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明心意
明心意
“吱呀!”
鐵門發出沉重的悲鳴聲,緩緩朝兩邊開啓,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地牢特有的潮濕腐敗伴随着濃重的鐵鏽味撲鼻而來,月重弦微微蹙眉,瞬間屏住了呼吸,邁步走入了牢裏,身後一人多高的九尾狐托着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緊随其後,碧月簫和碧月謠便牢牢守在門口,随時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以防出什麽變故。
一入囚室,裏面的環境瞬間映入眼簾,地方不大也不小,光線陰森灰暗,一眼根本看不到大的出口,只留了角落一個小鐵窗用來換氣,不大的牢房裏,牆壁上只點了一盞小小的油燈,不至于讓裏面完全無法視物。
就在這一片灰暗之中,靠牆角的地方呈大字型被鎖鏈牢牢鎖着四個人,正是當初滅玄狐族的四大金剛。
只是比起當時的意氣風發,現在的他們可謂是傷痕累累,身上一道又一道血痕遍布,氣息蔫蔫的垂着頭挂在那裏,活像一具屍體。
似乎是聽到開門的動靜,四人微微顫了下身子,陸陸續續擡頭看來,青骁眼一眯,當即就認出了月重弦,聲音略微嘶啞的開口:“是你……”
其他三人也陸陸續續想了起來,雖然當時只短短驚鴻一瞥,但大概是因為月重弦的氣質太特別了,即使在這昏暗的地牢裏,他們依舊很快就認了出來,朱炎當即就驚呼出聲,“你是……那個月……”
月什麽他不知道,因為當時是碧月謠出面趕他們走的,他們一直以為那才是月神,但這人出現之時明明也有月輪降世,倒是将他們搞糊塗了。
“呵!”
一聲冷嗤響起,禦琉煥自月重弦身後走出來,微眯着眼睛看着他們,冷冷一笑,“看樣子,你們在這裏過得也不怎麽好啊。”
四人這才注意到禦琉煥的存在,青骁怔愣了一瞬,驀然腦中靈光一閃,“你是……那只玄狐族的少主?”
禦琉煥甩甩尾巴,一點一點慢慢的向他走去,尖尖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當初你滅我全族,可是殺的很痛快啊,玄狐族上下三十多條命,你可沒有一丁點的手軟,我還以為你回了魔教會被大肆嘉獎呢,原來在這牢裏受苦,真是辛苦了啊。”
青骁不自覺繃緊了身體,瞳孔收縮一瞬,倒還算冷靜,“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當初的命令是我下的,請你放了我三位弟妹。”
這話一出,其他三個人頓時就喊出聲,“大哥,怎可如此!”
“我們也殺過那些狐貍,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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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從來就沒怕過死!”
禦琉煥微微的笑,聲音卻很冷,“兄弟情深一會再上演,等你們沒用處了,我自然會動手。”
它拖着九條大尾巴又轉到月重弦身後,聲音悶悶的說:“可以了,你去吧。”
月重弦輕輕在它毛絨絨的頭上摸了摸,“等我片刻,我須彌便回來。”
禦琉煥點點頭,“我幫你他們,你放心去吧。”
月重弦不再有所顧慮,他緩緩擡起一手,掌心有四點白色的像是種子一樣的靈光飄然而起,徐徐落在四人眉心附近,那四人身上忽的就亮起一陣白色溫潤的光芒,光芒從眉心之處徐徐飄出,在幾人蒼白的臉色之中漸漸彙聚到半空之中,形成一點星子一樣璀璨的光點。
月重弦緩步走出,伸手握住那光點,頃刻一陣白光彌漫至他全身上下,下一刻倏忽一閃,連帶着他整個人瞬間消失不見。
那是白神種在四人身上的靈種,以特殊方式牽引而出,可以構建陣法,瞬間去到種靈種者建立的空間。
當然,有靈種在手,也可以随時離開,再沒有危險的前提下,問清楚一些事情的緣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
眼前一黑再一亮,睜眼之時,所處之地已換了個世界。
略顯破舊卻維護良好的一間書房,是他少年時代再熟悉不過的景色。
映雪樓。
書房的一角放着一張茶桌,一面坐着個一身白衣,看起來溫柔和藹的男子,不怎麽出色的面容卻偏偏給人一種由心底生出的美好純淨的感覺,他坐在那裏,動作溫雅的品着一杯茶,儀态舉止無一不是完美無缺,僅僅看着就是一陣賞心悅目。
他對面的座位正好空着,桌上還放着一杯散着熱氣的茶,似是早已知道有人要來而早已備好的。
月重弦倒也不客氣,邁步走過去,直接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只是面前那杯茶卻沒有動了一下。
夜明光品了一口茶,緩緩放下,唇邊噙着一抹淡笑,“十葉龍心茶,一直是我最喜歡的茶。”
月重弦微微蹙眉,“我今日來,不是和你回憶過去的。”
夜明光輕嘆口氣,“你有什麽想問的,問吧。”
月重弦垂眸望着桌上升起的袅袅水霧,眼底的神色卻似極冰一般幽森寒冷,“九尾狐族的滅族,是你操控他們做的?”
