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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改)

于恬進到秦家,是因為一樁秘密。

秦太太為着那樁秘密把她雇來,兩年後,秘密随秦太太遺體化成灰,也終将爛在于恬肚子裏,永遠不見天日。

于恬在葬禮上第一次看見秦太太的兒子秦然。

二十三歲的秦然一身黑衣,長身玉立,年輕的脊背将黑色西裝穿得筆挺,白皙的脖頸彎下,低頭不知在想什麽。

于恬盯着那脊背出了神,人群開始散去才恍然清醒,轉身朝與那脊背相反的方向走開。

葬禮結束了,她和秦太太的故事也結束了。

于恬搭上最後一班公交回到原來的家,卻發現原來的鑰匙,已經打不開原來的鎖了,敲了一會兒門,沒人開。

她不知道是父母換了鎖,還是這個家換了人。

在臺階上坐到天亮,于恬被開門聲吵醒,睜眼看見正準備進門的女人。

女人臉上妝很濃,看不出真實年齡,黑色深V緊身裙短得令人浮想聯翩。

“你是原來這家的女兒吧?”女人打量起于恬。

于恬點點頭:“他們呢?”

“搬啦。賣完房子就搬走了。”女人半只腳跨進屋裏,卻沒有關門的意思,“他們沒通知你?”

于恬不作聲。

女人目光留在于恬臉上很久,皺起眉頭:“怪了。說是有個在外地上大學的女兒,看你這樣子,高中生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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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恬巴掌臉上五官精致立體,額前垂着齊劉海,模樣乖巧又顯小,活脫一個洋娃娃。

又是個被父母抛棄的小可憐,女人見于恬這樣子,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她把門開到最大,揮手招呼于恬進來,等于恬屁股坐到沙發上,又轉身去倒水。

“家裏只有涼白開,湊合喝吧。”

徐夢琳把玻璃杯遞過去,笑眯眯看着于恬,眼角炸開幾條紋路,抹了一夜的眼影到清晨有些暈開,濃妝遮掩不掉沉重的疲态。

于恬輕輕道了聲謝,捧起杯子喝完,肚子咕咕叫起來。

徐夢琳咧開塗得火紅的嘴,笑着起身走向廚房。

平常這個點,是徐夢琳進入夢鄉的時間。每晚七點上班,第二天早上六點下班,七點半到家,卸妝,然後倒頭大睡。

但是徐夢琳這天一點也不困。

從她猜到于恬現下遭遇的那刻起,就決定收留這個小家夥。

徐夢琳從廚房端出一碗面,綠油油的蔥花飄在泛着淡淡油光的湯水上。

秦太太走後,于恬沒胃口吃東西,幾天下來迅速瘦到脫相。饑餓感在此刻終于被勾起,于恬吃得很快。

“慢點兒,不夠我再煮。”徐夢琳把她狼吞虎咽的吃相當作對自己廚藝的贊賞,眯着一雙丹鳳眼丹鳳眼問,“多大了?”

于恬咽下嘴裏的面,回答:“十八。”

“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頂多十六呢。十八……考大學了吧?”徐夢琳挑着眉問。

于恬搖頭。

這兩年秦太太沒讓她去學校,時時刻刻守着她,教給她許多從前不曾學過的道理規矩。

秦太太瞞了秦家人許多事。

比如她那個兒子,其實不是親兒子。

比如她說自己缺個保姆,就把于恬雇來了。其實秦太太帶于恬回來,可不僅僅把她當保姆。

養了于恬十六年的父親,炒股賠得一塌糊塗,賭博是輸得一塌糊塗,家裏也被債主砸得一塌糊塗。

讨債的說,還不起就把你女兒賣去會所抵債,你女兒這姿色算上等貨,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父親答應了,怕于恬跑,把她綁起來鎖屋子裏。

母親死活不肯,鬧了大半天,最後沒了動靜。

十六歲的于恬被綁成個粽子放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淚水從眼角淌到脖子根,浸濕一整片枕巾。

她以為母親已經放棄救她。其實母親去找秦太太了。

秦太太一個人跟母親來的,在客廳跟父親談了許久,一度吵起來。

于恬聽見父親怒氣沖沖吼:“帶她回去可以,三千萬!一分也不能少!不然我就把你那事捅出去!”

其實父親只欠了五百萬。于恬想,秦太太一定是有把柄在父親手裏。秦太太雇她回去當秦家保姆,用得着浪費三千萬嗎?

