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融化冰淇淋」

「融化冰淇淋」

計劃被搞砸了嗎?

好像沒有。

那計劃有順着桑斯南的理想狀态進行嗎?

好像也沒有。

但至少,被她選定的紅色日落和藍色海洋,在這時成為了某種沉甸甸的色彩,映照在無人在意的汽車影院的某個位置,蒸騰着那些正在無聲消弭的可樂氣泡。被她選定的電影,突然成為了某種模糊的、完全不被看電影的人所在意的背景音。

在那首模糊的、朦胧的《city of stars》裏,桑斯南突然開始明白,為什麽明夏眠會說這輛車的空間很小,為什麽明夏眠會說空間小也不一定是壞事。

因為過分逼仄的空間,會讓那杯可樂被很輕易地碰倒,也會讓她很輕易地一伸手,就将游知榆軟綿綿的腰攬個滿懷,也會讓游知榆不用過多從座椅上跨越過來,就能很輕易地伸手穿過她最終還是變亂的發,托住她發軟的後頸。

狹窄空間的壞處是會放大一切動靜。

好處也是會放大一切動靜。

灑出來的可樂是冰的,但卻在無聲地蔓延,沁進那些單薄衣料之後,變成了某種軟塌塌的、溫熱的溫度。

她的手纏繞着她的發。她的手又裹住她的腰。

接吻帶來的感受很奇妙,盡管桑斯南并不擅長,但在整個過程之中,她仍然能用自己混混沌沌的腦子意識到:

什麽時候是該順從的節奏,什麽時候又該主動。

是生澀的,卻又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所有的節奏也都卡得剛剛好,這個被預謀許久的吻開始于《City of stars》,又在這首浪漫而舒緩的歌曲末尾結束。

分開也像開始時那般模糊而粘稠。

托住她後頸的手很緩慢地垂落下來,虛虛地搭在她的肩上,似是失去了氣力。桑斯南迷迷糊糊地反應過來,卻發現置物籃裏的所有物品都已經被她無意識按在上面的手,弄得亂七八糟。

游知榆不知什麽時候從座位那邊擠了過來,手撐在她座椅背後,似是一種将她攏住的姿态,又似是一種快要趴入她懷中的狀态。

長發淩亂地散落,有的散在自己身上,有的散在她的肩上、頸間還有臉側,臉上還攜帶着紅暈。

整個人被從車窗透進來的電影淡藍色光線浸泡着。擡眼看她一眼,目光似是海底游魚,又清又誘。

桑斯南如夢初醒般驚醒,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了退,卻又因為過分狹窄的空間退無可退,只能面紅耳赤地看着游知榆。

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這時。

游知榆只是笑了一下,然後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她發燙的臉,動作輕慢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被弄亂的發,以及匆促間被潑上可樂的裙子。

“笨蛋。”游知榆突然冒出一句。

桑斯南的腦袋已經宕機許久,卻又因為這有些親昵的一聲“笨蛋”而回了神。她動了動唇,好似又聞到了花香味。

“我不是笨蛋。”她反駁,可卻又很小聲,所以顯得很弱。

“只有笨蛋才會因為一杯可樂暫停。”游知榆擦了擦自己的裙子,見擦不掉,便索性慵懶地倚在車座上,說出的每個字仍然攜帶着不屬于自己的氣息。

桑斯南僵了僵背脊,沒辦法反駁。

游知榆又指了指自己裙子上的可樂漬,語氣嬌嗔,“潑都潑了,不可能讓我一個親都撈不着吧?”

這種話只有游知榆能說得出。

桑斯南憑空被空氣嗆了一下,卻又感覺自己嗆出來的,全都屬于游知榆殘餘在她這裏的氣息。

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又看了看游知榆被染上一片可樂漬的裙子,慌忙地從被車座底下找到剛剛被推下去的濕巾,抽出來遞給游知榆,

“要不再擦擦?”

游知榆很随意地瞥了一眼她被沾染上可樂氣泡而變得濕浸浸的手,頓了兩秒,又很随意地将右腿擡起來放在了左腿膝蓋上。

“不了。”游知榆從包裏拿出口紅,很簡潔地說,“看電影吧。”

桑斯南握着濕紙巾的手指縮了縮,她小着聲音說了一聲“好吧”,木讷地将濕紙巾收了起來。

昏暗淡藍色的光線裏。

她下意識往游知榆裙子上那塊污漬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卻看到游知榆兩條腿交疊着,中間不留一絲縫隙。

明明穿的是裙子,卻突然換成了這樣的坐姿。

而游知榆在注意到她的眼神之後,又将兩條交疊的腿交換了一下位置,慢條斯理地理了一下自己裙子上的褶皺,才繼續補着自己快要被吃完的口紅。

目光莫名有些閃躲,語氣卻是常用的嗔怪,

“怎麽你的口紅就還好端端的?”

