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星神與魔神

星神與魔神

周天億萬星辰數之不盡，美麗璀璨的背後卻是睥睨天下的力量，然而，越是強大的存在越是難以掌控，億萬之數何其之多，要把它們完全掌控，且還能根據各自的星位熟練運用，不是剛剛晉階神祗的禦琉煥所能做的到的。

更何況，他對戰的，乃是大陸第一強者，魔神夜玄天。

這場比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果。

禦琉煥喘息着站定，周遭星辰之力動蕩不安，一顆又一顆閃亮的星子圍繞在他身前，助他組成一層又一層的防禦陣法，然而“轟隆轟隆”的聲音一直不斷的傳來，七層防禦陣法已經崩潰了五層，再有兩層，他最後的防禦也将被摧毀。

必須在那之前想出辦法，體內剩餘的星辰之力不多了，凝聚出的星子随着陣法崩散大半，他必須積蓄足夠的力量，做最後的一擊……

禦琉煥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夜玄天是魔神，魔的力量在于破壞，他是星神，星辰的力量在于變化，利用周天星辰的力量，他可以随心所欲擺出任何陣法，前提是……他得對陣法有足夠的了解。

是他閱歷不夠，目前所使用的都是一些最簡單的陣法，兼之他才剛剛成為神人，能夠凝聚出來的星子只有晉階那一刻煉化的那幾顆，對付夜玄天，還遠遠不夠……

一定還有什麽其他的辦法，哪怕只能讓他受傷，他也認了……

仿佛是知他所想，虛空之中忽而傳來一聲仿若耳語一般輕輕的呢喃，“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禦琉煥瞬間眼睛一亮！

夜玄天看着眼前蜘蛛網般碎裂開來的防禦陣法，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容，好歹顧及這是碧月宮，在有求于人的前提下，他并沒有動用全力，只在指尖彙聚一點烏光，輕輕在陣法之上一點。

“咔嚓！”

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後一顆稻草，防禦結界化作一團碎散的星光，消失不見。

夜玄天看着暴露在他目光之下的白衣少年，輕笑出聲，“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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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琉煥同樣笑看着他，神色之間一派鎮定，只是臉色卻是透着些病态的蒼白，“那可不一定。”

夜玄天只當他是在逞強，并沒有當真，轉眸看向高臺之上的人，打算讓這碧月宮的主人來一斷勝負。

然而這一看，他卻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之前被他打散，原以為早已融入空氣的碎散星光竟然一個一個漂浮在半空之中，隐隐以他為中心，一層又一層包圍着他，瑰麗璀璨的背後卻是讓人心底發寒的冰涼殺機。

夜玄天心中一驚，然而還沒等他做好什麽有效的防禦，那些星子仿佛突然約好了似的，帶着一道道絢麗的尾光，倏然射向了中心之處，“轟隆”一聲炸響，瞬時便激起一陣刺眼的白光。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禦琉煥咳嗽一聲，吐出一口血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透出一股子青白，然而他卻沒在意，目光死死盯着被星光淹沒的人影，冷哼一聲，“每個星子都是獨立的個體，你自以為打散了它們組成的陣法，卻想不到真正的殺招在于它們本身，雖然只是星子投影，這麽多星子一起爆炸的威力，夠你吃些苦頭了！”

過了好半響，漫天星芒像是燃盡了生命，耗盡了最後一氣息氣，星光漸漸的散去，露出其間臉白如紙的夜玄天，他捂着胸口咳嗽了聲，染滿鮮血的黑衣緊緊的貼在身上，看上去十足的狼狽，然而……卻也只是看上去。

夜玄天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并沒有理會禦琉煥，目光向高臺上看了過去。

微風帶動冷香彌漫，空氣中銀光一閃，眨眼之間，廣場上已然多出一人。

月重弦淡淡看了眼狼狽不堪的夜玄天，衣袖一揮，轉瞬，人已到了碧月謠的身前。

“月謠，帶他下去休息。”

碧月謠應了一聲，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夜玄天身上打量一圈，直至看的對方隐隐露出些許不悅，這才哼哼一聲，帶着人走了。

四周圍觀的神獸們見沒熱鬧可看，相互結伴退下了，廣場上便只剩下了兩個人。

禦琉煥握緊了拳頭，眼神因為不甘和憤恨透出一絲鮮豔的紅，他苦澀的眨了眨眼睛，郁悶的低下頭，聲音嘶啞而難聽：“我輸了……”

月重弦嘆了口氣，擡手揮出一道銀光，對面白衣雪發的少年便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小狐貍。