夜明光竟然很爽快的承認了,“這沒好隐瞞的,的确是我做的。”
月重新微微握緊了手指,心裏湧起森然殺機的同時,卻是有些疑惑。
靈種,是神祗靈魂分化出的一部分,被種下靈種的人,相當于神祗一個分身,靈種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蠶食人的神智,從人的心底催眠,并徹底掌控一個人。
有時候,你明明是按照自己意願去做的一件事,然而誰也不能知曉,真正控制你做出這件事的,卻是靈種。
就像青骁四人,夜玄天下的命令是奪回月靈珠,而他們卻在靈種掌控之下,直接将玄狐一族徹底滅亡,若不是月重弦及時趕到,可能禦琉煥也會遭到他們的毒手。
直至最後,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人控制的。
這便是靈種的可怕之處。
所以月重弦會放過夜玄天,因為真正的罪魁禍首并不是他。
然而分化靈種極其困難,先不說其難度,靈魂本為一體,哪怕是分化出去微不足道的一縷,都足以讓人受盡九幽地獄烈火焚煮的痛楚,一般人輕易不敢嘗試,而夜明光卻一次分化出四枚靈種,就為了奪取玄狐一族的命?
他自己也能做到,卻為何要忍受這種痛苦,假借他人之手去完成?
月重弦的确是不解的,所以他直接問了出來,“為何要這麽做?”
夜明光垂眸望着自己的雙手,十指修長而白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他看着看着,竟然微笑了起來,“我這雙手,沾染着整個上古的血債,可是重啓上古遺址的最好利器,若是沾上現世的血,可就不那麽好用了,你說是嗎,重弦?”
“上古遺址……”
月重弦輕輕蹙眉,“先是滅了大遺和千月兩大國家,再是扶持夜龍和天凰成為傀儡國,我原先以為你只是想要借他們的手統治這片大陸,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
“是啊,我的目的從來不在這片大陸。”
夜明光微微一笑,擡眸望向半懸在天空之中的銀色月輪,“聽說開啓月輪,走過混沌之路,能夠到達世界的另一面,你說,是不是真的?”
月重弦眸色一寒,語氣瞬間冷淡了下來,“夜明光,不要妄想這件事,月輪不可能為你開啓。”
夜明光仰頭嘆息一聲,“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做了這麽多準備。”
他伸出雙手輕輕晃了晃,笑道:“重弦,你說,若是我繼承了上古遺址的力量,用整個上古的氣運加上現在夜龍與天凰治世之力,能否強制開啓月輪呢?”
“不可能。”
月重弦眯了眯眸子,聲音淡然,卻擲地有聲,“因為還有我。”
夜明光愉悅的笑了,“是還有你,所以我才要制約你,大遺帝國和千月皇朝的遺民,夠不夠你出世?若是不夠,再加上這兩國的皇族呢?”
月重弦的神色終于有了明顯的變化,他驟然握緊了手指,銀色的眼底燃起一簇透明的火焰。
“你動了皇墓?”
夜明光點了點頭,“對,不光如此,我還把月皇和遺帝弄出來了,他們現在應該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準備着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吧。”
月重弦募然站起了身,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心口的躁動,沉聲道:“夜明光,你為何非要執着于去另一個世界不可?”
