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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天蒙蒙亮的時候,被困在教堂裏的村民們就迫不及待想回家看看,仙樹很聽小熊的話,努力維持秩序,試圖說服他們等太陽升起再離開。

雖有‘養熊女巫’的名號,也鎮不住那些不講道理的蠻人,仙樹堵着大門,嗓子都喊啞了,幾個漢子上前推推搡搡,她幹脆用平底鍋把人全部敲暈。

“我說太陽升起後才可以出去!聽不懂人話嗎?外面那些魔物你們看不見嗎?非得死到臨頭才知道後悔……不想死的就老實待着!”

一夜未眠,雙眼熬得通紅,小熊和富貴都沒有回來,她不着急嗎?但對未知事物,本應心存敬畏,不說幫忙,起碼不要給人添亂。

盡管心急如焚,還是得老老實實呆在這裏。也借此發洩了過情緒,仙樹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叉腰堵在大門口,“等太陽升起,我第一個從這裏走出去,你們愛去哪去哪。”

矮人大叔幫着她安撫村民,他一個人住,倒是沒什麽可挂心的,腦子也還算清醒,“一夜都等了,太陽很快就升起,再等一等也沒關系的,養熊女巫保護了我們一整夜,沒有她我們恐怕早就被那些怪物吃掉了……”

這樣的沖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後半夜大門口不再出現新的魔物後,失去危機意識的村民們就開始躁動起來,仙樹跟他們吵了一整夜,如今心力交瘁。

“什麽養熊女巫,我看那些怪物都是她帶來的!以前怎麽沒有呢?”

“就是,以前村子外面只有一只怪物,他們出現後就引來了那麽多,說不定都是給那只怪物報仇的。”

“把我們困在這裏,放出怪物吓唬我們,說不定那只熊已經跑到我們家裏把值錢的東西全偷走了!”

如上陰謀論,仙樹無心解釋,與人溝通真是世界上最耗費心力的事情。

但誰敢上前鬧事,她一律采取武力鎮壓。細瘦的手臂蘊含着巨大的力量,接連三個壯漢被她用鍋子敲暈後,那些刺耳的聲音才漸漸低下去。

大門已經被打開,初秋時節,清晨微涼的空氣裏夾雜着濃重的血腥氣,仙樹緊握平底鍋,閉上眼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當太陽終于躍出地平線,眼皮感受到薄溫,仙樹臨走前還是決定再說一句。

“出了這麽大的事,薩爾城一定會派衛兵和法師來收服魔物的,雖然我也不知道那些魔物都被引去了哪裏,但也不敢保證沒有落單的。我還是希望,大家不要随意走動,等衛兵把危險徹底清除再離開教堂。但我要走了,我既不是國王也不是領主,我無法再為你們的生命保駕護航,怎麽做,你們自己選擇吧。”

一整夜沒有休息,仙樹卻一點不覺得累,她順着魔物大軍在地面上留下的腳印,朝着薩爾城的方向沿途搜尋小熊和富貴,同時在系統裏呼喚他,雖然他從始至終沒有回應過。

腳下的靴子沾滿了血和泥,仙樹檢查過一些魔物的屍體,上面有爪印,有火燒的痕跡,還有一些黑色的荊棘藤。她猜測,小熊昨晚是有幫手的,也許就是富貴說過的,那個常常跟他‘私會’的男人。

一路走,一路觀察,離開村子走到寬闊的大路上時,仙樹看見一個紅發女孩領着幾個穿黑袍的法師朝着這邊來,後面還跟着十幾個握長矛穿盔甲的士兵。

紅發女孩同身邊的法師低聲說着話,仙樹停在樹下給他們讓路,隐隐約約聽見什麽“星”和“魔物”一類的詞。

雖然仙樹本地話一直說得不好,但那個女孩的聲音非常好聽,口音也很正宗,一聽就知道是大城市來的。

盡管那個聲音很低,語速很快,标準的發音仍使仙樹第一時間聽清她話裏夾帶的幾個關鍵詞,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危機感,仙樹轉頭鑽進了草叢裏。

走出一段距離,阿蜜莉雅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回望,“那裏剛才是不是站了一個黑發女孩?”