“多的話我也不說。”

月重弦将白狐抱在懷裏，眸光低垂，柔和如水，“一個是修煉殺戮之道的十五重天，一個是剛剛晉升神人的十重天，你覺得，你可能贏的過他？”

白狐晃了下尾巴，似乎是因為羞愧，把頭深深的埋入他的懷裏。

月重弦摸了摸它毛絨絨的腦袋，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太沖動了，報仇雖然重要，卻也要學會忍耐。”

總而言之，性子浮躁，心性不足，一朝被強大的力量蠱惑了心智。

這次的事，算是個血累累的教訓，用一族的血仇狠狠的打壓，足夠他記一輩子，刻骨銘心。

而這，也是他将夜玄天引到碧月宮的目的之一。

另一邊。

碧月謠在帶着夜玄天走過幾個亭臺之後，突然停住了腳步。

後面跟着的夜玄天随她止步，疑惑道：“音神閣下？”

碧月謠嗤笑一身，一手叉腰轉過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行了，別和我客氣，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把我抓走要挾我哥哥出來，還有，你的傷能不能別裝了，看的我牙疼！”

夜玄天微笑看着他，略是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似是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

碧月謠一看他這幅樣子太陽穴就突突的跳——氣的，她咬了咬牙，呵呵一聲冷笑，“你這人倒是聰明，知道我哥哥不喜歡你，倒是寧願裝的滿身傷痕讓他出口氣，雖然我們都知道這是假的，可還是得承認，看着挺舒爽，但是……”

她眼睛一眯，氣質陡然一變，瞬間從柔和春日變作了凜冽冬日，森寒的殺機一動不動鎖定了眼前之人，直凍的人骨頭裏嗖嗖的冒着冷氣，就是夜玄天這般從修羅場裏走出來的人都忍不住顫栗了一瞬。

她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頓道：“你也別太得寸進尺，我雖然是欣賞你，可誰讓琉煥和你的魔教有滅族之仇呢，即使是你的手下，那也是你管教不力！除非你能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在此之前，你的所求，碧月宮不會給出任何答複，望你好自為之！”

她說完，也不給夜玄天任何說話的機會，揮手打開身邊一扇門，算作留給夜玄天休息的客房，轉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原地，夜玄天捂着胸口的手緩緩的放下，目光注視着碧月謠離開的方向，眼睛微微一眯，半響，突然露出一個邪肆的笑容。

“倒是看錯了人。”

原以為只是一個依賴哥哥保護的嬌俏姑娘，倒沒想到，是個讓人敬佩的強者。

也是，畢竟是從上古走過來的人，那波瀾壯闊的時代，處處殺機，刻刻兇險，随時随地可能喪命，若是沒點能力，又怎麽可能活的下來。

別看之前神域沒有一人身死，那估計是人家修身養性一段時間，不想多造殺孽，真要殺起人來，不會手軟。

想清楚這一點，夜玄天頓時收起臉上的漫不經心，正了正臉色，身上烏光一閃，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轉瞬又恢複了幹淨整潔，只有略顯蒼白的臉色證明着他剛剛發生過一場戰鬥。

與禦琉煥一戰，多多少少還是受了點傷，只是比起禦琉煥的神力耗盡，他的傷勢要輕的多。

原以為弄的狼狽些算是抹過了這件事情，卻沒想，還是讓人看了出來。

也幸好，碧月宮要的交代，他還是能給的出來的。

禦琉煥神力耗盡，筋疲力盡，嘴裏含着月重弦給的幾顆恢複神力的丹藥，窩在熟悉的懷抱裏，沒多久就睡着了。

月重弦将它放在床上，布了幾個聚集神力的陣法，确定萬無一失後，便去了夜玄天的屋裏。

“篤篤篤！”

三聲禮節性的敲門聲過後，房門由內而外打開。

夜玄天坐在白玉制成的石桌邊，桌上兩杯清茶尚還冒着熱氣，帶着袅袅茶香徐徐飄出，沁人心脾，顯是知道有人來此，一早備下的。

見了門外伫立的銀發之人，夜玄天雖早見過多次，眼瞳還是不可抑制的波動了一瞬，他不着痕跡的垂下眼簾，輕輕一笑，道，“月神，請進。”