夜明光這次沉默了很久,就在月重弦以為不會聽到答案的時候,夜明光卻突然笑了,那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淡然,有一絲絲向往,一絲絲幸福,仿佛是懷揣着夢想的稚嫩少年,他笑的如此充滿希望。
“聽說第一個到達新世界的人,可以掌控那個世界的創世之力,這個世界太髒了,我想創造一片屬于我自己的世界,那裏沒有紛争,沒有血腥,沒有鄙視,沒有欺壓,有的,只是一片美好的光明。”
月重弦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他的夢,“那只是你的妄想,沒有紛争的世界,根本不配稱之為世界。”
夜明光只輕輕搖頭,但笑不語。
當一個人懷揣着一個夢想固執的堅守了千萬年之後,這夢想已經成為了根深蒂固的執念,無論旁人怎麽說,夜明光都會當做實現夢想道路上的阻礙,毫不留情的驅逐。
月重弦當然明白,所以他也沒有再說下去,轉身一拂袖,便準備離開了。
“且慢!”
夜明光突然出聲,“重弦,若是我真的開創了這麽一片世界,你會與我一同主宰嗎?”
月重弦頓住腳步,颀長的背影依舊是那麽的風華無雙,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半點都不留情。
“我會毀滅它。”
說罷,他身上銀色的月華一閃,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啧!”
夜明光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了,你倒是一點都沒變。”
世人都說你是最不可亵渎的神,也是最不會殺戮的神。
那只狐貍還以為你很溫柔?
可誰又能知道,最狠心的那個,從來都是你。
月神啊月神,毀滅了一個時代的月神……
若是沒有你,上古大戰,可不會那麽容易就落下帷幕,上古戰場,也不會變成一片慘烈的遺址。
黑暗之中縷縷薄紗一般的月華緩緩凝聚,漸漸在地上凝成一個銀白色的陣紋圖,陣紋光芒一閃,地上眨眼便出現了一個人。
月重弦回到地牢的時候,禦琉煥正懶洋洋的趴在那裏,銀白色的眼睛盯着那四個蔫蔫一息的人,眼裏神光明滅不定,不知在想什麽。
見月重弦回來,它“嗖”的一下站了起來,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不自覺的擺了一下,足以顯出他的興奮,“你回來了,這裏沒什麽異動,誰也沒來過。”
月重弦伸出手,輕輕在它腦袋上摸了摸,柔聲道:“辛苦你了。”
禦琉煥甩甩尾巴,毛絨絨的大腦袋在他身上蹭了蹭,目光又轉到那四個蔫蔫一息的人身上。
月重弦明顯感覺到它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不由問道:“怎麽了?”
禦琉煥甩甩尾巴,語氣有些低沉,“你之前和我說過靈種的事,我之前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時心緒激蕩,只想着殺了他們為我族人報仇,剛剛你走後我仔細想了想,他們算是被夜明光控制着才會動了殺心,本質不是他們的意願,我到底要不要殺了他們報仇?”
月重弦并沒答話,他伸出一指,輕輕在禦琉煥眼簾上點了點,一點銀光灑落其上,禦琉煥不自覺眨了眨眼簾,再睜眼的時候,就見面前的景物突然一下變了。
月重弦還是月重弦,那四個人也還是那四個人,只是他們身周或多或少都多了一層霧氣。
本是一身銀白的月重弦身上卻纏繞着一團濃郁的紅雲,鮮紅如血,中心部分甚至暗沉到有些發黑,濃郁到幾乎要看不清他的身影了,而那四個人身上卻只是纏繞了幾縷黑中帶紅的霧氣,就像柳絮一般飄搖不定,卻始終沒飄出他們身周。
禦琉煥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想再看得更仔細一點,再睜眼的時候又恢複了正常。
“看清了嗎?”月重弦的聲音微微的有些沉,“那些紅霧,就是所謂的孽障。”
“孽障?”禦琉煥想到什麽,瞬間瞳孔一顫,“你身上那些血氣……”
“那是報應。”月重弦淡淡的說,宛如在說着一件很普通的事,語氣平淡而漠然,“是我覆滅兩個皇朝的報應。”
大概是太過震驚,禦琉煥一時竟沒開口說話。
月重弦顯然也沒有多談的興趣,他看了眼那垂挂在牆壁上生死不知的幾人,淡淡道:“孽障分灰,黑,紅,三色,普通人殺一兩人最多為灰色,專司殺人的殺手,殺人過多者為黑色,十惡不赦,作惡過多之人為紅色,被控制之下所做的壞事并不會為自身增添孽障,明白了嗎?”