桑斯南咳了兩聲,含含糊糊地說,“我沒塗多厚。”

說完,她沒敢繼續看游知榆被自己親得亂七八糟的口紅,只揪着自己的衣角,緊促地移開視線,竭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電影上。

但任何臺詞、任何鏡頭都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那麽輕松地進入到她的腦子。

電影仍舊在無聊地上演。

她抽出濕紙巾給自己擦了擦手,又抽出紙巾給自己擦了擦嘴,整個人顯得比剛才還要拘謹,好像特別忙似的。

卻明明很有空,有空注意到游知榆已經補完了口紅,注意到游知榆已經把自己交疊的雙腿并排放了下來,注意到游知榆的目光仍然時不時投到她的動作上。

她以為是自己打擾了游知榆看電影。

便又生硬地停止所有的動作。

偷偷将用過的濕紙巾扔進了自己準備好的垃圾袋裏,安安分分地看着電影,将無處安放的手扣在自己的膝蓋上。

汽車內的空氣溫度卻仍舊沒有下降,仍舊在這逼仄的空間中發酵着熱度和甜膩的香味。

桑斯南憋住自己的呼吸,憋了好一會。

實在沒忍住,小聲地開口詢問,“我可以打開一點車窗嗎,有點太熱了。”

游知榆看她一會,輕笑了一聲,像之前那樣呼嚕呼嚕了她的下巴,

“笨蛋小狗好講禮貌。”

桑斯南抿唇,卻沒有反駁,“這又是什麽奇怪的稱呼?”

游知榆降下一點車窗,涼爽的海風便從那點縫隙中吹進來,驅散了不少熱意。

她看着一瞬間放輕松的桑斯南。

沒忍住,又笑出了聲,“很适合你的稱呼。”

“那我有把今天的電影搞砸嗎?”桑斯南低眉順眼地說,拘謹的目光還有些濕意,“比如說……你的裙子,什麽的?”

“沒有。”游知榆否認得很快。

盡管她精心挑選的香水味道現在被可樂味道完全掩蓋,盡管她精心挑選的裙子被潑了一大塊可樂漬,盡管電影後半段的劇情已經完全沒辦法被她記住,盡管她現在的确有些狼狽。

但她仍然望着桑斯南可憐巴巴的眼,由衷地說,

“今晚的一切都剛剛好。”

再沒有比《City of stars》更讓她銘記于心的一首歌。

電影結束,巨大的屏幕黑了,天也徹底黑了下來,另一處海灘似乎飄來了更加激昂的音樂,海似乎墜到了夜裏。

汽車影院的車陸陸續續地開走。

而她們的車卻遲遲沒有發動。或者是說,誰也不想讓現在的氛圍就這樣戛然而止。

“所以你接下來的安排是什麽?”游知榆懶懶地撐着下巴,提問。

桑斯南有些局促地抓住方向盤,“送你回去。”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看她的表情很意味深長,“你确定要這麽早就送我回去?”

桑斯南憋了一會,才試探着說,“感覺那邊海灘還挺熱鬧的,要不我們去散散步?”

“但是你的裙子……”沒等游知榆給出回答,她又蹙着眉心開始糾結,“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

游知榆很利落地系上安全帶,“你先開車,把車停到一邊,然後我們就去那邊的海灘看看。”

某種時候,游知榆身上的果斷是一種特別迷人的氣質。

桑斯南乖乖聽話,因為電影結束而變得沉悶的心情一掃而空,瞬間将安全帶系了回去,然後樂樂呵呵地開着車,将車停好。

自己先下了車。

然後又很乖巧地繞到游知榆那邊,給她打開了車門。

游知榆從車上下來,對她懂事的表現很滿意,似是獎勵性質地摸了摸她的臉,

“今天晚上怎麽這麽乖。”

桑斯南抿了一下唇角,好讓自己不要因為游知榆的誇獎笑得太放肆,但她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回應游知榆的誇獎。

