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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自從龍崽出生之後，舒央和阮未就過了一段頗為手忙腳亂的新手父母的日子。

雖然阮未一直說龍崽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麽脆弱，但畢竟只是個龍崽，很多時候，還需要大人在陪看護。

龍崽貪吃，要警惕他吃太多被噎住；龍崽也貪玩，不能讓他随意跳到熱水池裏去游泳，以免被燙傷。

總之需要注意的地方還挺多的，手把手把崽子帶了幾個月之後，阮未就徹底打消了和舒央要個二胎的想法。

帶一個崽子就已經夠累了，要是再來第二個，豈不是要把命都去了半條。

好在，在舒央和阮未的細心照顧下，龍崽還是平安地長大了。

這一次，龍崽沒有丢掉他的龍角，也沒有先天不足，好得很，能跑能跳能爬，甚至還繼承了舒央的星辰之力，偶爾沒事就擡頭盯着天上的星星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過他還太小了，舒央也沒想他這麽小就能接自己的班，只希望龍崽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不過龍崽确實是對天上的星星表示出了難以言說的興趣。

有一次舒央教龍崽識字讀書，但是龍崽對其他書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唯有說到占星這一方面的內容，聽的津津有味，一邊聽，還一邊提出自己的疑問。

“我感覺，龍崽以後一定會接你的班。”

夜晚，阮未拔下簪子，任由瀑布般的頭發傾斜而出，随後拿起桌上的梳子，慢慢地梳着頭發：

“他對星星真的很有興趣。”

舒央脫下外衫挂在架子上，聞言皺了皺眉，轉過頭，看向阮未：

“你真想他接我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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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倒映出舒央不贊同的神情：

“要想當紫微星可是很累很累的，沒那麽容易。”

“我知道。”阮未說：“雖然我也希望崽能平安無憂地長大.......但是我覺得，他會是下一任的紫微星。”

舒央聞言，笑道：“對兒子這麽有信心？”

“不是。”阮未說：“我是對你的兒子有信心。”

“..........”舒央愣了一下，盯着阮未，半晌才道：

“你該知道，神位不是世襲制。”

“我知道。”阮未說：“我不是想你假公濟私。”

他把梳子放回桌面，随即緩步走到舒央面前，抱住了舒央的腰，将臉貼在舒央的胸膛上，低聲道：

“成仙成神這條路有多難多艱辛，我們不是沒有經歷過。”

“我斷了角、失了龍鱗，還死過一回，也不過是做個微末的散仙，而紫微星位于上仙位，要想成為新的一任紫微星，需要多大的天資，要受多少的苦，我都不敢去想。”

“但是我覺得，龍崽他不會只是我們的龍崽。”

阮未仰起頭，看着舒央緊繃的下颌線：

“舒央，你知道嗎，在知道天道讓龍崽下凡重新投胎的時候，我就有預感，祂是想像之前的你一樣，讓龍崽斷絕前塵和血脈，長出一顆無情道心。”

“無情道的本質是愛衆生，不偏愛，其實也接近于天道的本質——天道無私。你沒有完成祂給你的任務，所以祂想讓龍崽做那樣一個法則。”

阮未雖然對很多大道理理解的不透徹，但并不代表他看不懂。

舒央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他摸了摸阮未的發頂，随即低低地“嗯”了一聲：“我本想瞞着你的。”

他頓了頓，又道：“我怕你接受不了。”

“.......如果你一開始這麽和我說的話，我會接受不了。”

阮未搖頭：

“可是我看着龍崽的樣子，我覺得他和我們不一樣。”

阮未說：“他是我們的龍崽，更是龍崽自己。”

“他可以稱為任何人，可以做自己的法則，也可以做一切的法則。”

“畢竟，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只是他們自己，我們沒有權利去幹涉他的任何決定，是嗎？”

“嗯。”舒央吻了吻阮未的額頭，道：

“所以我讓你少去找兒子。”

他說：“天道會不高興的。”

“........”阮未垂下頭，随即“嗯”了一聲，掩飾性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其實我還是有點舍不得兒子。”

“沒關系。”

舒央抱住阮未，揉了揉：

“我們遠遠看着他，只要他好，我們就好。”

“嗯。”阮未低聲把舒央的話重複了一遍：“只要他好，我們就好。”

第二天，舒寶川又鬧着舒央，要讓舒央帶他去看星星。

“崽，白天哪裏看得到星星呀。”舒央把只道他膝蓋的舒寶川抱起來，捏了捏他的臉頰，随即又親了親：

“昨天不是才看了星星嗎？”

“可是爹爹，我還是想看星星。”舒寶川仰起頭，眼珠圓潤潤黑烏烏的，用肉乎乎的手指揪着舒央的衣袖，小幅度搖晃着，祈求道：

“爹爹，帶寶川去看星星好不好？”

“又撒嬌了是吧。”舒央笑：“崽崽，爹爹不吃你這套，你要怎麽辦呢？”

舒寶川聞言，委屈地垂下眼尾。

半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從舒央的身上掙紮地跳下來，然後跑到自己的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起東西來。

在舒央忍不住好奇，想去看看舒寶川究竟在找什麽東西的時候，舒寶川興沖沖地抱着一堆玉石做的東西過來了：

“爹爹，這個送給你。”

“這是..........星星石頭嗎？”

舒央驚訝地看着舒寶川：“你都是從哪裏搞來的？”

“我和姨姨去小溪裏撿的。”

舒寶川仰臉看着舒央，小臉因為興奮紅撲撲的：

“爹爹，我把星星石頭送給你，你帶我去看真的星星好不好？”