那意思就是說,這四個人即使沒有靈種,也會滅他玄狐一族了?
他們更多的,是出于自身意願而做下的滅族之事?
禦琉煥瞬間炸起了毛,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瘋狂甩動,“我明白了。”
月重弦不再多說,轉身一拂袖,便出了門去。
鐵門“吱呀”着緩緩關上,禦琉煥看着他出去的背影,銀色的眼瞳閃過一抹深思。
十惡不赦之人身上才會有那麽絲絲縷縷煙雲一般單薄的紅色孽障,月重弦身上的紅霧卻幾乎要将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顏色深沉到殷紅如血。
覆滅兩個皇朝的報應?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才讓他造下這麽大的孽障?
禦琉煥一點都不覺得月重弦做錯了,以他對他的了解,絕不是那等濫殺無辜之人,就連神域之行那麽多人冒犯于他,他也沒有動過殺心,頂多稍作懲罰打斷臂骨罷了,能讓他下殺手的,一定是逼不得已的情況。
不過現在顯然也不是想這事的時候,它擡眸看向那四個吊挂在牆上蔫蔫一息的人,咧了咧嘴,龇出一口鋒利的牙齒。
報仇的時候,到了。
門外。
月重弦出去的時候,碧月簫和碧月謠正擠在一起頭湊頭說着什麽話,見他一出來,頓時咳嗽一聲,碧月謠裝模作樣的笑了笑,“哥哥,解決了?”
月重弦淡淡觑過去一眼,“你們在說什麽?”
碧月謠朝他身後看了看,見鐵門已經關上,這才小聲道:“那四個人,是被控制了才滅玄狐族的吧?”
月重弦輕輕眯眼,沒說話。
碧月謠揮揮手,“我知道,你是不想他有負擔才沒告訴他,放心,我們也不會和他說,他們已經是夜明光的傀儡了,靈種一旦種下,一生無法拔除,還會随着時間推移逐漸長成他的分/身,就算琉煥不動手,我們也會動手殺了他們。”
月重弦回頭看了眼身後,淡淡道:“我不算騙他,這四人身上的孽障雖紅,卻并不過于濃郁,他們的确有動過滅族的念頭,也許月靈珠的誘惑已經讓他們選擇了叛變魔教,滅殺玄狐族嫁禍于魔教,借此脫離魔教登上碧月宮,只是還未及真正滅族便被控制了,玄狐族的滅族,有他們一半,也有夜明光的一半,這兩撥人,誰都逃不了責任。”
碧月謠仰着頭想了想,“那這樣說,倒也是報對了,算了,不管他們,琉煥高興就好,我們也沒錯殺無辜,你和那個人談的怎麽樣?”
月重弦微微一頓,沉吟一會,才把夜明光所說簡略說了一遍。
碧月謠當時就驚了,“什麽?皇墓?他開了皇墓!?”
碧月簫也難得出聲了,眉心蹙得緊緊的,“上古遺址……哥哥你費了那麽大的力才封印的兩座皇宮,他要重新開啓?”
月重弦擰緊了眉梢,沉聲道:“你們最近小心一些,皇墓裏那些人都不是善茬,若是被遇上,怕有危險。”
“我們自然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哥哥你!”碧月謠聲音都忍不住大了點,“你當時把那兩國剩下的皇族大臣一舉封印,他們若是出來,第一個找的就是你!”
月重弦輕輕挑眉,“我又何曾怕過他們?”
碧月謠一噎,随即又點點頭,“的确,哥哥自然不怕,也是我糊塗了,當年被他們害的太慘,我都有些擔驚受怕了。”
她想了想,還是有點擔心,“可那上古遺址……”
碧月簫遇事更為理智一些,他沉吟一番,道:“上古遺址不是那麽好開啓的,需得在百年一次的血月日,以血月勾動他身上的血氣才可打開,離下一次的血月還有五年,他暫時沒機會,我們可以趁這段時間找到夜明光,想辦法解決掉這個大麻煩。”
碧月謠苦惱的撓了撓頭,“可他既然暴露出來,就是不再懼怕哥哥了,說不準實力也有了十九重巅峰,萬一打個兩敗俱傷,夜冥篁又突然跑出來,那可不就完了?”