只能木讷地點了點頭。

卻又紅了紅耳朵。

關上車門的時候,桑斯南還是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自己不自覺揚起來的唇角,明明她已經盡全力收斂,卻還是顯得那麽不值錢,跟她家裏那條薩摩耶似的。

這邊的海灘比汽車影院要熱鬧得多,篝火已經燃了起來,在人群中搖搖晃晃地揮發着熱度,将深藍的海染成熱烈的火海。

桑斯南跟在游知榆旁邊。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帆布鞋,又看了一眼游知榆的高跟鞋,再看了一眼她們速度不一致的腳步。

于是硬生生在綿密的沙灘上停了兩秒,重新邁開步子的時候。

她在心裏緩慢地數着拍子,然後又時刻注意着游知榆的腳步,很笨拙地順着游知榆的步伐,調整着自己的步調。

她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游知榆身上。

幾乎感覺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感。

走了一會。

游知榆顯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你在做什麽?”

桑斯南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停住腳步,有些別扭地将背在自己身後的手放到了腰側,解釋,

“明夏眠說我走路太快了,別人都很難跟上。”

“所以你在數我走路的拍子?”游知榆側目看她,頭發被風吹得像起伏的波浪。

“沒有。”桑斯南木着臉否認。

“沒有?”明明游知榆只是反問了一遍,卻很像是捉到了她的把柄。

“……是在數我自己走路的拍子。”桑斯南含糊承認。

她永遠沒辦法在游知榆面前成功說謊。

雖然知道這種行為的确是會讓她顯得有些不太聰明,但她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數着,卻沒想到還是讓游知榆發現了端倪。

“你穿了高跟鞋,我肯定不能走得太快。但我有時候控制不住,就很容易走快,所以明夏眠就讓我數着拍子走路,這樣不會顯得我很慌亂地調整步子,也不會讓我走得很快……”

說着,她眼神有些飄忽,卻還是竭力給自己的行為找補,

“雖然這個辦法聽起來很蠢,但的确是有用的。”

她甚至也沒辦法将鍋推到明夏眠身上,因為出發之前,明夏眠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千萬不要露出馬腳,不要讓游知榆看出來她在數拍子。

因為這絕對絕對絕對,是一種很蠢的行為。

明夏眠用三個“絕對”,将自己和這種行為割裂了開來。

只剩下桑斯南,被游知榆輕易發現的桑斯南。

她看着游知榆突然笑出了聲,看着游知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月牙,看着游知榆笑得花枝亂顫。

“至少在被你發現之前,它确實是有用的。”桑斯南悶着臉說,“我本來都要成功了。”

不過被發現的心情好奇怪。

并沒有多大的羞憤,也沒有用佯裝生氣來掩蓋自己被戳穿的羞澀。

她只是看着游知榆笑,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一切,甚至覺得被游知榆笑一笑的感覺,好像也不錯?

真是見了鬼了,怎麽臉都丢完了還覺得開心。

等游知榆笑完了,她才小着聲音說,“有那麽好笑嗎?”

“桑斯南,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出乎意料的是,游知榆喊了她的名字,含笑的目光望着她,停頓了幾秒,才用某種贊嘆式的語調說,

“可愛死了。”

桑斯南懷疑自己聽錯。

但游知榆含笑的目光告訴她沒有聽錯。

她一下愣住,突然覺得沒有那麽丢臉了,偷偷攥了攥自己的手指。當然也不會故意問游知榆她哪裏可愛,這給人一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

而緊接着,游知榆輕輕笑了一聲,又問她,“那你知道,什麽才是更聰明的做法嗎?”

“什麽?”桑斯南有些疑惑。

話落。

垂落在腰側的手指,被虛虛地繞住,若隐若現地觸碰到溫熱的不屬于自己的體溫。

她緊了緊自己僵直的背脊。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游知榆卻始終注視着她,仿佛在她身側,做出那樣試探性質小動作的人不是自己。

而分明。

那虛虛繞住她的手指,還在她的關節處細細摩挲着。

桑斯南幾乎屏住了呼吸。

“走吧。”游知榆笑着靠得近了些,身上的花香味将她裹得滿滿,又是很親昵的語氣,

“笨蛋。”

桑斯南只能順從在這樣的親昵之下,像個心甘情願交出自己鋒利爪牙的小獸,被桎梏在那虛虛繞住她的手指裏。

喪失了所有氣力。

連掙紮都不想,只面紅耳赤地被女人控制,試探着,小心翼翼地,雜亂無章地跟着女人的步調,被牽着手,在這片滿是人的沙灘上慌亂地走着。

這的确是一種更聰明的做法。

比起她偷偷摸摸地數着拍子,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步調和節奏交由游知榆,讓游知榆帶領着她,慢慢悠悠地在海邊散步。

而實際上,這是明夏眠在提醒她注意不要走太快的時候,給她提出的planA,

“既然這樣,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牽手機會嗎?”