在那一瞬間，舒央忽然哽住了。

看着舒寶川帶着期待和祈望的眼神，舒央恍然間好像看清了舒寶川之後的路。

那是一條很艱、很險，且充滿荊棘的道路。

舒央不确定舒寶川最後究竟能不能走出一條屬于他自己的道路，但是舒央忽然間意識到，他不能阻止舒寶川去走那樣一條路。

就像當初作為天道期待的繼承人，到最後卻因為愛上了阮未放棄成為天道法則那樣。

他也不能阻止舒寶川去走上那樣一條路。

思及此，舒央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等再開口的時候，舒央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對上了舒寶川期待的眼神：

“好。”

他一字一句道：“我帶你去看星星。”

這個世界上，離星星最近的地方，就是水天之境。

這裏曾經被打破過，但在舒央的努力下，最終還是成功彌補了。

舒央和阮未帶着舒寶川，來到了水天之境。

這裏到處是漂浮的星星，看似淩亂，卻組成了一幅幅亂中有序的星圖。

他們的排列預示着人間會發生的各種事情，某種意義上來說，最後能掌握、解讀星圖的人，會是對人間産生影響最大的人。

而作為衆星之首，紫微星的責任也就格外重大。

舒央和阮未手牽着手，漫步在水天之境的雲層中，看見舒寶川變成一條一尺長的小龍，在雲裏鑽來鑽去，時不時還好奇地伸出角去頂一頂星屑，觸碰到之後又是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沒想到他真的那麽喜歡星星。”阮未嘆息：

“早知道就早點帶他來了。”

“現在來也不遲。”

舒央笑：“讓他玩會兒，等會兒我得告訴他一些事情。”

等舒寶川真的玩累了，飛回來變成人形，要舒央抱一抱的時候，舒央便展開雙臂，伸出手抱住了他：

“乖崽，別玩了，爹爹給你看一個東西好不好？”

“什麽東西？”

舒寶川好奇道。

舒央沒有說話，而是帶着舒寶川和阮未，飄到了一處星座旁。

“你試試碰一下這個星星。”

舒央說。

“啊？”

舒寶川有些懵。

但對于舒央的命令，舒寶川從來都是乖乖地執行。

他思考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一顆星星往旁邊移了小小的一個方位。

剎那間，整個星座都顫抖了一下，舒寶川吓了一跳，忙鑽進舒央的懷裏。

但舒央此刻卻沒有安慰他，揮袖甩出一副圖景：

那是人間一處。

一開始，那邊原本是一處平原，但因為星座的移位，地面上發生變化，地震不斷，海平面擡升，直接将那處平原淹成了海洋。

“.........”舒寶川見此，詫異地瞪大了雙眼。

“乖崽，看到了嗎？”

舒央說：“這天上的每一顆星辰，都預示着人間将會發生的變化。”

“人間常說的九星連珠，就是星辰變動導致人間産生浩劫的預示。”

“嗷。”舒寶川似懂非懂地看着舒央：

“爹爹，你是想告訴寶川什麽呢？”

“我是想告訴你，你喜歡星星，爹爹不反對，但是，如果你想要當這星辰之首，就需要謹小慎微，避免犯下大錯。”

舒央抱着舒寶川，和阮未在水天之境的一處坐了下來。

從這個角度，他們能看見不遠處閃閃發光的星星：

“寶川，你是爹爹的兒子，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完全順遂地做成你想做成的事情。”

“有熱愛和決心還不夠，你需要有承擔痛苦的勇氣。也許一開始，你的路并不如人意，但是不要随便抛下一切離開，因為既居其位必承其重，你需要有責任感。”

舒央的人生經驗對于舒寶川來說還是有些過于高深莫測了。

舒寶川點了點頭，實際上眼皮已經完全耷拉下來了，趴在舒央的胸膛裏，揪着他的衣領，頭一點一點的，像是要睡過去。

舒央：“..........”

他和阮未對視一眼，不由得無奈地笑出聲：

“這孩子.........”

“還小，你以後慢慢教他，好不好？”

阮未抱着舒央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輕聲道：

“我們一家人就一起安安靜靜地看一會兒星星，好不好？”

舒央拍了拍阮未的手背，像是在安撫。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以後一家三口像現在一樣待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你說，如果你真的回到了過去，真的沒有成神，你會後悔嗎？”

阮未抱着舒央的胳膊，陷入了沉思：

“凡人的壽數實在太短了，即使是修了仙，也最多只有幾千年的壽命，比起神仙上萬甚至永存的存在來說，宛若夏蟲，朝生暮死。”

“是啊。”舒央仰頭，随手抓了一把風，看着空蕩蕩的掌心，喃喃道：“可是成千上萬年裏，如果沒有那麽一兩個人值得銘記，值得偏愛，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

其實舒央自己心裏清楚，比起神或者仙這個身份，他更像一個人。

他沒辦法做到完全的平等和博愛，只能盡自己所能。

“好了，回去吧。”

舒央把舒寶川抱了起來，輕輕拍着舒寶川的後背，口中一面輕聲哄着，一邊起身拉起了阮未：

“回去了。”

阮未坐在地上，仰頭看着舒央：“你是想說，回龍族，還是，回去？”

舒央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然後笑道：“都回。”

他說：“我們在這裏呆太久了。”

阮未點了點頭，将手伸到舒央的掌心裏，借力站了起來。

他一邊跟着舒央，一邊問：

“要我抱嗎？”

“沒事，我來吧。”

“.........還說是我舍不得龍崽，其實是你自己最舍不得吧。”

“我說的不對？”

“.......對。”

一家三口的背影漸行漸遠，間或還能聽見舒央和阮未小聲交談的聲音。

他們都知道前方有什麽在等待着他們，但是他們并不迷茫，也不害怕。

這世上的一切大概都是無定數的，但是倘若彼此都陪伴在身側，便有了一往無前的信心。

因為擡頭看，就是繁星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