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血月出

血月出

夜玄天在一邊看着他們旁若無人的你摸我蹭,覺得眼睛都有點酸疼了,他默默把視線移開了點,咳嗽一聲,道:“如此說來,混沌之路并不能随意開啓?”

月重弦淡淡看他一眼,道:“除非你想再次開啓衆神大戰。”

夜玄天一噎。

他雖追求實力,但還沒到那等喪心病狂的程度,要以整個大陸為祭成就他的實力,不若不要。

月重弦淡淡一拂袖,随之側轉過身去,仰頭望着樹上綻開的朵朵月桂,淡淡道:“混沌之氣雖可被掠奪用以提升實力,但那也只是未被煉化的部分,那些可掠奪的混沌之氣已經全部被夜冥篁奪取,剩下已被煉化的部分随着神宮傳承至今,但那畢竟不是全部的混沌之氣,是以現今神人修為無法同上古相比,正因無法靠奪取混沌之氣提升實力,大陸這才可以恢複平靜,神人的力量極為龐大,神戰啓,大陸亂,神戰平,大陸靜,正因如此,混沌之路,這扇可以開啓衆神大戰的大門,是最不可碰觸之地。”

夜玄天一時沉默。

半響,他沖着月重弦重重一禮,“月神高義,請容我再思量一番。”

他轉身退了出去,黑色衣擺在地上拂過,掀起一道淩冽氣流,轉眼便越過小院門口,消失不見。

“哥哥……”

碧月謠走過來,小聲道:“我看他應該還沒放棄?”

月重弦搖了搖頭,“多年執念,不是一夕就可放下的,不必太過擔心,他雖沒放棄,但也不會主動招惹我們……”

他說着,忽而一頓,仰頭朝天空某個方向望了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我們去地面一趟。”

碧月謠往他看得方向看去,九天之上日輪正懸挂空中,月輪隐而不出,避居一方,本只是隐約能看到一圈月輪光暈的地方,此刻那銀色的月輪正從邊緣之處開始泛起一點淡淡的血光。

碧月謠“嘶”的倒抽一口冷氣,“血月池!血月池現世了!”

就連碧月簫這等冷靜之人也失了顏色,“怎麽會……血月池不是被哥哥封印了嗎,怎麽會再次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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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池是封印在上古遺跡中的。”月重弦緊蹙着眉,臉色有點冷,“遺跡被人動了。”

碧月謠下意識道:“是夜明光?”

碧月簫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應該不是,他要有這個實力早就動了,血月不出,遺跡無蹤,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動不了,應該是有其他人。”

碧月謠苦惱的撓了撓頭,“那會是誰,沒有血月,遺跡不會現行,誰還有那個能力造一個血月池……”

她眼睛一睜,驀地想到什麽,“等等,血月池……是……”

“皇墓裏的人。”月重弦輕輕眯眼,“他們曾經留下過一部分池水,我當時翻遍遺跡也沒找到,應該是藏在他們身上,或者說,煉化了。”

碧月謠冷笑一聲,“以血月池煉體,那可不就是大遺帝國那群皇族會幹的事嗎?既然是他們,那也不是很意外了。”

月重弦沉聲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月謠,事關重大,你暫且化成本體融在月簫身上。”

碧月謠應了一聲,閉目凝神,白色的身影轉瞬化作透明,空氣之中泛起一層淡淡漣漪,那是聲音在舞動。

碧月簫身上碧光一閃,化成一管碧色玉簫,簫身在那層漣漪之中輕輕一轉,轉瞬已然将音波納入簫壁之中。

月重弦手一伸,碧玉蕭瞬間落入掌中,簫身一轉,化出一片銀色月華,轉眼就将一人一狐包裹在其中,銀光一閃,原地已然不見了人的蹤影。

夜玄天從一顆大樹後轉身出來,目光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血月池……竟然是血月池?”