那會兒于恬怎麽也想不到,原來秦太太一生最大的把柄,就是自己。

第二天秦太太來于家接她,說是讓她去秦家做工,先照顧秦太太生活起居,等秦太太的兒子秦然回來了,再去照顧秦然。

那會兒于恬還是想不到,秦太太到底安的哪門子心。

秦然不在國內,于恬順理成章先跟在秦太太身邊,陪她過完生命最後的兩年。

于恬一直不說話,徐夢琳急了:“具體說說什麽情況,我好幫你啊!”

“只讀到高一。”于恬不太想對這個長得不怎麽樣卻熱心腸的女人說謊,撿了句無關痛癢的真話講。

這就麻煩了。徐夢琳心裏叨咕,高中都沒上完,學費不是小數目。半年前手頭積蓄都拿來買這套房了,又趕上母親生大病,這半年任徐夢琳怎麽賣力陪酒,經濟上還是窘迫。

“我會盡快回學校的。”于恬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碗筷,又補了句“謝謝”。

秦太太走的前一天晚上,交給于恬一個盒子。她囑咐于恬一定要收好,也一定要等過些時候再打開。

于恬問什麽時候能打開,秦太太笑了笑,說快了,就快了。

于恬想,那時候秦太太已經知道自己氣數将盡,所以笑裏才會泛着淚。

秦太太走的第二天,于恬打開那個棕色小木盒,看見兩樣東西:一張卡和一條藍寶石項鏈。

卡上貼着小條,六位數密碼寫在小條上。

于恬去ATM機上查過,卡裏餘額一千五百八十萬。

小條被于恬燒成灰燼。密碼是她和秦太太的生日組合,不用記也忘不了。

“是得回學校讀書,可你有錢交學費嗎?”徐夢琳追問。

于恬起身把碗筷拿回廚房洗幹淨,徐夢琳跟過來:“吃穿用度還有上學,開銷都不小,你——”

于恬擡起手背将汗水濡濕的劉海抹到一邊:“我能租這裏一間房嗎?”

“你租得起嗎?”徐夢琳抱着胳膊靠在廚房門框。

“嗯。”這裏是老城區,地段不好,賣都賣不出好價錢,更別說租了。

“靠廚房那間小卧室,市場價一個月一千,給你打個折,友情價六百。”徐夢琳料定她年紀小愛吹牛付不起,随口胡謅。

于恬回到客廳,從書包裏拿出手機,“微信還是支付寶?”

“啊?”

“押二付一,轉錢給你。”

于恬跟徐夢琳就這樣成了房東與租客的關系。

上學的事很快辦妥。當初離開于家,于恬戶口就從于家獨立遷出來了,地址落到秦太太兒子名下某處空置的住所。那是套學區房,八月中旬,于恬轉學到第十二中。

就這樣,于恬開始了每天往返學校和老城區之間的生活。

徐夢琳問她為什麽不住校,每天來回折騰兩小時,花錢又費勁。

于恬說不費勁,公交車上背背單詞挺好的。

避重就輕的回答掩蓋掉她心裏那份小心思。她想留在這等母親。

縱使這套房子已經不再屬于于家名下,但畢竟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那個叫周秀蘭的女人傾盡所有溫柔和愛意撫養她,到死她也認周秀蘭這個媽。

小年夜那天,徐夢琳才看透于恬的心思。

她看見于恬坐在書桌前,對着一張照片發呆。

照片是徐夢琳買下房子大清掃時找到的。它被遺落在沙發背後,隔着灰塵和頭發,徐夢琳還是一眼瞧見于恬那張頂好看的臉。

或許是看在那張頂好看的臉的份上,徐夢琳小心翼翼擦幹淨照片,平平展展夾進一本當月的時尚雜志裏。

于恬搬回來時,徐夢琳把照片還給她:“知道我為什麽一眼認出你了吧?”

照片被于恬收起來,直到小年夜,徐夢琳才再次看見。

三人合照被剪成兩個人,左邊空缺的人形輪廓,徐夢琳記得那裏曾經站着一個男人。

“丫頭,想你媽了吧?”

徐夢琳這顆心腸又熱又直,活到第二十五個年頭,還是學不會看破不說破。

于恬把照片放回抽屜。

徐夢琳瞧見于恬杏眼裏轉出一片晶瑩,心想這倔丫頭終于要哭了。

可那片晶瑩在眼裏待了半晌,愣是沒有化成一灘水。

于恬咽下堵在喉間的酸苦,連着憋了很久的淚一同咽進肚子裏,然後沖徐夢琳笑了笑。

秦太太說過,要少哭多笑,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秦太太這輩子吃了太多不愛笑的虧。

成日板着臉,親戚朋友厭她,下屬傭人怕她,對手仇敵恨她。

生命最後這兩年,她把所有的笑藏在私底下露給于恬。她對于恬的笑裏藏着期盼,欣慰,和難以言述的痛悔。

除夕這晚,徐夢琳把于恬叫到客廳,以一種從沒用過的,家長的語氣鄭重其事問她:“你學費,生活費,還有房租費都哪來的?”

