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啓程

啓程

夏目把屋子裏裏外外地翻了一圈，連儲物室都沒有放過，這才确定辰未确實是不見了。

貓咪老師是不可能不知會他一聲就擅自把兩只小家夥帶走的。

夏目坐在地板上，看着衣櫃邊空落落的毛毯，使勁地回想着，想要找出一些蛛絲馬跡。貓咪老師走了之後，他好像是醒了一次，但似乎被什麽東西推了一下，又睡了回去。

想起了丙之前說的，辰未的雛鳥對一些妖怪來說是豐富的養料。

夏目再也坐不住了，想到自己照顧了這麽久的兩個小家夥也許會被貪婪的妖怪吃掉，就讓他心裏一陣憤怒。

他不知道貓咪老師去哪裏喝酒了，只能先去找夜鬥。

夏目往神社的方向跑去，跑到半路先看到了朝他家方向走過來的夜鬥和雪音。

“夜鬥，辰未不見了！”還沒跑到他們面前，夏目已經焦急地喊了出來。

夜鬥正笑着朝他招手，聽到這話手在半空僵了僵，扶住了氣喘籲籲跑到他面前的夏目，“怎麽回事，慢慢說。”

“貓咪老師約好了人今天去喝酒，我睡得沉了點，醒過來的時候就找不到小一和小十了。”夏目看着夜鬥，語氣焦急。

“被妖怪偷走了？”夜鬥問。

夏目點點頭：“我半夢半醒的時候感覺到屋裏好像進了東西，但是睡得很沉沒有辦法醒過來。”

夜鬥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小一帶着我給它的圍巾呢，我能找到它的。”

“夜鬥你快想想辦法吧。”雪音皺着眉頭。

兩只小辰未還是雪音在無櫻暫居的山上找到的，小心翼翼地在肚皮上孵了好幾天，雖然它們破殼之後是小夏目和小夜鬥的樣子，但這一點也不影響雪音對它們的喜愛，只是沒有夜鬥一開始表現得那麽激烈罷了。

“雪器！”

夜鬥将神器握于掌心，刀尖向前閉上了眼睛。

夏目看着他這樣，突然就冷靜了下來，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夜鬥睜開眼睛轉了個方向，“應該在這邊。”

“你別急，慢慢跑過來，我先追過去。”夜鬥對夏目吩咐了兩句，握緊太刀朝着辰未的方位趕了過去。

自己居然趕去救兩只小妖怪啊，夜鬥在快速行動中不可思議地想。

夜鬥循着察覺出的氣息不斷追過去，盡頭是一個山洞。他在洞口停了下來，四處打量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擡腳走了進去。

山洞裏面很大，應該是個妖怪的洞穴，地面上還斷斷續續的有猙獰的碎骨頭。

夜鬥掃了一眼那些骨頭，有人的，也有妖的。

不僅和同類自相殘殺還傷害人類，這只妖他今天算是斬定了。

夜鬥隐藏了自己的氣息，往洞穴裏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入眼看到的居然是一口架在熊熊烈火上的大鍋。

他視線掃過，看到了被扔在離鍋不遠的地方，兩只小臉熏得紅通通的辰未，脖子上還挂着從他身上撕下來的一小塊圍巾。

“誰？敢往這裏闖？”

夜鬥循着聲音望過去，火光明明暗暗裏現出了妖怪的樣子。

體型很小的一只妖怪，夜鬥有點驚訝，大概只到他腰那麽高。

妖怪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只睜開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盯着夜鬥。

“你還挺講究，吃兩個小妖怪還得先煮一煮。”夜鬥掃了他一眼，一腳把鍋踹了過去，趁着妖怪閃避的功夫抱起了被火熏得暈乎乎的辰未，塞進了自己的外套裏。

妖怪行動非常靈活，夜鬥踹過去的鍋并沒有對它産生多大影響，看到辰未要被夜鬥帶走了，它尖叫着沖了過來。

夜鬥刀尖一挑，正在燃燒的火堆盡數炸開擋住了妖怪沖過來的路，他轉身，帶着辰未迅速地往洞口撤。

洞穴裏不好施展，而且是妖怪的地盤，他倒是無所謂，就是怕傷害到兩個小家夥。

“瘦了好多啊你們，夏目說你們最近都不怎麽吃東西了。”夜鬥撤出去的時候還不忘低頭看了眼在他衣服領子裏探出個頭的辰未。

辰未也擡頭看着他，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看起來很沒有精神，挺招人疼的。

“沒事了。”夜鬥終于跑出了洞穴，伸手在兩個小家夥的頭頂摸了一下。

妖怪很快追了出來，夜鬥也沒再跑，握着刀在外面等它。

“神明？”妖怪站定之後仔細打量了一下夜鬥。

“是啊，”夜鬥沖它擡了擡下巴，“現在求饒也來不及了，自盡倒是可以。”

“神明也想得到辰未雛鳥的力量嗎？不如商量一下，你我一人一個。”妖怪巨大的眼睛眨了一下。

夜鬥愣了一下，還是第一次遇到跟他讨價還價的妖怪。

商量個球球啊！

辰未的事情暫且不論，單是在山洞裏發現的那些人類骨頭，就已經足夠夜鬥斬殺掉它了。

夜鬥握着太刀，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妖怪已經盯上兩只辰未很久了，礙于斑幾乎寸步不離的看守一直沒找到機會，好不容易得手了，又冒出了一個打劫的神明。它看着夜鬥，眼睛裏盛滿了怒火。