“魔神大人。”

灰衣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微低着頭的動作看不清他的表情,姿态依舊恭謙拘謹,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違和。

夜玄天看他一眼,輕輕道:“冥,血月池出世了。”

灰衣人低着頭,恭敬道:“我剛剛聽到了。”

夜玄天揮揮袖子,無奈道:“和你說多少次了,別這麽拘謹,我又不會吃了你。”

灰衣人低着頭,不言不動。

夜玄天突然伸出一指,指尖一挑,勾着他的下巴擡了起來,露出一張略顯中性的面容。

皮膚帶着一種詭異的冷白,長眉飛揚,鼻梁高挺,薄唇緊抿,顏色略深,眼角眉梢甚至還有紫紅色魔紋,讓整張臉都有一種魔魅的感覺。

這樣的人,怎麽看怎麽是一個飛揚跋扈,笑傲天下的人,無法想象他會在自己身邊,一待就是那麽多年,只是以一個侍者的身份。

夜玄天仔細打量着他,眯了眯眼睛,“你是我在魔神宮裏找到的一縷幽魂幻化而成,說實話,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你只說一生不會背叛我,但卻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以前我可以不管不問,現在我想知道了,你準備說嗎?”

灰衣人垂下眼睫,沒說話。

夜玄天冷冷一笑,“或許你也可以和我說說,為何你始終避着那位白神不見?”

灰衣人後退一步掙脫他手指,依舊低着頭道:“回魔神大人,我魂魄有損,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夜玄天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猛地一拂袖,冷冷道:“我等你記起一切,和我坦白的時候,現在,跟着他們走!”

他說罷,身上忽的浮起一層濃郁的黑霧,轉瞬将兩人都包裹其中,黑芒一閃,消失不見。

上古遺址,說的其實是大遺,千月兩大皇朝之帝都皇城,本來分南北兩地坐落,後來被月重弦以大能力移居一地封印起來,就是傳說中的上古遺跡,其間皇族大臣俱被封在遺跡外側一墓宮之中沉睡不醒,世人稱其為——“皇墓”。

九天之上,一抹白影疾速往下墜落而去,

“為什麽要封印他們?”小狐貍窩在月重弦懷裏,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晃來晃去,疑惑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身上的孽障之氣為什麽會那麽濃郁?”

“呵!”

月重弦還沒來得及開口,月重弦拿在手中的碧玉蕭音波一蕩,一聲冷笑響了起來:“做了什麽?哥哥差點被他們害死,整個大陸都差點為他們的貪婪所陪葬,只是封印而已,已經是便宜他們了,但封印他們的代價就是這沾滿一身洗也洗不掉的孽障之氣,這就是所謂的,覆滅兩個皇朝的代價!”

“月謠!”

月重弦難得加重了語氣,碧月謠猛地一頓,“好,我不說,哥哥你說。”

月重弦明顯不太想提過去的事,一時沉默着沒說話。

“他總會知道的。”碧月謠輕輕的說,“他的記憶只是暫時沉睡,不是失去了,只要實力提升,他總可以記起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主宰他的情緒,但是,哥哥,你是想讓他到時候猝不及防記起一切心神一時受損,還是先給他一個鋪墊,也好讓他有所準備?”

月重弦微眯着眼睛,眼簾半垂,薄唇緊抿,銀色長發在下墜帶起的風中散亂飛舞,與飄揚而起的月白色衣袂交織成一片舞動的銀白。

小狐貍團在他懷裏,感覺氣氛有些緊繃,抖了抖皮毛,小聲道:“要是為難的話還是不用了,我會努力恢複修為的,到時候就能想起來了……”

“不必,”月重弦淡淡的說,“我告訴你。”

大遺和千月兩大皇朝各掌一分陰陽,千月主陰,大遺主陽,這兩個龐然大物盤踞大陸足足有百萬多年,一個幾千年不滅的皇朝就有可能驕奢淫逸,濫權專政,一個百萬年的大國呢?