黑發女孩并不算什麽新奇物種,但黑發黑眸、溫柔的五官、平和的氣質,在蘭利芬特卻十分少有。

跟那個人一樣的感覺。

阿蜜莉雅率先走出,“還有強大的深淵氣息。”

然而率領着法師和衛兵們把附近全都搜了個遍,別說黑發女孩,連根黑毛都沒看見,阿蜜莉雅感到迷惑,“我明明看見了一個黑發女孩。”

她的下屬們也能證實:“是的,那樹下當時确實站了一個黑發女孩。”可她就像鬼魂一樣,憑空消失了。

難道真的是錯覺嗎?

莫名的深淵氣息也消失了。

沒有太多時間耽誤在這裏,又一次針對啓明星領主的圍剿以失敗告終,薩爾城領主莊園被毀,衛兵因魔物襲擊損失過半。

雖然這些黑鍋都可以推到宗星頭上,可他跑了,整個羅德尼家族都要因為這件事承受國王的怒火,阿蜜莉雅已是焦頭爛額。

搖搖頭,阿蜜莉雅沒有再繼續往前,“先不管了,還是去村子裏看看吧。”

也就是這樣一個決定,讓她失去了可以要挾某人的最好把柄。

當阿蜜莉雅在村子教堂裏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後,她後悔沒有抓到那個跟她擦肩而過的黑發女孩,再派人把附近全都搜個遍,卻怎麽也找不到她的蹤影。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仙樹蹲在兩山溝之間的一條幹涸小溪裏,對平底鍋裏冒出來的老頭說道。

“阿拉丁神鍋?”仙樹試着觸碰他,手指卻從他身體裏穿過去,“孤魂野鬼?”

老頭穿一身交領長袍,頭戴白色玉質發冠,仙風道骨,但他一頭金白長發和一對藍眼珠使得這身裝扮充滿違和。

心裏冒出千萬不要被那個紅發女孩抓到的念頭時,鍋子裏莫名其妙伸出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領,眼前場景飛快變幻,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回旋後,仙樹就發現自己蹲在一條從沒有來過的小河溝裏。

“你好,我的名字叫作魏爾德·加西亞,曾是深淵魔王,但是兒子嫌棄我年紀大不中用,意圖殺死我篡位,不得已為了活命我只能逃離深淵。其實我住在你的身體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據我觀察,你真是一個勇敢又機智的女孩,如果你能幫助我回到深淵奪回屬于我的位置,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幫你得到……”

仙樹:∑(°Д°)

鍋子裏古怪的老頭又補充道:“最近這些日子,我寄居在你的意識裏,也學到了一些你那個世界的風土人情。為了使你感受到一種回家的親切,我還特地換了裝扮。總之,我們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必須待在一起,為了能快速拉近距離,彼此更加親近,你可以稱呼我老魏。”

仙樹:“……”

這不是經典的‘我,秦始皇,打錢’的電信詐騙套路嗎?!

不不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仙樹兩手搓了搓臉,握着鍋把手起身警惕地四處查看。

魏爾德·加西亞,哦不,現在是老魏了。

老魏只能把身體縮回鍋子裏去,只在平底鍋面上留下一截脖子和腦袋,“你不用害怕,雖然目前還在薩爾城範圍,但距離那個紅發女孩發現你的地方已經很遠了,你安全了。”

仙樹從幹河溝裏爬到地面上,舉目四望,周圍場景大變,确實已經不是剛才那條土路了。

可是小熊和富貴在哪裏。

老魏又說話了,“往東走,富貴就在前面那棵歪脖子樹下,它累得暈倒了。”

仙樹舉着鍋子跑過去,撲到草叢裏一頓扒拉,果然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富貴。

手摸到它的腹部,還是熱的,指腹能感覺到弱弱的心跳起伏,把它抱在懷裏,仙樹脫力跪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幸好,富貴沒事。

揉揉它的肚子,摸摸它的腦袋把它弄醒,富貴幽幽睜開眼,不等仙樹開口問,它就撲騰着翅膀迫不及待告狀:“仙樹,小熊跑了,小熊跟一個男的跑了!他不要我們了,我讓他回家他也不理我,他跟那個男的跑了!”

