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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徐夢海想等于恬跟秦然一起吃，等了好一會兒倆人還在屋裏不出來。

他去敲房間門，沒人應，他想着倆人要麽和好了要麽吵架了，不管哪種情況，都是他們大人的事，他不好摻和，也就不管了，跑去吃面，吃完把自己碗洗了，開始研究電視機。

徐夢海心想，姐夫家的電視機可真大，真薄，他只在商場看過這種電視機，要是沒看過，估計都不知道這是啥。

他圍着電視櫃鼓搗一陣，一會工夫就把電視機跟機頂盒搞明白了，拿着遙控器按一圈，少兒頻道正在放動畫片，他津津有味看起來。播完一集後播的gg也看得入迷，不知不覺看了很久很久，再挪眼時掃到了牆上的時鐘，已經十點了。

徐夢海打了個哈欠，聽見開門聲。

于恬從卧室出來。他叫她一聲：“姐。”

于恬敷衍地“嗯”了聲。

他又說：“姐，面都坨了，你還吃不？要不再煮碗吧？”

于恬說不用。

徐夢海從這短短兩個字裏聽出濃濃的鼻音，跑到她跟前，看見她眼圈紅紅的。

“姐夫欺負你了？”徐夢海攥緊拳頭。

“沒有。”于恬背過身去。

“沒欺負你你哭啥？”

“沒哭。”

“沒哭你讓我看看。”徐夢海繞到她面前，仰起腦袋看見一對比剛才還紅的眼圈，“騙人！你就是哭了！他就是欺負你了！我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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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夢海沖出去幾米，被于恬抓着胳膊拽回來。

這孩子重情義，早把于恬當親姐了，誰要是欺負他親姐，他恨不得剮了誰。

牢裏那幾個欺負徐夢琳的有獄警幫忙管着，要是判不了死刑，以後放出來他再秋後算賬。屋裏那個欺負于恬的，他現在就去拼命。

他不懂于恬為什麽不讓自己替她出氣報仇。他掙開于恬跑出去，半路差點撞着秦然，愣愣瞪着秦然，揮着拳頭像只發怒的小獅子：“你幹嘛欺負我姐？！”

“欺負她？”秦然挑起眉毛。

他剛洗完澡，換了套睡衣，頭發擦得半幹。要不是聽見他們在外面吵吵，他都懶得出來。

“對！還把她欺負哭了！”徐夢海指指站在廚房門口的人。

秦然板着臉，嘴角卻是揚着的：“我沒欺負她，小屁孩兒多管閑事。”

“就管！我姐的事不是閑事！”

“那你問問你姐我哪欺負她了？怎麽欺負她的？”秦然笑成個痞子。

于恬心揪起來，生怕他下一句說出什麽浪蕩話，趕忙過去拉着徐夢海往客房走。

徐夢海那些食不是白吃的，吃得多力氣大，脾氣上來于恬擰不過他，反倒被他拖回來。

他指着于恬眼睛：“你看我姐哭成啥樣了？看看！還有良心麽你！”

秦然也不氣，垮着半邊肩膀，手揣兜裏，還是那副痞子樣：“那我給你姐道歉。”他轉過臉沖于恬笑，“對不起了，啊？”

于恬飛快低下頭，心想，還真是個斯文敗類。

徐夢海想問于恬接不接受這個道歉，但他發現，于恬的臉紅得像個西紅柿，深深埋着頭，像是被羞臊得不敢看人。

他忽然想到，別是那種欺負吧？

以前在家，徐夢海偶爾撞見父親偷偷欺負母親。

他知道世間男人常常這樣欺負女人。有些欺負得叫女人愛，有些欺負得叫女人恨。

但他不知道，其實姐姐徐夢琳常給不同男人這樣欺負。

他不知道今晚于恬确實被欺負了，但也只被欺負一半，沒被欺負透。

他猛地搖搖頭，不管是哪種欺負，把他姐惹哭讓他姐受委屈，他徐夢海就是不答應。

趁徐夢海分神的工夫，于恬死死拽着他走。

徐夢海回過神來，一眼瞥見于恬攥着自己腕子的那只手上多出一塊表。很新很漂亮，上面鑲着一圈鑽。

他看着這塊表，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姐姐徐夢琳離家前經常拿筆在自己和他手腕上畫表。

徐夢琳最喜歡名表。那時候徐夢琳常叨叨，以後有錢了，一定買塊名表，又貴又好看。

現在他盯着于恬手腕，心想，這塊表這麽好看，一定很貴。

這麽貴的表，是姐夫買給她的吧？肯定是，不然她一個學生，沒工作哪來的錢？

他終于有些明白，為什麽于恬明明哭了卻說沒哭，明明在秦然那受委屈了卻不讓他找秦然報仇。

他想起于恬來這裏之前就說過，要帶他見一個哥哥，讓他好好表現，嘴巴甜點兒。

來這裏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世界上竟有這樣寬敞豪華的房子，這樣清晰好看的電視。

現在他終于明白，他們姐弟是寄人籬下，受人恩惠。寄人籬下要有寄人籬下的态度，那态度就得低三下四低眉順眼。

他很想抓着于恬的手帶她走出這個漂亮的大房子，可他不知道于恬喜不喜歡秦然送的那塊表。

如果今天他們走了，于恬以後可能都收不到這麽貴重的禮物了。

如果今天他把他們關系搞砸，于恬會不會怪他是個喪門星？

畢竟徐家屯的人明裏暗裏都這麽叫他，說他命太硬，接二連三克死家裏人。

徐夢海癟着嘴，拼命咽下哭聲，抽泣還是從兩瓣嘴唇間漏了出來。

他怕秦然不要于恬了。更怕于恬不要他。

于恬牽他進到一間房，告訴他這裏以後就是他的卧室。

他問那我姐的房子呢？于恬說那套房太舊了，她打算賣掉，把錢存起來，以後給他交學費。

其實要不是躲那些讨債鬼，于恬寧願守在那裏一輩子。

徐夢海抹了把鼻涕，望着她腕上的表，翻了個白眼，恨恨道：“姐，等我以後賺錢了，給你買更貴更好看的表。”