桑斯南當即否認并拒絕,并選擇“數拍子”的planB,因為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只會為這種事預謀。

不知走了多久。

一通打給游知榆的電話,打亂了她們的步調。

恰到好處的氛圍戛然而止。

游知榆拿出電話看了看,蹙了一下眉心。

桑斯南往外看了看,不想讓自己打擾到游知榆接電話,“我剛剛看到有賣冰淇淋的,你要不要吃?”

游知榆點頭,揚了揚自己手中的手機,語氣輕巧,“那我去那邊接電話。”

“好。”

桑斯南應了下來,便去剛剛看到的攤位買冰淇淋。

今晚的海灘人有些多,特別是那些賣小吃的攤位,面前擠滿了男男女女。桑斯南好不容易排隊買了兩個蛋筒冰淇淋出來,目光四處晃了晃,卻沒發現游知榆的蹤影。

她有些迷茫地在沙灘上走着,卻突然被一只手攔住了去路。

她迅速退後一步,護住了自己手中的冰淇淋,看到冰淇淋沒被撞掉之後,才遲鈍地擡頭去看攔住自己的人。

有些莫名其妙,發現不認識。

于是就又往側邊移了一步,想要走。

可這人又伸手把她的路攔住。

這人是個拿着手機的女生,笑眯眯地擡頭望着她,“姐姐能加個微信嗎?我覺得你剛剛好,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我們應該并不認識。”桑斯南很有禮貌地說。

“那現在不就認識了嗎。”女生很爽快地說,“就是發現姐姐你長得很像我的理想型。”

桑斯南沉默片刻,選擇舉着自己的兩個火龍果味冰淇淋離開這裏,“不加,謝謝。”

她甚至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說完之後,她又不經意地皺了皺眉,覺得自己的習慣性用語用到這裏好像有點不太合适。

顯然,她的想法是對的。

因為在她說了謝謝之後,女生仍然想要繼續攔在她前面。

她及時剎了車,木着臉護住自己的冰淇淋。一連被攔了幾下,她已經不想對攔她的人保持禮貌,剛想說些什麽,面前就傳來游知榆的聲音,

“不好意思,她和我是一起的。”

話落。

女人溫軟的身體貼了過來,親昵地挽住了她的小臂。

屬于游知榆的氣息裹了過來。

桑斯南松了口氣,因為尴尬的社交場面而緊繃着的背脊松了下來。她看了看游知榆似笑非笑的笑容,又看了看面前女生突然僵住的表情,把自己舉了很久的冰淇淋遞給游知榆,

“火龍果味道的,老板說這個最好吃。”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生尴尬地笑了笑,“我以為這個姐姐是一個人來的——”

“沒事。”游知榆明明在很自然地笑,卻又有些生硬地截斷了女生的話,“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

話沒有繼續說下去,意思卻很明确。

“哦哦沒事沒事。”女生說着,就退後幾步準備往回走,卻又突然瞪大雙眼,快步走上前來,語氣激動,

“你是游知榆!”

游知榆有些意外,“你認識我?”

女生瘋狂點頭,“我閨蜜是你的粉絲,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你有多美有多好看,今天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事情突然發展到這個方向。

桑斯南愣了幾秒,有些局促地看着游知榆。

游知榆大概也沒想到,但卻還是維持着得體的笑容,“感謝你朋友的喜歡。”

“那……”女生搓搓手,眼神期待,“我可以和你拍一張合照,然後回去和我朋友炫耀嗎?”

“當然可以。”游知榆沒有拒絕的必要。

但眼下的氛圍顯然有些尴尬。

特別是桑斯南。

她忽然就從被游知榆護着的一個社交恐懼症患者,變成了突如其來的沙灘粉絲見面會裏的“第三者”。

“那姐……”女生習慣性地脫口而出,卻又滞住,很謹慎地說,“那這位女士,你可以幫我和游老師拍張合照嗎?”