三人在這裏說着,忽而“吱呀”一聲響,鐵門一陣沉重的悶響,一只一人多高的九尾狐邁着四爪走了出來,九條大尾巴垂在身後,頭微微低着,神态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到都有些詭異。
碧月謠立時打住了話頭,眼珠轉了轉,忽的湊上前去,笑道:“怎麽樣?仇報了嗎?”
禦琉煥晃晃尾巴,聲音悶悶的響起:“嗯。”
碧月謠張張嘴,忽然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大仇得報,雖說只報了一半,真正的幕後黑手夜明光還在那裏,但對禦琉煥來說,當初親眼目睹殺害整個族群的仇人有了應得的報應,心境難免會有所感慨。
殺了仇人又能如何,族人已是無法回來,悲傷卻也不必,至少他還有能力報仇,不悲不喜,卻憋的難受。
“今晚,陪我喝一杯。”
月重弦忽的開口,驚得禦琉煥仰頭看他,卻見他露出一抹微有寥落的笑痕,“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
禦琉煥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點頭答應,“好……好的。”
月重樓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便轉身往出走,禦琉煥連忙在身後跟了出去,徒留原地大眼瞪小眼的兄妹兩人。
碧月謠捂着嘴,小小聲的說:“若我沒記錯,咱爹娘的祭日是在明天吧?”
碧月簫咳嗽一聲,“哥都說了是今晚,子時一過就是明日了,也差不多吧。”
碧月謠哼哼一聲,“明明就是擔心他,就是不明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麽悶騷。”
碧月簫拍拍她肩膀,無奈道:“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經歷過血月泉煉心,當時從血月泉出來完全就是個木頭人,在感情這方面總是有點不會表達,我們幫襯着點也就是了,琉煥那孩子對哥哥一片赤誠之心,也就他可以撬開哥哥的心了。”
碧月謠撇撇嘴,“我又不是不知道……算了,他們要祭奠父母的話,還缺點材料吧,我們去準備吧。”
月夜。
銀色的月華絲絲縷縷散落而下,為大地鋪上一層銀色的輕紗。
嗚咽簫音伴随着瑟瑟秋風在夜色中響起,缥缈無煙,若夢若虛,為朦胧的夜色增添了一絲神秘的感覺。
禦琉煥已經喝了幾大壇酒了,他醉眼朦胧的趴在桌上,腦袋頂的狐貍耳朵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冒了出來,身後九條大尾巴一掃一掃的,整個人都有種醉生夢死的感覺。
月重弦一曲吹完,銀色玉簫化成縷縷月華消失不見,他微微側眸看了眼身側伏在桌上的禦琉煥,嘴唇微微動了動,溢出一絲極淡的嘆息。
“聽你吹簫,我就特別平靜。”禦琉煥低低的說,“我曾經一定很喜歡聽你吹簫。”
月重弦仰頭望着天邊的明月,銀眸中泛起一縷淡淡的思念,“我一吹簫,你就化成原形卧在我身邊,我吹多久,你就陪我多久。”
禦琉煥從桌上撐起身體,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低低一笑:“我在你身邊待了多長時間?”
月重弦微微一頓,道:“四十三年,八個月,零五天。”
禦琉煥摸了摸通紅的臉頰,忍不住笑了,“你記得這麽清楚,一定是很在意我。”
月重弦沒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道:“你的真實身份是月輪之靈,我能成功掌控月輪,是因你自我獻祭,你将力量都給了我,自此消散,我将你散落的靈體溫養轉世,才會有身為九尾狐的你。”
也許是喝了酒,深思恍恍惚惚的,也許是醉酒之下找回了點以前和他相處時候的熟悉感,禦琉煥竟然對這話沒有太過驚奇的感覺,膽子也不知不覺大了許多,竟是連那微許的不自在都消失了,他笑了一下,還開起了玩笑,“那你一定很感激我吧?”
月重弦竟然也很認真的回答了,“最初抱你回來,的确心存感激。”
“最初?”禦琉煥歪了歪頭,“那之後呢?”