仙樹“嗯”了一聲,“別着急,慢慢說。”

喝過一點清水,吃了些碎玉米,富貴恢複了些精神,開始詳細說明當時的情況。

“小熊之前就一直跟那個男的偷偷見面,昨天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他們把怪物引到這邊,我還幫了大忙,但是等天快亮的時候,小熊就帶上那個男的走了,我怎麽喊他都不理我……”說到這裏,富貴有些自責,難過地把腦袋埋在仙樹胸前,“我飛不動了,我叫不動他,他……”

“好了。”仙樹打斷它,掌心順着頭頂一路撫到尾羽,“我知道了,富貴辛苦了,睡覺吧。”

“咕咕——”富貴蹭蹭她手心,不再說話了。仙樹把披肩系成一個小兜帽挂在胸前,把富貴裝進去,小白鳥安心地閉上眼睛。

站在樹下,看着前面明顯有踩踏痕跡的荒草地,靜靜站了一會兒,仙樹沒有猶豫太久,轉身朝着薩爾城的方向走。

小熊早晚會離開她的,她早有這樣的預感。

從始至終身份的隐瞞、突然帶着她滿世界找怪物、煉了一口可以防身的平底鍋、在教堂裏求婚等人家答應後又反悔……都是他将要離去的預兆。

他一定有他不得不離去的理由,也許他正在逃命的路上,所以才會沒時間告別,沒時間回複。

沒關系的,仙樹不怪他,小熊一定有他的苦衷。他是那麽好的一只熊,他那麽聽話,那麽善良,引走了所有的怪物。

他一定是不願意連累她才會離開,才會來不及道別,

可是他就這樣走了,仙樹沒有小熊了。

秋天的太陽像水裏一塊圓圓的薄冰,陽光稀薄沒多少溫度,大步踩過腳下半青半黃的草葉,仙樹忽然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朝着前方薩爾城的城門狂奔。

她好難過,昨天他們還抱在一起嘻嘻哈哈說話,在草地上跳舞,才一夜過去,她的小熊就不在了。

仙樹越想越難過,越哭越大聲。

鍋裏的老魏吓了一大跳,可前面城門口有幾個衛兵在對進城的村民盤查,他不敢冒出頭來。

富貴也被吓醒了,從兜帽裏探出頭緊張地東看西看,仙樹把它的腦袋按回去。

薩爾城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城門口血流成河,兩側到處都是魔物和士兵的屍體,住在城外的平民們堵在大門口,渴望得到庇護,衛兵們拿着畫像對進城的居民進行篩查。

到處都是一團糟。

站在外圍觀察了一陣,仙樹繞開人群,選定了一個正在為同伴包紮傷口的衛兵。

抹着眼淚撲到衛兵面前,仙樹一把抱住他,“求求你放我進去吧,我再也不要待在外面了,太可怕了,那些怪物吃掉了我的家人……嗚嗚嗚,我的母親、父親,還有弟弟,全部都被吃掉了……”

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可憐,小臉上遍布淚痕,一雙大大圓圓的眼睛蒙了霧,被抱住的衛兵低頭看着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可憐的姑娘,你沒事吧?”

“嗚嗚,我沒事,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她揪着衛兵的衣角,無助地看着他,眼淚大顆大顆掉,“我想去城裏找我的舅舅,我太害怕了,求求你讓我進去吧,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了……”

“沒關系沒關系,怪物已經被全部被殺死了,可憐的姑娘,進城去吧,願光明庇佑你。”衛兵親自把仙樹送進了城。

“謝謝你,非常感謝。”仙樹一步三回頭,年輕的衛兵站在原地,目送她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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