若不是大遺千月兩國互相牽制,一方一旦落于弱勢就會被另一方傾軋占領,怕是會自內部完全腐朽。

就算如此,皇族內部的驕淫之風還是要比現在猖狂的多。

一個族群連續不斷的繁衍百萬年,那是一個什麽恐怖的概念?

在那個時代而言,皇族是用來區別于平民,統治平民的存在,無休止的繁衍,數量最終會多過平民,如若不加制止,源源不斷的子孫會從皇族分走掌天下的陰陽之力,是以,必須加以遏制。

而這遏制的方法,向來互為仇敵的兩大國,卻難得選擇了同一個方式。

每一代只保存嫡系部分,每一任皇帝駕崩之後,一代,皇族之中所有和皇帝平輩之人,包括他們的後代,皆會被抽取出血脈裏的陰陽之力,驅逐出皇族貶為平民,每一代皆是如此,皇族說是皇族,其實也只有嫡系部分保留了下來。

月重弦的身世比較複雜,他是千月皇朝長公主與大遺帝國皇帝所生之子,自古兩國矛盾很深,兩國擁有血脈之力的皇族之子百萬年來也只有寥寥那麽幾個,月重弦生在大遺帝國,從小都是在冷宮中長大的,爹不疼娘不愛,更是幾度差點喪命,若不是十歲那一年養父的到來,他怕是活不到如今。

後來月重弦被大遺帝國皇帝,也是他的親生父親遺昊天,逼着跳進了血月池裏,熔煉陰陽血脈之力,借此掌控月輪,掌控混沌,卻不想最後月重弦得月靈幫助脫離了他們的掌控,成就大陸第一位神祗,月神。

月神出,月輪自有所感應,當時的月重弦還無法徹底掌控月輪,沒有碧月宮壓制,混沌之路被迫開啓,混沌之息洩入這片世界,自此開啓衆神大戰,而這兩大龐然大物,更是趁此時機籠絡衆神攻打對方,神戰加上國戰,致使整個大陸一片生靈塗炭,所有種族皆被卷入其中無法脫身,動辄便是滅族之災,兩國互相征伐多年,卻也是各有勝負,彼此誰也奈何不了誰,這個時候,就缺一位打破平衡的存在。

這個時候,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月神。

在當時幾乎大部分十重天到十五重天的下位神看來,獲得混沌之氣最多,一舉成就十九重天的月重弦乃是當之無愧的衆神之中第一人,若能得月神相助,打敗對方,指日可待。

因為他身上流淌的兩國皇室血脈,有人就動起了歪腦筋。

以前也有皇族不甘願被剔除血脈之力而反抗的,代代皇帝都在精研控制皇族穩固皇位之法,經過幾次血累累的代價,兩國皇室都各有一套強制廢除對方血脈之力的方法,只要這個人身上還流淌着皇室的血,只要他身在兩國範圍之內,皇帝就能通過特定的血咒去影響他,控制他。

“他們本來便是想用這種方式控制我開啓月輪,後來得到你的相助,我得以脫胎換骨脫離他們控制,本來這件事到此為止,應該也不會有人可以控制得了我,但後來……”

他微微頓了一下,聲音明顯低沉了不少,“他們不知得到了誰的幫助,那血咒力量強了不少,雖沒能徹底掌控我,但也給我造成了不少麻煩,差點被他們抓到手。”

碧月謠忍不住嘀咕一聲,“哥哥你也太謙虛了,豈止是不少麻煩,你那次受傷差點沒命回來,遺昊天還算留了點情,沒把那血咒用到最後,那個千夜女帝簡直就是想把你煉成她的傀儡,虧她還是你親姨娘呢,一點情面都沒留,那次若不是琉煥拼死相護,你可就真成他們的傀儡了!”

