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葉楓手腳比腦子快先動了起來,幾步奔跑過去,伸手拽住了前面斜着倒下去那人的胳膊,一把撐住他阻止了他已經傾斜的身體摔下去。

“宴老師。”

“我草,祖宗你怎麽了!”胡平的稱呼總是與衆不同。

宴笙穩住身體,長松一口氣,剛才差點就丢人現眼摔得滿地找牙了。

“謝謝你啊,借你用一下。”

宴笙說完伸出右手搭在葉楓手臂上,擡起左腿翻起左腳掌。

一片生鏽破舊的刀刃嵌進了薄薄的真皮鞋底,宴笙咬着牙迅速拔了出來,刀口帶着新鮮的血跡。

“流血了,小古快來處理下。”

胡平招呼古振樂。

葉楓伸手三下五除二脫掉了宴笙的黑色皮鞋,內裏的薄襪子也被他迅速扯了下來。

襪子底破了口邊緣被血液染成暗色。

古振樂拿着雙氧水,碘伏蹲下`身體小心的擦拭着宴笙腳底的傷口。▂

白色的細小泡沫密密麻麻的湧了出來。

“宴老師,疼嗎?”葉楓問。

“現在不疼了,就是剛才紮那一下猝不及防。”宴笙極力為自己剛才的失态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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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不深,我多消毒幾次,如果疼你就說啊。”

古振樂反反複複仔細清潔着宴笙的傷口,動作又輕又揉。

宴笙幾乎沒見過光的腳丫子白白嫩嫩,被大夥盯着,不自覺的轉動了好幾次腳趾。

“這刀太髒了,得去打破傷風。不要讓這只腳接觸地面,你也別開車了。”古振樂處理好傷口站起了身。

“行吧。”宴笙一點沒有矯情,掏出車鑰匙提在半空晃了晃。

“我這車,誰幫我開回去?”

古振樂提着東西連退了好幾步,拒絕得非常明顯。

不僅古振樂,剛才關心宴笙傷勢圍過來的所有人都恨不得退出幾米遠。

只有扶着宴笙的葉楓一動不動。

宴笙氣笑了,提着鑰匙轉向胡平。

“胡來,你來開,撞壞了不找你賠。”

“撞壞了不賠啊?”胡來往前走了兩步。

“此話當真?”

“當真,趕緊的,我這光腳杵着好看啊!”

宴笙又甩了甩手裏的鑰匙。

胡平一把抓住鑰匙:“不要我賠那好說啊。”

胡平搓了搓鑰匙片轉手塞進了葉楓空着的手。

“小葉,我要回去主持大局,你開着宴主任的車送他去醫院,再送他回家換雙新鞋,然後再回來市局。”

“咱們今天的重要工作可離不開宴主任支持。”

“你得抓緊時間把宴主任伺候好了,不能留一點後遺症影響工作啊!”

“伺候個屁!”宴笙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差點沖出口的話。

市局上下除了胡平沒人敢開他的車。

都說開他的車是用餘生在賭博,搞不好就搭上了後半輩子。

雖然嘴上說着不要賠,那是因為他相信胡平的技術,結果這不着調的轉頭把鑰匙丢給了新來的毛頭小子。

毛頭小子會開車嗎??

他每天都穿着一樣的衣服,這小子知道他這車該怎麽開嗎?

要真撞了,他肯定不可能讓人家賠,但是他現在也是靠工資吃飯,修起來也心疼啊。

宴笙還沒想明白呢,胡平已經催促開了。

“小葉抓緊時間,速戰速決。”

葉楓已經扶起他開步,順手提溜上了那只壞鞋。

走到副駕駛拉開門,先扔進去鞋子緊接着把他塞了進去,貼心的彎下腰幫他系安全帶。

少年人的氣息帶着汗意撲面而來,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宴笙後仰腦袋極力拉開一段距離,不斷深呼吸想要平息這突如其來的“騷擾”。

“宴老師,你不舒服?”葉楓系安全帶的手一頓,順手摸了一下宴笙的額頭,又摸了下自己的。

“沒有,安全帶有點緊,勒得難受,我自己放一下。”宴笙胡亂找了個借口。

“哦哦哦,對不起,我來,我來。”

葉楓細心調整安全帶,不小心又拉長了時間,本來十來秒完成的事拖沓成了一分鐘。

宴笙屏住呼吸,再不敢胡亂出氣,內心煎熬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葉楓坐上車,調整了下座椅說了句:“晏老師,咱們得抓緊時間,你這腳耽誤不得。”

宴笙一個“嗯”字還沒完,紅色小跑轟鳴着如同脫缰的野馬沖了出去。

宴笙後背繃直,平身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了:推背感。

胡平伸出頭朝着車尾氣方向揚了揚手,他相信宴笙通過後視鏡能看到他。

不過宴笙這會沒功夫看任何地方,他緊閉上了雙眼。

“小葉開車這麽猛???”

黃友成看着不過兩分鐘就消失不見的車屁股,聽着車窗外和來時路一樣的砰砰聲,十分意外。

胡平揮了揮手:“他技術比我好,他跟他哥16歲就上賽道,雖然和專業賽車手比開得是最慢的,技術是最爛的,但是人起點不一樣啊。”

“宴老師可有福氣咯,哈哈哈哈。”

黃友成怎麽聽怎麽覺得胡平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胡平有沒有幸災樂禍,宴笙不知道,他現在就是整個一個大後悔。

他為什麽走路不長眼,會踩在刀片上。

農村這些路上暗器頗多,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怎麽就大意了!