于恬笑着說好，你先長大再說。

于恬離開房間看見客廳空空的，主卧門關着。她沒回去，在沙發上蜷起腿抱着膝蓋坐，目光落在秦然送的那塊表上。

秦然沖浴室裏喊話那會兒她正在洗頭，一個字也沒聽見。出來也沒留意床上多了個盒子。秦然以為她不拿他送的東西當回事，後來兩個人說開，他這火氣才消。

說開是被他欺負完以後的事了。他把卧室門反鎖，在裏面一頓欺負她，雖然礙着大姨媽，沒流氓得徹底，但也把她羞臊壞了。

完事後他拿出一個盒子，問她為什麽不收。見她一頭霧水，才知道這裏面有誤會。

秦然把表拿出來，邊給她戴上邊說：“自己好好拾掇拾掇，你穿金顯貴老子才有面兒，知道嗎？”

于恬點頭說知道，秦然一個腦瓜崩彈她腦門，笑得又寵又無賴：“知道個屁你知道。”

他給她一張卡，讓她沒事就帶徐夢海出去逛街，徐夢海都認他做爹了，再不洗掉那副窮酸樣，別人笑的還不是他這個當爹的。

秦然去洗澡的時候，于恬把卡收起來。不管這張卡裏有多少錢，她都不打算還回去。

拿都拿了，矯情什麽勁兒？帶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往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去，就怕趕上什麽天災人禍，到時候缺錢上哪哭？

于恬想着想着就哭了。覺得自己其實和徐夢琳沒兩樣。

她警告自己可不能變成徐夢琳那樣，離了男人活不了，離了男人就賺不到錢。

今晚她用這種方式伺候秦然，過不了多久就該用最痛苦的方式伺候他了。

身子離他越近，心就得離他越遠，于恬咬牙發誓。

第二天于恬帶徐夢海去醫院拿報告，一切正常，體檢結果顯示徐夢海除了有點營養不良，其他沒什麽大問題。

下一步就是解決戶口了。于恬把徐夢海帶到派出所，又帶去民政局，最後帶去福利院，各方咨詢，最後得了個準話，按照一套标準流程走就行。

秦然覺得徐夢海基礎太差，就算進了六小也未必跟得上，跟不上還是坐最後一排當後進生。

他給徐夢海請了個家教，京大文學院的優等生，也是特困生，叫朱嘉彤。

朱嘉彤開學升大三，說起來還是于恬學姐。八月底于恬也該去京大了。

徐夢海在老家學的知識很有限，只會一些簡單的常用字和算數，朱嘉彤每天來這裏一整天，京州小升初要考的所有科目她都得從頭教起。

入了八月秦然好像特別忙，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于恬巴不得。

有一次于恬路過徐夢海房間，門虛掩着，她聽見朱嘉彤在裏面問：“你姐夫怎麽周末也不在家？”

徐夢海說他工作忙。

朱嘉彤不再問了。

每天中午朱嘉彤都留這裏吃飯，吃完午休，下午繼續教學。

她問完那話的中午，吃飯時總是偷偷瞥于恬。

于恬看出她嘴裏沒說的話都跑到眼睛裏了。她猜到于恬是秦然在外面包的小情兒。

于恬已經習慣了。她現在有了更重要的任務，除了要打理好自己的人生，還得打理徐家遺孤的人生，她沒心情再因為這種事臉紅害臊。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于恬能平平安安活下來就不錯了，要不要臉随別人說去。

九月初于恬發現自己想法還是太簡單。

徐夢海順利轉到六小，于恬順利進入大學。于恬覺得這麽按部就班過下去，苦日子很快就能熬出頭。

她忘了有時候她不犯人，人偏要犯她。

開學前一天，秦然開車把于恬送到學校門口。報完到領了被子去宿舍，寝室裏另外三個室友都在。

一個跟她一樣是本地人，還有一個益川的，叫方媛，另一個岚城的，叫宋思晴。

本地人霍英琪是典型的京州大妞，大大咧咧不拘小節，拉着于恬說東道西。

方媛也熱情，帶着一點益川口音的普通話講起來還挺俏皮可愛。

宋思晴最高冷，瞥了于恬一眼就繼續對鏡化妝。

于恬跟大家客套一番，把學校發的被子鋪上就走了。秦然不讓她住校，而且她也想每天回家管管徐夢海。

京大離秦然那套房子挺遠，有時秦然下班正好趕上于恬放學，直接過來接她回家，有時于恬放學早，就自己坐地鐵回來。

開學第二周，于恬趕上堵車差點遲到，全班最後一個進教室，她發現每個同學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異樣。

課間于恬趴桌上補覺，耳邊總能聽見讨論聲。這些聲音被刻意壓得很小，但發出這些聲音的人，又好像故意想讓她聽見，沒完沒了說個不停。

她睜開眼，正巧看見班長孫涵月撇着嘴搖頭，沖她這邊做了個嘔吐的樣子：“還真是個女表子，在外面賣惡心死了，也不知道染病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