于恬扔給她一個“別擔心”的笑。

這次可沒那麽好糊弄。徐夢琳提前給自己打了預防針,不再被這甜進心坎的笑騙過,眉頭皺得更深:“到底哪來的?不說明天就搬走。”

于恬仍沖着她笑,偏就不開口。

直來直去的徐夢琳懶得繞彎子:“說吧,哪個死男人給的錢?”

那些缺德鬼,皮條拉到學校去,昨天新聞曝出來,十二中有女學生校外做□□,被抓到三個。沒抓到的漏網之魚,徐夢琳篤定于恬就是其中一個。

于恬懂她什麽意思。甜笑從臉上消散,嘴唇往裏抿了抿,把無端端潑上身的髒水原封不動潑回去:“我沒出去賣!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願意出去賣!”

于恬沖回房間,門一摔,撲到床上捂着臉哭起來。

一哭就不可收拾,把對徐夢琳惡意揣測的恨,對父母狠心抛棄的恨,對秦太太離開又回來的恨,通通哭了出來。

于恬在痛哭中漸漸理清這場争吵爆發的導.火.線。

源頭是徐夢琳那句“哪個死男人給的錢”,那句話的另一個意思是——“你出去賣了吧?”

“賣”這個字,是紮進于恬心裏的刺。她把這根刺壓進心底,又在心上裹了層厚繭,刺被埋在最深處,看不見,就當它不存在。

徐夢琳讓這根刺蘇醒過來,從心髒破繭而出,帶着刮骨的痛湧向于恬的四肢百骸。

她恨這個字,因為它太真實。

在被秦太太要回去之前,父親還打算把她賣給讨債的,讨債的還打算把她賣進窯子。

她從出生起便做不了自己的主,任人塞來扔走,最後又被最先丢棄她的人撿回去。

還好離開秦家,沒人再去找她。天價保姆費這筆爛賬就這麽被她稀裏糊塗躲過去。

兩年沒掉過一滴淚的于恬,從除夕哭到了大年初一。最後一滴眼淚流盡,她翻身下床,在筆記本上飛快寫下三個字,然後撕掉那頁紙,走到徐夢琳房間門口蹲下,把紙從門縫裏塞進去。

徐夢琳開門就看見于恬頂着哭得浮腫發紅的臉站在面前,她把手裏的紙揉成團朝垃圾桶一扔,扭着屁股走出房間:“沒什麽好對不起的。姐姐我十八歲就出來賣,到現在也算有五年工齡了。”

進到廚房,徐夢琳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把吃剩的年夜飯放進微波爐。

“這事兒是我判斷失誤。你小姑娘臉皮薄,不該上來就給你扣帽子的。”

昨晚徐夢琳想了半宿,終于推翻自己那個猜測。

男人堆裏打滾的女人,甭管好不好看,風塵氣是免不了的。于恬身上找不出半點風塵氣。

這份大度讓于恬愧疚。她聽出徐夢琳嗓子沙啞得不尋常,昨晚沒上班,能沙啞到這份上,怕是熬了一宿夜抽了一宿煙。

于恬踮着腳從壁櫥裏找出一袋胖大海,泡好了給徐夢琳端去。

高考前夕兩人坐陽臺上聊天。于恬頭一次管徐夢琳叫姐。這個始終對她滿懷熱心與善意的女人,從今往後就是她異父異母的親姐姐。

她問,姐你打算什麽時候不幹這活兒了?

徐夢琳說過兩年吧,之前我媽病得厲害,沒攢下多少錢。現在我媽走了,我再攢些,夠本兒了就盤個小店,開個小賣鋪,到時候咱倆天天守店裏看電視嗑瓜子兒。

于恬心裏做了個決定。她不是個做決定幹脆的人,一旦決定做什麽,執行起來卻幹脆。

高考完于恬總是不着家。有天徐夢琳下班回來,揪着她馬尾不讓走:“大清早的又幹嘛去?成天往出跑,志願填好了嗎?”