“之後……”
月重弦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絲笑,“你常常陪着我,不管做什麽都在我身邊,快樂,孤獨,悲傷,憤怒,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你陪了我那麽久,最初的感激早已變質了。”
禦琉煥很感興趣的湊過去,銀色的眼睛迷糊而恍惚,腦袋頂的狐貍耳朵一抖一抖的,期待的問:“變成什麽了?”
月重弦但笑不語。
禦琉煥有點急了,“噗”的一下化成一只巴掌大的狐貍,甩着尾巴幾下跳到他腿上,仰着頭看着他,巴巴的說:“你看,我都救了你兩次了,你總得好好聽聽我的心聲吧,是吧是吧?”
月重弦伸出手在它身上輕輕摸着,聲音不自覺含了一絲笑意,“你說。”
禦琉煥尾巴甩的更歡了,眼睛亮的宛如天上的星子,尖尖的狐貍嘴一張一合,有點忐忑又有點期待的說出心裏那句盤旋了很久的話:
“我喜歡你。”
月重弦唇角微微彎了彎,“我知道。”
禦琉煥這會兒酒意蒸騰上來,心裏小孩心性一出,迫切就想知道知道答案,頓時急得它尾巴亂甩,“那你呢?你對我什麽感覺?”
月重弦嘴唇輕抿,一時沉吟着沒說話。
小狐貍伸出小爪子在他胸口扒拉了幾下,迫不及待的催他,“你說真話,說真話!”
月重弦微有無奈,他伸出手,把它亂動的小爪子塞回去,輕輕将它抱在懷裏,柔聲道:“我答應你,等你想起過去的事,我們就在一起。”
禦琉煥整只狐貍都有點暈乎乎的,它不自在的刨了刨小爪子,有點忐忑的說:“那……萬一想不起來呢?”
“想不起來……”
月重弦呢喃一般重複了一句,随即微微一笑,“那不要緊,只要你還是你,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那麽多年的陪伴,那麽多年的守候,生死中闖蕩過,風雨中共歷過,彼此間的感情早已沒有愛情那麽簡單。
心動過,感動過,開心過,悲傷過,等待過,彷惶過,什麽都比不上你還活着,我還在你身邊最重要。
只是……
再等等,再等一等,等我将你體內的夜冥篁除去,我們之間便再無所顧慮。
不遠處。
碧月謠和碧月簫擠在一起,藏在一棵樹後悄悄往這邊看。
碧月謠嘟了嘟嘴唇,有些不太樂意,“你說,哥哥為什麽要給琉煥一個期限?他們現在不就在一起嗎,你情我願就好了,等什麽恢複記憶啊……”
碧月簫伸指在她頭上一敲,“笨,琉煥體內還有夜冥篁在虎視眈眈呢,萬一現在就在一起,戀愛中的人最容易患得患失,也最容易給夜冥篁可趁之機,給他一個期望,他一心沉浸于此,倒不容易生出心魔,要安全得多。”
碧月謠摸了摸頭,沉吟一會,點頭道:“也是,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盡快幫哥哥晉升到二十重天,殺了夜明光和夜冥篁。”
她苦惱的皺了下眉,“可是……到底怎麽才能突破二十重天啊?夜冥篁是吞噬了夜明光才晉升的,相當于把夜明光的實力全部據為己有,要是我們把修為給他可以讓他突破,我肯定不會猶豫,但就怕弄巧成拙,萬一再死一次,哥哥恐怕會傷心死。”
碧月簫跟着她一起皺眉,“為今之計,只能等了……”
第二日,日上中天。
禦琉煥朦朦胧胧的睜開眼睛,隐約覺得身下一片柔軟,它晃晃腦袋,恍恍惚惚的還想着,這床倒是挺軟啊。
它張開嘴巴打了個哈欠,眼睛恍惚瞟到面前一縷垂下來的銀發,打到一半的哈欠頓時就僵在了那裏,狐貍嘴巴張得大大的,不動了。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到它毛絨絨的下嘴颌上,助它把嘴巴合了起來。
小狐貍呆呆的任他動作,狐貍臉上一臉懵逼。
月重弦伸手在它頭上輕輕摸了摸,清冷如玉的聲音響起,雖淡,卻含着一絲柔和,“醒了?頭疼嗎?”