這位女士?游老師?

桑斯南無言地攥了攥自己手中的冰淇淋,看了看游知榆。

游知榆朝她眨了眨眼,似是一種安撫,而後湊到她耳邊說,“不用太認真,随便拍幾張就行了。”

桑斯南點了點頭。

很拘謹地接過了女生遞給她的手機,一只手舉着那只買來已經快要超過五分鐘的火龍果味冰淇淋。

另一只手打開相機,給游知榆和女生拍着合照。

本想胡亂地拍幾張了事。

可看着女生興奮的表情,以及游知榆似乎并不抗拒的态度,桑斯南還是認真地尋找着角度,沒有敷衍了事。

透過相機看游知榆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桑斯南恍惚地看着女生興奮激動的表情,以及背對着大海的游知榆,臉上仍然挂着得體的微笑。

好像在這一刻。

游知榆身上又有了那種不屬于這裏的感覺。

桑斯南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可還是在按下快門的間隙,聽到了女生因為興奮而問出的各種問題,

“那你來這裏是度假的嗎?什麽時候回北京啊?我聽我閨蜜說你們樂團在北京的嘛,她啊,每天就念叨着你結束巡演都這麽久了怎麽還不上新劇……

對了,游老師你能不能給我稍微透露一點,你的新劇什麽時候開始啊,或者有沒有什麽排練的消息我可以帶給我閨蜜的,省得她整天哭着喊着想去看你的新劇,但是一直都沒等到,而且聽她們粉絲團說都沒有你之後工作的新消息,大家都以為你消失了呢……”

都是一些關乎于“游知榆”另一面的問題。

關于北京,卻與北浦島無關。

關于以後,卻與這個夜晚無關。

關于另一個身份的游知榆,桑斯南突然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不了解北京的游知榆,不了解音樂劇演員游知榆。

很多東西,突然一下子就被叽叽喳喳地從這個沉溺的夜晚,突然就提溜到了海灘擁擠紛亂的人群中。

每問出一句,桑斯南感覺自己的心,就被人輕輕地拽了一下。力道不大,有一點麻麻的痛感,讓人無法忽略。

而被她框在相機裏的游知榆,并沒有直接回答女生的問題,只是往桑斯南這邊望了望,張了張唇,最終給出四個字的答案,

“還沒确定。”

當然只能這麽回答。

因為她們只能确定這一切不會在夏天開始,确定兩個人都不僅僅想要一場短暫的夏日暧昧,确定兩個人都帶着真誠開始……

可仍舊确定不了以後的事情。

等游知榆真正離開北浦島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麽?明年的這個時候桑斯南自己還會站在這片海灘嗎?她是會留在北浦島還是去到其他的地方呢?

一種奇異的割裂感襲來。

桑斯恍惚着按着相機,手機接連發出咔嚓的聲音,将游知榆驚心動魄的美留在了北浦島的海灘,而她手中舉着的冰淇淋卻已經融了一大半,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淌在手心裏。

拍完照。

游知榆走了過來,頭發被海風吹得有些亂,低着聲音問她,

“怎麽了?”

桑斯南瞬間抽出思緒,看着游知榆清透的眼映着海邊明滅的篝火,跳躍,緩慢地燃燒,推進着某些既定軌跡的運轉。

有一瞬間,她極為驚恐地發現,就像那個雨夜和厲夏花說的一樣,她已經快要問出一個問題——游知榆你更喜歡北京還是更喜歡北浦島。

可這一瞬間只持續了短短半秒鐘。

因為剩下的半秒鐘裏,她意識到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在這個問題之後,她總不可能以一個二十八歲成年人的身份,對另外一個三十二歲的成年人說:

嘿,別管你北京那堆事了,就留在北浦島吧。

這裏有篝火晚會,淩晨三點半的海,有火龍果味的冰淇淋和……一個不确定會不會一直留在北浦島的我。

桑斯南當然不可能這麽說。

她很快清醒過來,将所有的胡思亂想全都抛在腦後,望着游知榆靜默的雙眼,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舉起自己手中的冰淇淋,

“沒什麽,只是冰淇淋化了。”

明明是甜蜜的奶油。

融化之後卻淌在手指縫隙裏,膩得讓人難受。

別怕,是he

別怕,是笨蛋小狗和灑脫魚魚

別怕,這本劇情上感情上都不會太虐的,更多的是兩個成年人探讨和治愈彼此困境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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