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遇

相遇

風漸漸暖和了起來，傍晚的夕陽慢慢劃過磚紅色的屋頂，嫩綠的田野，流水的小橋，遠山和森林在光影交際處朦胧而不真切。

夏目提着一袋七辻屋的饅頭走在小路上。大概是走得久了有些熱，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拿在手上，只穿着裏面一件淺灰色毛衣。

是塔子阿姨在冬天初雪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織了一個星期的“溫暖牌。”

“貓咪老師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啊，昨天早上就說要去和中級他們開酒會，都快第二天晚上了還不回來。幫塔子阿姨寄東西回來的時候正好順路去七辻屋買了老師愛吃的饅頭，要是晚上還不回來，就一個也不給老師留了！”夏目這樣小聲抱怨着，眼角餘光突然瞥見路邊草叢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夏目慣性地往草叢後面張望了一下，躲在草叢裏的正是出門喝了兩天酒的貓咪老師。

夏目正準備招呼一聲，卻只見貓咪老師扭過圓滾滾的腦袋回頭看了他一眼，迅速跑進了樹林深處。

“喂，老師，你要去哪？”夏目立刻跟上去。

貓咪老師跑得很快，見夏目跟不上偶爾還停下來等一等他，夏目只當老師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要引他去看，很快就跟着跑進了樹林深處。

天色比剛才更暗了一些，天邊紅色的殘陽就快要消失，地面上滿是高大樹木的倒影，夏目腳步一頓，突然冷靜下來，有些謹慎地望向前方。

“夏目，快跟我來。”一直跑在前面的貓咪老師突然轉過身。

夏目只是盯着他，腳步卻在慢慢後退。

“你不是老師，那只招財貓看見七辻屋的饅頭才不會是這個冷淡的反應。”

“……”

刺眼的白光閃過，方才還維持着貓咪老師形狀的妖怪在夏目驚訝的目光裏瞬間變得無比巨大，嘶啞低沉的聲音在黑夜即将到來時幽幽響起，“斑那個家夥已經醉成了一灘爛泥，原本是想趁機會将你直接引進我的洞口，既然被你識破了，那就爽快交出友人帳吧，小子。”

夏目望着眼前比三筱體型還要再大上一倍的妖怪，向來路拔腿就跑的同時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再也不會給老師買饅頭了！哪有放着他一個人應對這麽可怕的妖怪自己卻喝的爛醉的保镖啊！！

“跑吧，跑吧，人類的孩子，你是跑不出這片森林的。”那妖怪戲耍般跟在夏目後面，夏目往前狂奔了好一段路，才筋疲力盡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肯定是這個妖怪使了什麽手段，夏目攥緊拳頭，眼看巨大的身影就要砸到他的身上，拔腿跑向了另一個方向。

“跑吧，跑吧，就在這裏等你跑回來，乖乖地交上友人帳，乖乖地讓我吃掉你。”明明離得很遠了，妖怪的聲音卻好像就在他耳邊響起一樣。夏目咬着牙，身上的毛衣在慌亂中勾住了尖細的一節樹枝，急忙解開的時候扯出了一大團亂線。

夏目有些心疼地皺了皺眉頭，正準備再換個方向逃的時候頭頂上方卻突然傳來一個少年迷糊的聲音，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喂，夜鬥，好像有人遇到麻煩了，快醒醒別睡了。”

夏目猛地擡起頭，借着黑夜前的最後一點光亮，看清了巨大樹木分叉上坐着的兩個人，說話的少年正揉着眼睛推他身邊靠坐着樹幹那人的胳膊。

夏目沒有在他們身上感覺到妖怪的氣息，但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巨大妖怪領域內的應該不會是尋常人，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夏目仰着頭朝那兩人喊道：“有妖怪襲擊我，請幫幫我！”

睡着的那人終于被吵醒，他大概做了一個不太美妙的夢，睜開眼睛朝下冷冷瞥了一眼，帶着一點殘忍的味道，“人類。”

夏目看着那個眼神，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他原先以為這兩人應該是某個家族厲害的除妖人，所以才會出現在這片森林裏，但這人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似乎也根本不是人類……

“笨蛋夜鬥！沒睡醒別說話啊！”旁邊的少年一巴掌拍到這人腦袋上。

“疼疼疼！”那人躲閃着低下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夏目看清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運動服。

分明是……非常像人類的裝扮啊。

那人再看向他的時候，眼神已經不像剛開始那般，甚至還挂上了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感謝您的惠顧，我就是多快好省安全安心送貨上門的夜鬥，”他從樹上站起來，“您好像是遇到麻煩了呀，這個數，幫您搞定！”

他說話間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我沒有五萬，連五千都沒有！”妖怪又追了上來，顧不上再和這個奇怪的人交談，夏目換了個方向繼續往前跑。

“是五元啦！”夜鬥踩着樹幹，跟着夏目跑，伸着五根手指的姿勢卻一點沒變，“全日本沒有比我更便宜的神明了！”

神明。夏目心中一動，這個穿着運動服的家夥怎麽看也不像是神明啊！

“五元！五元！五元！”那個自稱神明的人還在他頭頂的樹幹上報價，夏目一咬牙，姑且相信他一次。方才買饅頭還剩了兩枚五元硬幣，夏目伸手就往口袋掏，卻只摸到了毛衣被扯出的亂線。

糟糕！外套丢了。

夏目在心裏嘆氣，大概是丢在第一次逃跑的路上了。他腳下不停，大聲喊道：“你先幫我，之後我再給你硬幣！”

“不行哦，我可是有原則的神明。”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夏目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跑，身後妖怪的氣息從他耳後擦過。

“給我……友人帳……”

天黑了還沒回家，塔子阿姨該擔心了。

新織的毛衣劃破了，要怎麽交待呢？

疲倦漸漸讓夏目精神恍惚，腳尖撞上一塊尖利的石頭，疼痛讓他片刻清醒的同時又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

“交出……友人帳……”

開什麽玩笑！玲子留下的友人帳才不會交給你！

感覺到妖怪的力量在身後拉扯，夏目攥緊拳頭往前爬了一步，胳膊卻突然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是他丢失在路上的外套。

夏目擡頭望向靠在樹上的神明，用盡最後的力氣将五元硬幣丢了過去。

“請保護我，拜托了。”

夜鬥伸手攥住了硬幣，眼眸在月色下堅定而明亮。

“你的願望，就由我夜鬥神收下了。”

妖怪直到這時才發現了樹上兩人的存在，居然有人能悄無聲息闖進它的領域！

它幾乎是憤怒般舉起巨大的手臂向着夜鬥的方位砸下，“阻礙我拿到友人帳的……都不可饒恕！”

“雪器！”

一直跟在夜鬥身後的少年随着這一聲命令，驟然化身成一把無鞘的太刀，在夜色裏閃出凜凜寒芒。

夏目失去意識的瞬間，只聽到了一聲遙遠的“斬！”

那聲音堅定又飽含力量，讓他覺得自己就算睡過去也不會再受到傷害。

那似乎是來自于神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