小狐貍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仰着頭看他,忽然瞥見他衣服上幾道很明顯的動物爪印,襟口甚至都被劃拉開幾道口子,隐約露出裏面一點白皙的肌膚。
它呆了一下,身後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猛地一抖,瞬間把自己包成了只圓滾滾的狐貍球。
我……我昨晚幹了什麽?
喝了點酒就沒點自制力了,膽大包天的跑他身上扒拉他衣服,和他表白,最後……最後逼着他也表白了?
我怎麽就這麽……這麽能呢!
真想抱住昨晚的自己轉圈圈!
原來他是喜歡我的,他也是在乎我的,只要我可以恢複記憶,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雖然覺得有點不太敢相信,不過它好歹恢複了點前世的記憶,和月重弦相處起來沒有以前那麽亦步亦趨了,只是躊躇了一下也就很好的接受了。
某只狐貍暈乎乎的把自己團成一個白團子,一邊興奮一邊又有些羞澀,都不太敢把自己露出來了。
月重弦靠在椅子上低頭看着它,頗有些無奈。
其實他剛剛就可以把衣服給理好的,只是這狐貍睡覺實在太輕了,稍微一動就會警覺的一抖,看它昨晚喝了挺多酒,心情不太好,想着讓它多休息一會,結果這一睡就到了午時。
他也就在這裏陪它坐了這麽久。
月重弦理了理衣服,抱着它站起身,一路向院外走去,那裏剛過不久才站了個人,碧月簫和碧月謠守在院門之外,目不轉睛盯着他,眼裏明晃晃的戒備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月重弦抱着狐貍走到近前,輕輕一點頭,“魔神請進。”
夜玄天又看了眼側站着身子擋在他身前的碧月謠。
碧月謠理所當然的一伸手,“你可是答應給我一株上品靈花,花呢?”
夜玄天頗為無奈的伸手入懷,掏出一朵有着四片花瓣,卻是透明顏色的靈花,“這是音靈花,用它的一片花瓣可以将自己所歷全部記錄下來,音神請收好。”
碧月謠心情很好的接過來,這才側了側身子,“進去吧。”
夜玄天入得院中,就見月重弦站在一顆月桂樹下,懷裏抱着一只雪白的狐貍,一下又一下輕輕的摸着,雖神态淡淡,卻并不覺得冷漠。
夜玄天輕輕一笑,“這顆月桂樹昨天還沒開花,你住了一晚,這花就開了,果然是需要月華滋養。”
月重弦淡淡瞥他一眼,不做回答,只道:“魔神此來,是有何事?”
夜玄天忽的一頓,眼睛微微眯了眯,臉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我的目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提升實力。”
月重弦眉一挑,“所以?”
夜玄天一字一頓的說:“我要開啓混沌之路。”
月重弦眉目不變,眼神卻有點冷,“你知道上次開啓混沌之路,造成什麽後果嗎?”
夜玄天很誠實的說:“不知道。”
月重弦忽的轉身,清淩淩的眸光凜然懾人,一字一頓,音色沉冷,“諸神隕落,大陸紛争,兩國滅亡,生靈塗炭,荒古妖獸為此寂滅,人間傳承一度斷絕,諸天星辰沉睡萬載,整片世界千倉百孔,這代價,你付得起嗎?”
夜玄天倏地一眯眼,呼吸甚至有一瞬間的停頓。
月重弦冷冷的逼視着他,“你真要為一己之私,置整片大陸于不顧?”
夜玄天面色瞬間蒼白,忍不住倒退一步,手指握了又握,呼吸沉重紊亂一片,半響,他又搖了搖頭,呢喃一般自言自語,“不對,諸神隕落是因夜冥篁肆意殺生之故,大陸紛争是因為衆神之戰受到波及,兩國滅亡是它們之間互相傾軋,荒古妖獸,傳承斷絕,也是被衆神大戰波及到的,星辰沉睡是因夜冥篁殺了星神之故,與混沌之路又有何關系?”