“填好了!”于恬趁她一松手,撒腿就跑。

要怪就怪徐夢琳想法太多,一會兒想開小賣鋪,一會兒想開火鍋店,吃頓飯的功夫,又尋思起開花店。

這些天京州給于恬跑了個遍,哪裏适合賣雜貨,哪裏适合賣火鍋,哪裏适合賣花,筆記本裏記得滿滿當當,就等徐夢琳拍板到底要賣啥。

錄取結果出來,于恬下樓買了一打啤酒,一大袋子零食,二十根徐夢琳奉為奢侈品的夢龍雪糕。

于恬想,這麽好的消息,一定要當面講,講完後再講投資跟她合夥開店的事,緊接着來場放飛自我的狂歡——只有這份儀式感,才對得住徐夢琳和自己兩年來的期盼。

所以于恬沒給正在上班的徐夢琳打電話。

後來她總是後悔,為什麽那天沒打這個電話。

如果徐夢琳接到這個電話,無論在哪,在做什麽,一定會不顧一切趕回來。

如果那天徐夢琳提早回來,就不會發生後面的所有事了。

陌生電話打進來時于恬正在做夢。她夢見徐夢琳說想開服裝店,專賣羽絨服。

于恬覺得這個想法好怪,徐夢琳解釋說自己幹着脫衣服的活兒,其實內心特保守,做夢都想一生一世一雙人。還說這輩子過得太冷,所以對誰都熱乎,可把別人都熱乎夠了,自己還是涼透了。她說她也想要一點暖。

于恬正要說“那好吧,就開服裝店”,電話就打進來了。

她閉着眼摸到手機,以為徐夢琳又忘帶鑰匙,打電話叫她開門,卻聽見一個男人問:“請問你是徐夢琳家屬嗎?”

于恬心髒忽然抽疼一下。她吸了口氣,問那人什麽事。

那人開始說事。聽到後面于恬什麽也聽不進了,腦袋像被套上麻袋,眼前灰蒙一片,耳朵裏只剩混沌的嗡嗡聲。

但是她知道那警察什麽意思,他讓她過去收屍。

徐夢琳頭七那晚,于恬去到她陪酒的會所。會所大門貼着封條,事情鬧得大,會所被封了。

事情鬧大歸鬧大,罪魁禍首卻還逍遙法外。

徐夢琳以前的同事莉娜轉去附近另一家會所陪酒,正巧路過,碰見于恬就多了句嘴:“尹家什麽後臺,能讓他們家獨苗蹲局子?人找了個替罪羊頂鍋,這會兒還在小天堂搓麻将呢。”

小天堂是京州最高檔的會所。都說小天堂老板路子寬,要是攤上這事兒,八成就壓下去了,場子黃不了。

于恬問莉娜:“尹昊真在小天堂?”

“嗯吶呗,聽說輸了幾百萬,不服氣非要扳回來。”

“你怎麽知道?”

“我小姐妹在那陪着呢。這些公子哥兒,走哪都得帶女人。還別說,他們這一桌都是大來頭,秦趙丁尹,四大豪門聚齊了。吶,你看。”

莉娜點開微信裏小姐妹傳來的照片,指着一個穿黑襯衫的男人:“這就是尹公子,哎,心可真夠硬的,還能心安理得打麻将。”

于恬轉身走進路邊一家雜貨店,很快出來,打的去小天堂。

剛要進門就被攔下,于恬臉上擠出兩個甜甜的酒窩,叫了聲甜甜的哥哥,甜得保安心都化了,彪形大漢哄小孩兒似的輕聲細語:“小妹妹有會員卡嗎?沒有不讓進的。”

“卡忘記帶了。我哥是尹昊,在裏面打麻将呢,手機關機聯系不上,有個重要東西得親自給他送過去,一會兒就出來。”

進了小天堂,于恬又用同樣路數,在前臺問到了尹昊包廂。

誰也沒懷疑這個甜甜的姑娘不是尹家千金。于恬天生長了副千金樣,扔泥巴地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俏芙蓉。

包廂很大,煙味嗆得于恬咳嗽。

她朝麻将桌走去,在煙霧缭繞中尋找穿黑襯衫的男人。

四男三女,只有背對着她那個穿黑衣。

正對着于恬的男人看見她,挑起嘴角笑得輕浮:“妹妹,走錯房了吧?”

另外幾個也扭頭看過來,唯獨背對着的那個,挺直的脊背一動不動,手裏轉着剛摸到的牌,不耐煩地将牌角抵着桌面敲了敲:“快。”

對面的想提醒他看美女,嘴還沒張開,于恬已經從挎包裏掏出雜貨店買的水果刀。

尖頭對準後背狠狠刺下的剎那,旁邊人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扯開。

鋒利的刀口劃開襯衫,他躲過了最致命的一擊,手臂還是被劃出一道血跡。

對面的跳出來按住于恬。

身體像洩氣的皮球軟塌下來,她跪在地上,驚恐地發現,這場報仇失敗得徹底。

她“殺”錯了人。

而那個被誤“殺”的男人,已經認出來她。

在秦然深不見底卻暗湧如潮的眼睛裏,于恬倏地明白——

那筆三千萬買賣的爛賬,他要開始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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