月重弦雖因玄狐滅族一事不太喜他，然而自身的禮儀教養還是讓他沒有表露出來，他輕輕颔首，擡步跨入，緩步來到桌邊坐了下去，身後的門無風自動，徐徐關閉。

夜玄天伸手一指桌上的茶水，笑容頗有些意味深長，“千葉龍心千年長一葉，其靈氣之充沛足以讓普通人晉升一個重天境界，只是聽說皇宮那位最鐘愛的卻是用普通水煮沸的十葉龍心茶，夜龍國自問不曾苛待過他，這種行為實在是難以理解，不過莫要擔心，夜某這一杯取用千年結一葉的龍心葉，再用十大靈水排名第三的天之水煮過，無論是靈氣，亦或是味道，可謂當世之絕，月神要不要品嘗一二？”

月重弦眼神一動，指尖在白玉茶杯上細細的摩挲着，銀色的眼底微微有一絲暗沉的流光湧動。

“皇宮裏的那位……”他緩緩的開口，聲音清冷如月，一如他的人，“夜明光？”

夜玄天颔首，“不錯。”

他看着月重弦只是把玩着茶杯，卻沒有下嘴喝的意思，不由的就解釋了一句，“月神可以放心，這茶，我沒動過手腳。”

月重弦微微垂眸，淡淡道：“不必。”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是茶，是人。”

夜玄天愣了愣，半響，恍然。

不是這茶不好，恐怕這人是不想再碰和那位有關的事物了，徹底的……恩斷義絕。

月重弦看着手裏尚且冒着熱氣的茶水，神思不由一陣恍惚，他想起以前還和夜明光待在映雪樓內的日子，他種了一大片的龍心葉，每日裏泡茶給夜明光喝，為他洗刷經絡，積蓄靈氣，那片龍心葉曾經是他們最重要的寶地之一，只是現在，早已物是人非……

“咔擦”一聲響。

月重弦垂眸看着手中早已成粉末的茶杯，将思緒拉回，淡淡道：“你今日刻意提起這杯茶水，是有什麽想說的？”

夜玄天恍如沒看到那堆散落的粉末，他笑了笑，伸手從袖中握了什麽東西出來，在桌上一放。

那是四個乳白色散發着淡淡光芒的種子一般的東西，那光芒溫潤而美麗，看着就讓人身心舒暢，然而在它們出現的一瞬間，月重弦的臉色卻是第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眯了眯眼睛，眼中淩淩清光霎時就冷了下來，空氣仿佛一瞬間被凍結住了，凝滞的讓人呼吸都困難。

“靈種……”

他輕輕的說，聲音仿佛直接響在腦海裏，沉沉的，仿佛壓抑着什麽強烈的情感，讓人的靈魂都跟着顫抖。

“确切的說，是白神的靈種，”夜玄天淡笑一聲，眼裏的神色透着股涼薄的殘忍，“是我從那四個廢物的神魂裏剝離出來的。”

月重弦伸出手，看着四個靈種飛到他掌心上，冷聲道：“他們人呢？”

夜玄天聳了聳肩，無所謂道：“半死不活，就剩最後一口氣。”

月重弦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玄狐滅族一事我不會再過問，三日之後，我會拜訪魔神宮一趟。”

夜玄天聞言笑了起來，因為心情愉悅，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絲肆意的風采。

“那就多謝月神閣下了。”

三天時間眨眼即過，陣法加上丹藥相助，禦琉煥體內的神力已經恢複了大半，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它一直維持着巴掌大的小狐貍樣子窩在月重弦的肩膀上，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一團，就像是在脖頸處帶了一圈層次分明的白色圍巾，看起來華美而又高貴。

月重弦體諒它心情不好，也沒有揭破，一直由着它自己折騰，算着時間差不多，這日月上柳梢，便帶着碧月宮的衆人到了魔神宮所在的浮空島。

日月陰陽門緩緩在身後閉合，漸漸化成清淺的月華散落在空氣裏，轉眼便消失不見。

夜玄天帶着驚嘆的眼神注視着它消散的地方，忍不住嘆口氣：“真是件難得的寶貝。”

月重弦淡淡瞥他一眼，沒有說話，倒是碧月謠嗤聲一笑：“寶貝是挺難得，可若是給了你，我怕你會承受不起它所帶來的命運。”

夜玄天長眉一挑，頗有幾分不信，“我夜玄天修煉至今，可從沒怕過什麽東西。”

碧月謠回他一個白眼，丢下一句“呵呵”表明她十足的嘲諷，轉身便走。

夜玄天：“……”

魔神大人忍不住心塞塞，他最近貌似沒惹這位姑奶奶什麽事吧？

看了眼空氣中一絲絲一縷縷飄動的月華，心裏十足的好奇，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麽是他所怕的？