“衆神因何而戰?魔神為何而肆意殺生?”月重弦冷然一眯眼,“世界上本來沒有神,因混沌之氣意外洩入這片世界,九重天之人方可得混沌成神,成神之後呢?每跨入一個新境界,每提升一個重天,都需要足夠的混沌之氣支撐,可混沌之氣就那麽一點,他們如何獲取?無非是殺戮,吞噬,掠奪,強占,衆神之戰由此而開,大陸紛争由此而生,更有魔神吞噬親生兄長白神成就二十重天,可他依舊不滿足于此,他瘋狂的掠奪盡衆神身上每一點混沌之氣,為此甚至屠戮蒼生,兩大帝國皆因他而滅亡,荒古妖獸幾乎全部滅族,他做這麽多,就是為了打開所謂的混沌之路!”
他微微一停,忽的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蒼涼而又寂寥,“一個夜冥篁還不夠,現如今他的傳承繼承者,夜玄天,你,是否又要重蹈上古的覆轍,打開混沌之路,讓混沌之氣洩入這片世界,再一次開啓那場悲涼慘烈的衆神之戰?”
夜玄天被驚得倒退幾步,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半響才咬着牙道:“我……我只是想提升實力,你身為碧月宮宮主,混沌掌管之人,竟是無法控制它嗎?我無意引起紛争,只要一點就夠了,一點……”
小狐貍終于忍無可忍的從毛絨絨的尾巴裏探出個腦袋,憤憤道:“一點真的夠了嗎?你現在是十五重天,一點混沌之氣能讓你晉升到十六重天,再一點,十七重天,十八重天,十九重天,二十重天,甚至還有三十重天,四十重天,一百重天,二百重天,實力之境永無止境,只要有混沌之氣,就可以一直提升實力,那他是不是得一直幫你開啓月輪?這只是你,再有其他人求到他身上呢,他是不是一直得答應,一直得為你們無止盡的欲/望服務?憑什麽?我們憑什麽答應你?憑什麽冒着引起紛争的危險為你取得混沌之氣,僅僅只為了你所謂的提升實力?”
它甩甩尾巴,小爪子在月重弦衣服上憤憤不平的扒拉了幾下,小聲嘀咕道:“臉怎麽這麽大呢,我現在只有十重天都沒讓他給我開月,憑什麽給你開啊?”
月重弦:“……”
夜玄天:“……”
小狐貍尾巴晃啊晃,晃啊晃,晃到一半猛然發覺這兩人都不說話了,有些呆愣愣的眨眨眼,“……怎……怎麽了?”
月重弦低頭看着他,臉上剛剛還很冷的表情不知不覺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古怪,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
小狐貍仰着頭看着他,銀白色的眼睛眨啊眨,眨啊眨,忽的一下猛然瞪大,身後晃來晃去的九條大尾巴都僵在那了。
它……它剛剛好像說了一句很……很要命的話?
它張了張嘴,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聽我解釋……”
月重弦摸了摸它柔軟的皮毛,輕輕的說:“你星神宮裏殘留下的混沌之氣足夠你修煉到十九重天了。”
小狐貍尾巴一甩,把自己重新包成只滾圓白團子,默默的閉嘴了。
丢狐貍丢到姥姥家了,唉!
月重弦又看了它半響,大概是以為它生氣了,想了想,說:“乖。”
小狐貍:“……”
小狐貍:“……好……好的。”
明天晚上兩點開新文《掌門又被天帝逼婚了》,沒錯,我要開啓雙開模式,這篇文篇幅并不長,差不多總共十萬左右,還有三萬字左右就完結了,現在為另一篇文做準備,放個文案瞧瞧,喜歡的親收藏個O(∩_∩)O
鳳長歌作為昆侖宗當代掌門,從邪妖手中救了一條小龍收歸為徒。
鎮妖塔破,千萬邪妖禍亂世間,需得以神物為祭,平定亂世。
鳳長歌親手将作為神物的徒弟送上祭臺。
百年後,天宮突然傳來谕旨:天帝要娶親, 娶的那個就是昆侖宗掌門!
鳳長歌當即離宗出走——本尊下山除妖去,歸期不定!
哪知他前腳剛走,後腳天帝大開天門,從天上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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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長歌:我們素不相識,天帝何苦咄咄逼人?
天帝:我來讨債。
鳳長歌:?
天帝:你欠我一世命,我讨你一世情。
掌門師尊攻X天帝徒兒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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