“還給我。”妖怪一字一頓地說，它的身體開始不斷拔高變大，

夜鬥感覺自己的身體僵了一下，眼睜睜地看着獨眼怪膨脹到之前的至少十倍大小，巨大的眼睛變成了五彩斑斓令人有些惡心的樣子。

又遇到了一只。不知道是走運還是不走運啊。

夜鬥動了一下，感覺到小腿處的咒印開始發熱了。

“還……給……我……”兩個聲音同時從獨眼怪的身體裏傳了出來。

夏目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小狐貍被附身的那晚也是這樣。

這樣嘶啞扭曲的聲音，仿佛要蠱惑着別人和它一起堕入地獄。

“你別過來，離遠點。”夜鬥知道夏目來了，他沒回頭，沉聲說了一句。

夏目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一點勉強。

一定是咒印又出問題了！

夏目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他看着夜鬥和妖怪對峙的背影，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接好！”夜鬥突然脫下了外套，快速朝他這邊扔了過來。

夏目撲過去接住，抱在懷裏的時候，看到了兩雙紅通通的慌亂的小眼睛。

夜鬥救出辰未了啊，夏目稍稍放下心來，抱緊兩個小家夥朝後退了幾步，不想卷入戰局拖累到夜鬥。

看到夜鬥動了，妖怪在短暫的安靜之後突然撲了過來，它膨脹後的體型巨大，夜鬥橫刀擋了一下，被撞出去很遠。

小腿使不上力啊，糟糕。夜鬥咬着牙，手指緩緩在刀身上抹過。

夏目緊張地看着夜鬥念出了他聽過幾次的咒語。

“豐葦原中國，在此引起騷亂之者，吾夜鬥神降臨于此，臣服于雪器之威，拂除種種污穢障壁。”

那聲“斬”卻遲遲沒有喊出口。

夜鬥終于支撐不住，刀尖抵着地面半跪了下去。

“夜鬥你還好嗎？”雪音慌張地問他。

夜鬥沒吭聲，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暈過去，但他的眼前已經在陣陣發黑了。

不能暈過去，這是天神委托裏的最後一只妖怪了。

不能暈過去，他想要保護的辰未，他想要保護的夏目還在這裏。

夜鬥咬着牙，嘴裏有一點血的腥味。他想要站起來，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妖怪看夜鬥現出了頹勢，立刻撲了過來。

要先解決掉最大的麻煩，才能好好享用它夢寐以求的辰未雛鳥。

夏目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沖過去攔住了妖怪的路，自然是攔不住的，妖怪只短暫停留了一下，就揮手将他掃到了一邊。

夏目摔倒在地上的時候，兩只辰未從夜鬥的外套裏鑽了出來。

“別過去！”夏目話還沒喊完，小一已經迅速地跑向了夜鬥那裏。

夏目這一句的聲音很大，妖怪僵硬地扭頭看了他一下。刺耳的聲音響起，妖怪突然從內部分裂了。

屬于獨眼怪的那部分沖向了夏目，而那個五彩斑斓的詭異妖怪沖向了夜鬥。

妖怪分開了，但體型還是膨脹後的巨大，夏目睜大眼睛看着獨眼怪砸了過來，心裏轉了幾百個彎想着該抱着小十往哪邊躲。

小一速度很快，比沖向夜鬥的妖怪還要快，他跑到刀身旁邊，甚至還有時間像安撫一樣摸了摸夜鬥握緊的手指。

就在妖怪的攻擊即将到達的那一刻，刺眼的白光突然亮起。

夏目聽到了一聲野獸的怒吼，但強光讓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将妖怪叼在嘴裏，憤怒地擋在他面前的辰未。

長大的辰未。

夜鬥笑着，輕聲嘆了口氣：“被保護了啊。”

夜鬥神被妖怪保護了，從來沒有想過還會有這樣一天。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還會覺得溫暖。夜鬥扶着刀慢慢站了起來。

辰未仰起脖子，在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嘶鳴，将妖怪咬碎成了虛無。

小一在夜鬥面前俯下身子，像是在尋求表揚。

“特別厲害。”夜鬥摸了摸它的頭。

“夜鬥你感覺怎麽樣？”夏目連忙走過來問。

“剛才倒是很想暈，撐過去那一會就行了。”夜鬥沖他笑了笑。

“雪音。”夜鬥放開了神器。

“好神奇啊，”雪音睜大眼睛擡起頭看着面前巨大的兩只辰未，“原來你們長大之後是這樣子的。”

辰未帶着他們飛回神社的時候，夏目輕聲問：“所以不吃東西是因為不想長大，不想離開我們，是嗎？”

辰未低低地鳴叫了一聲。

夏目摟住了它的脖子，“不用害怕長大之後會孤單啊，你要去看看更大的更廣闊的世界，有一望無際的海洋和森林，也會遇到新的陪伴你的朋友，如果你想念我們了，可以随時回來看望我和夜鬥。”

“你們保護了我和夜鬥呢，真的很厲害。”夏目輕聲說。

告別的時候，夜鬥很沒出息地紅了眼睛，他抱了抱小一，又去抱了抱小十，“出去浪的時候要是被欺負了就回來找我，我去幫你們找場子！”

“夜鬥……”雪音無奈地把挂在辰未身上的夜鬥拉開了。

夏目摸了摸它們的脖子，笑着說：“啓程吧，再見了。”

辰未展開了翅膀，繞着神社低低地轉了兩圈，朝着遠處飛了過去。

夏目一直仰着頭，直到辰未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轉過身的時候，看到夜鬥坐在臺階上，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夏目問：“舍不得它們？”

“雖然長大了變醜了，”夜鬥很耿直地評價了一下，“但還是舍不得。”

“我居然會舍不得妖怪，會因為和妖怪離別而有點難過。”夜鬥擡起頭看着夏目，将心裏的疑惑不加掩飾地告訴了他。

夏目笑了笑，“因為我們夜鬥是很溫柔的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