋,拿出手機,點了一下屏幕,正常亮光,沒有一點問題。

“她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剛剛我看她就覺得奇怪,正常人會對着空氣說話嗎?”圍觀群衆竊竊私語,目光異樣。

“就是,虧她長得還可以,可惜有病。”一男的搖頭唏噓,十分惋惜。

溫音哪管得了這些,急得滿頭大汗,見四周真的不見溫錦身影,便不管不顧的跑起來,颠颠撞撞,躲進了一個相對僻靜的巷道,她拼命摁着手機,想檢查有什麽問題,可開機重啓多回,依舊什麽問題都沒有。

溫音手腳冰冷,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感,恐慌和自責像潮水般淹沒着她。

“溫錦,你快出來啊!”她用力搖晃着手機,眼眶泛紅,語氣透着無助,“你不要吓我,快出來,我知道你在和我嘔氣,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保證,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

“真的?”身後傳來一道揶揄的聲音,略帶笑意,語調幹淨清爽,“剛剛是誰說要把我砸了來着?”

溫音睜大眼睛,倏然轉身,看到了溫錦,少年還是那副悠哉散漫的死樣子,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漂亮的眸子溫柔促狹。

“溫錦……”她鼻子一酸,呆呆看着他,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噴湧而出,她情緒失控的撲進他懷裏,緊緊環住他的腰,像個孩子般失控大哭,哽咽道:“我喊你那麽多遍為什麽不出聲,捉弄我很好玩嗎?”

她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即使外表看上去再怎麽成熟,也依舊只是個孩子而已,對死亡的概念尚不明晰,卻持有着本能的恐懼,溫錦在她身邊這麽多天,會說會笑,她早已無法把他看作是冰冷的機器,更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如果他因救她而死,她這輩子都安心不了。

溫錦猝不及防的被她撲了滿懷,着實愣了愣,兩手僵在她身體上方,不知往哪放,見女孩抽抽噎噎,一把鼻涕一把淚,知道她是真傷心了,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她的背,眉眼溫軟,有些笨拙的哄道:“別哭了,都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不是你說不要在有人的時候和你說話嗎,現在倒好,怎麽又成我的錯了?”

他取笑她,手指卻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眸中存了憐惜。

“我讨厭你!”姑娘不講理,埋頭在他懷裏,繼續哭得撕心裂肺,小臉不停刮蹭他的衣服,抹眼淚。

“嗯,對不起。”少年徹底沒了脾氣。

“我讨厭媽媽!”

“嗯,我知道。”

“我還讨厭江蓓!”

“嗯……嗯?”

關她什麽事?溫錦納悶,又不好多問,只能無奈點頭繼續附和着,“嗯嗯,我也讨厭她,讨厭她全家,姑奶奶,咱別哭了行麽?”

天知道,他最看不得人哭,還是個女孩子。

他這般溫柔遷就,她更是有恃無恐,所有壓在心底的委屈終于有了宣洩口,眼淚流得更加兇猛。

她仰頭問他,泛着淚的雙眼,那麽不解,“你說,為什麽世界這麽不公平,我想要的,努力追的,別人勾勾指頭就能得到,而我到頭來,親情,友情,愛情,沒有一樣是完好的,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呀?”

女孩拖着哭腔,語無倫次,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沒頭沒尾,讓人聽不懂意思。

溫錦雖然沒聽懂,卻很好的抓住了重點,他收緊抱着她的雙臂,将她納入懷裏,淡淡一笑,語氣匿了強大自信,“你想要的,無非是家人朋友戀人,這有什麽難,我一個人,全都給你。”

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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