小狐貍眨巴眨巴眼睛,腦海裏隐隐約約晃過一段畫面,月重弦本是纖塵不染的白衣之上斑駁不堪,點點血色浸染其上,俊美的面容慘白一片,唇角更是有血絲流淌而下,他微微閉眼,眸光開合之間隐隐有血色光華湧動不休,手中一管銀白玉簫幾乎已然被鮮血染透。

他斜靠在一只巨大的狐貍身上,九條毛絨絨的大尾巴一圈一圈卷在他身上,勉強支撐柱搖搖欲墜的身體,被發絲隐藏其間的眸光冰冷漠然,淡淡看着面前一衆将他們團團圍住的士兵神人,以及身前一個……一個黑色華服的女人。

“那次情況的确比較兇險。”

月重弦清冷如玉的聲音響在耳邊,輕易便将他的神思拉了回來,“你幾乎把你煉化的星子全部引爆,帶着我逃了出去,那次養傷用了一段時間,我一直避居碧月宮,幾年沒踏足大陸,再之後,魔神吞噬白神成就二十重天,大遺帝國因此穩壓千月皇朝,短短幾月損失近半國土,魔神直接攻到千月皇都,差點将整個皇朝夷為平地,千月盤踞大陸百萬年,自有其固國之根本,為了生存,不惜以血脈之力引爆皇都陣法,給魔神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暗傷,不得不閉關修煉,這也是我一直和他勉強持平的原因。”

“千月勉強贏得一線生機,自是瘋狂反撲,魔神到千月皇都的時候帶走了大遺近半神人實力,全都折損在那裏,實力大受打擊,一時被千月占了上風,奪走大半國土,但大遺也不是好欺辱的,利用血脈禁術強行培養出一批神人死士,再占上風,千月再敗,如此歷經三十多年,兩國互有勝負,整片大陸卻因此生靈塗炭,人族數量只有原先五成不足,這個時候再想停下已是不可能了,戰争已不由他們控制,真正掌控這場戰争的,是神人,是野心,是欲/望,只要混沌之氣還存在,戰争就不會停止。”

他說到這裏,似是因為情緒波動不太受控制,便頓住不再說了,碧月謠只好接上,“再之後,哥哥迫不得已,冒着被血咒控制的危險将兩座皇城連地拔起,連同其間一些主戰的皇族大臣一起,以大能力封印在血月池中,這場持續三十多年的戰争才勉強停止。”

小狐貍吶吶的張張嘴,大概是因為太過震撼,一時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過了好半響才道:“那……你現在還會受那血咒控制嗎?”

月重弦摸摸它柔軟的皮毛,安慰道:“大遺和千月的時代早已過去了,現在是夜龍國和天凰國的天下,陰陽之力在這兩國皇族身上,大遺千月無法借用,即便有所影響,卻也不大,不會讓我失去理智。”

小狐貍松了口氣,伸出腦袋在他手上蹭了幾下,“那就好。”

轉而又想到一個問題,“那我們現在是去的皇墓?也就是說,會遇到那個遺帝遺昊天,和月皇千夜?”

月重弦微眯着眼睛,點了點頭,“不出意外,此次血月池出世就是他們的手筆。”

小狐貍瞬間豎起尾巴,擡起一只小爪子在半空一劃拉,立時有星星點點的星芒将它包裹起來,它眨巴着眼睛一顆一顆的數着,神色無比的鄭重。

月重弦有些疑惑,“怎麽了?”

小狐貍甩甩尾巴,一臉認真道:“我在數我還有幾顆可以用來自爆的星子,到時他們再用那個什麽血咒,我可以直接将他們炸了。”

月重弦:“……”

小狐貍摩爪擦掌,在月重弦懷裏站的筆直筆直,身後九條大尾巴晃來晃去,氣勢淩人,威武生風,銀白色的眼睛晶亮有神的看着越來越近的地面,身體裏熱血澎湃湧動,一個沒忍住,四肢一躍跳了出去,一邊下落一邊還大喊:“我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吧,星子自爆的威力可是很大的!”

碧月謠懵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禦琉煥是去幹嘛了,頓時凄厲的慘叫出聲:“琉煥你回來!這下面是鬧市你爆星子幹嘛?血月池還沒到呢,回來!”

月重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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