他已經沒功夫去想,這小子開車這麽猛,若是撞了他修理費會大出血成什麽樣了。

他緊閉着雙眼,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頭頂盤旋。

耳邊汽車的轟鳴,自己的呼吸聲全部都聽不到了。

身體變得很輕,跟着頭頂的世界飄舞打圈,五髒六腑都轉了幾百圈脫離了原來的位置。

從肚臍眼到喉嚨管,皮囊裏裝着的所有東西争先恐後往外湧,他唯有靠不斷吞咽壓制他們想要離家出走的念頭。

宴笙有個不算毛病的小毛病:他暈車,非常暈。

當初聽人說暈車的人開車就不暈車了,于是他在16歲那年報了駕校。

爬着上教練車,爬着下教練車。

擔心自己太過丢人,他很有先見之明的花了幾倍錢找了個專職教練。

一對一教學那種,

所以,只有教練看到了他勤奮學習的一面,一邊吐一邊學……

從16歲拿到駕照之後,除了地鐵,宴笙再沒坐過別人開的小汽車。

他坐過牛車,馬車,拖拉機,貨車後尾箱,但是坐在小車副駕駛這麽十幾年這是第一次。

他覺得餘生,他應該不想再體驗了,如果還能活着下車的話……

古振樂自從坐了一次他的車,到處宣揚他開車野,今天應該叫古振樂一起上車。

看以後誰還敢說他開車野!

“嘎~”一聲急剎車輪胎摩攃地面的聲音傳來,宴笙往前一撲又被安全帶拉了回來。

“宴老師,我們到了,你是睡着了嗎?”

宴笙閉着眼根本不敢睜開,他不知道葉楓說得到了哪裏,估計應該是醫院,他裝着思考把手掌放在鼻孔前遮住了嘴巴。

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翻湧:“麻煩你去看看挂個什麽號,我這腳……”

“好的好的,宴老師是我沒考慮周道,您先等着,我去搞定了再扶你過去。”葉楓迅速推開車門沖了出去。

宴笙聽到車門嘭一聲關上,心裏默數着數字,又想數快點,又逼着自己慢慢數。

一會快一會慢,他數到了八,摸索着摘掉安全帶。

數到九,右手扶上了門。

“十!”

他猛地推開門單腳蹦了出去,受傷的左腳墊着腳尖,一瘸一拐撲向了最近的一棵大樹。

他扶着樹幹,彎下腰,伸長脖子釋放着五髒六腑的壓力。

能忍這麽一路,他覺得自己又一次創造了奇跡。

“哥哥,你是不舒服嗎?我請你喝可樂呀。”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

宴笙掏出紙巾擦了擦嘴,長舒一口氣站直身體,旁邊站着一個只到他膝蓋的小男娃。

胖乎乎的臉,胖乎乎的雙手用力舉着一個可樂罐子。

宴笙摸了摸他的手,頭發軟軟的就像他的聲音一樣。

“哥哥,不喝。謝謝你,你爸爸媽媽呢?”

“爸爸說,生病了喝點可樂就好了。”

宴笙左右一看,沒有看到孩子的家長,他彎腰把小男孩抱了起來。

“告訴哥哥,你和誰一起來的?”

小男孩還把手裏的可樂往宴笙懷裏塞。

“誰看見我兒子了?”

“小寶……”

遠處一個男人驚慌失措邊跑邊喊,宴笙問抱在懷裏拼命“推銷”可樂的小男娃。

“你叫什麽名字?”

“小寶。”男娃奶聲奶氣地回答。

宴笙抱着孩子踮着腳尖迎着男人走了過去。

“這是你兒子嗎?”

男人眼眶濕潤,花了幾秒才看清楚小孩的模樣。

“兒子,你跑哪去了,吓死爸爸了。”

男人接過小孩,不斷得向宴笙致謝,嘴裏絮絮叨叨說着小孩生病,帶來看醫生,剛才排隊拿藥人太多,一個沒留神孩子就不見了。

“哥哥,給你,爸爸說喝了可樂病就好了。”小男娃伸着手還沒忘記遞出手裏的小罐子。

男人一把拿下塞到宴笙手裏:“謝謝謝謝。”

宴笙一笑捏住了罐子:“趕緊帶孩子回家吧。”

宴笙手裏捏着可樂剛走到車邊,碰到了急匆匆回來的葉楓。

葉楓手裏捏着一摞單子,看樣子已經幫他搞定了一切。

“宴老師,你身上怎麽這麽多髒點子?”

宴笙低頭一看,褲腿上,風衣下擺全是剛才釋放壓力時濺上的污跡,他咧了下嘴嫌棄無比。

解開紐扣脫下風衣擦拭褲腿:“剛才有個小男孩不舒服,在那邊吐了,我沒看到家長就過去看了看。”

“哦,可樂是他們給你的?”

宴笙勉強把褲腿上的污跡擦到看不出來,卷了卷風衣成一團扔到了車後座。

舉起左手捏着的罐子塞在了葉楓手裏,順手抽過了那一摞單子。

“小朋友,謝謝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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