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追上前道：“我用一株上品靈花換取日月陰陽門的消息，還望音神解惑。”

碧月謠彎了彎眼睛，看起來還算滿意，想想這秘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瞧着自家哥哥已經走遠了點，估摸着聽不到了，便伸出一根手指，一左一右在空氣中點了下，“你應該也看到了，那扇門的兩面可是大遺帝國和千月皇朝的印記，除非結合兩國皇室血脈之人可随意使用，如若不然，曾經統治大陸百萬年的兩個國家所帶來的沉重氣運，足以壓垮你的魔教，甚至由你身上的血脈短時間內摧毀你這建國不到一萬年的夜龍國。”

夜玄天“嘶”的吸了口氣，瞬間便停住了腳步。

碧月謠卻難得沒有嘲笑他，擡眸望向深藍色的天幕，話語之間帶着一種歷經滄桑一般的遼闊和蒼茫，“比起那兩個國家，現在的夜龍國和天凰國，不過是老虎爪下的兔子罷了。”

夜玄天被這消息震的腦袋嗡嗡直響，好半天才從碧月謠的話裏分析出兩個消息。

第一，月重弦乃上古兩大龐然大物之主的兒子，身具兩國皇室血統。

第二，他自小引以為傲的國家，在上古時期的兩大國眼中，竟然只是人家嘴邊的一只兔子，随時可以吞滅了，弱小的不堪一擊。

魔神大人覺得自己活這麽大，算是白活了。

坐井觀天，狂妄自大，不外如是。

一路渾渾噩噩進了魔神宮，也不知是怎麽交代的，等到了關押四人的囚牢之時，神思才勉強的清醒過來。

揮手斥退下人，解開周圍保護的陣法，夜玄天伸手朝面前密封的鐵牢一引，道：“月神請自便，我便不打擾了。”

說罷，他便真的退了下去。

碧月謠算是滿意的點點頭，“他倒是懂事。”

月重弦瞥了眼自家妹妹，虛了虛眼睛，“他心神動蕩不安，再不調理恐怕會滋生心魔，你對他說了什麽？”

碧月謠倒是很大方的承認了：“我把你的身世賣給他了，換來一株靈花。”

月重弦扶額：“你啊……”

脖頸上的狐貍圍脖微微動了下，一顆狐貍腦袋探了出來，微微紅着眼睛聲音嘶啞的問道：“為什麽要這個時候告訴他？”

碧月謠笑眯眯的一攤手，“嫌他煩，讓他滾去修煉。”

禦琉煥眨眨眼，恍然。

恐怕是碧月謠擔心裏面有什麽蹊跷，畢竟是白神布下的局，萬一月重弦抽不出身，他後邊再添一腳，難保不會出什麽意外，這個時候讓他不得不去閉關，麻煩事就解決了一大半，剩下的事再亂，有碧月謠和碧月簫，再加上自己，也足夠應付了。

不愧是月重弦的妹妹，不僅神力強大，心思細膩，更重要的，是對哥哥的這份心意，明澈而忠誠。

一直沉默的碧月簫忽而開口，聲音如玉珠一般溫潤而沉靜，“好了，你們進去吧，外面有我們看着，不會有事。”

禦琉煥的視線又轉到碧月簫身上，少年一身綠色衣衫，黑發碧眸，五官精致俊俏，氣質溫潤恬淡，明明是那麽出色的風采，然而卻因為那份沉靜的氣質，一眼看去卻幾乎注視不到他的存在。

有碧月謠在前，碧月簫在後，一動一靜，一明一暗，再加上月重弦強大的實力做後盾，三人同心，怪不得碧月宮一直如此安然無恙。

他何其有幸，能夠入住這三人的心中，得到他們同時的承認。

禦琉煥閉了閉眼睛，勉強把視線從眼前的鐵門上拉了回來，努力壓下自己內心翻湧的仇恨。

人得往前看，仇會報，情，卻也要抓住。

月重弦感覺到脖頸上緊繃的身軀漸漸放松了下來，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輕聲道：“我們要進去了。”

禦琉煥點了點狐貍腦袋，四肢一躍，便從他身上跳了下來，随着一陣白光閃過，身軀眨眼便長到了一人高。

它龇了龇鋒利的牙齒，目光緊緊盯着眼前的大門，身後九條尾巴張牙舞爪的揮舞着，它刨了刨爪子，聲音沉沉，帶着一股嗜血的殘忍：“我要以九尾狐的形态，一爪一爪的……撕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