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1

她現在很少會想到愛（あい）了，只是生活中別的事情太多，栗秋忙于迦藍之堂的工作、日常的瑣事，小至交電費大至幫橙子小姐跑腿的工作。

那……是這件事不重要了嗎？

她問自己。

也不……是，還是重要的，只是……只是為什麽呢？

她看着會出現在她家裏的太宰先生，會和她一起吃飯的太宰先生，會和她搭話的太宰先生。皺起了眉眯起眼睛。

怎麽也不明白。

2

“你現在……還會追求自殺嗎？”

有時候他們會聊天。

在空氣的每一寸都沉靜的時候，栗秋會将腦袋側枕在胳膊上，襯着那家矮腳桌看着太宰治，淡淡的聲音從垂落在面前的發絲間漏出。

“那可是我為數不多數一數二的愛好呢！怎麽可能會放棄，栗秋小姐，真的不考慮殉情嗎？我可想象不到比這個還要美妙的事。”

栗秋只會朝他眨眨眼睛。

“栗秋小姐才是，這兩年沒有什麽新的愛好嗎？”

“愛好……”然後她很認真的思索了兩分鐘，“我想追求身為人類的自己的死，這樣算愛好嗎？”

太宰治抱臂皺着眉：“說什麽呢，當然不算了！”

“噢。”她說，“那就是沒有愛好。”

“人生吶，這麽無聊，總得找個有意思的事當愛好才行。”太宰治閉着眼睛，一副十分了解似的說着，“栗秋小姐，不如我們今晚吃螃蟹吧！”

栗秋自然是吃什麽都可以的，所以幾乎百分之百都是太宰治突發奇想的帶着些什麽食材回來，然後在家裏搗鼓出微妙的料理來。

但栗秋幾乎是什麽東西都會吃下去，所以每次她都會吃完，得以維持活下去需要的最低營養需求。

但她也記住了一些事情，比如太宰治喜歡吃螃蟹，又或者是太宰治不喜歡狗。

她當然會問：“你覺得我現在擁有愛（あい）了嗎？”

太宰治十分習慣：“當然。”

“那愛（あい）是什麽？”

太宰治便阖起眸子，用再一如既往不過的語氣答道：“我也不知道。”

讓她下定決心選擇‘化鼠’的便是織田作之助的死，她不信任人類，所以不會選擇和他們站在一起，但是橙子小姐是人類、鮮花是人類、太宰治也是人類。他們的存在無疑又是在否定她的答案。

下雨天，她和太宰治站在拉面店的門口，盯着前面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發呆，太宰治戳了戳落下來的雨滴：“栗秋小姐，用咒力為我們罩一個罩子不就可以走了嗎？怎麽樣？不用等雨停也不用愁買傘了，現在回家的話還能趕上五點放的綜藝節目。”

沒錯，投影儀也是太宰治買回來的。

栗秋看了看他，又掃視了眼前方的雨，而後慢慢的走出去，接着，一滴雨也沒落到他們身上，他們渾身幹爽的回到了家裏。

“栗秋小姐，你覺得感情是什麽呢？”

她說：“是‘人類’該有的東西。”

……

“太宰先生，你覺得感情是什麽呢？”

“是一種幻想吧。”

2

再過幾日就是新年，栗秋也到了裹着松軟圍巾出門的時候了，觀布子市比橫濱更冷些，至少她是這樣覺得。

打開迦藍之堂四樓大門的時候，裏面已經坐着人了。

橙子小姐、黑桐幹也、兩儀式，還有……

一個帶着溫度的身影迅速地撲到了栗秋身上，得益于較冷的氣溫，她清楚的感受到毛絨外套下柔軟溫暖的軀體。

“栗秋——！！”

她側過頭看了看身上的人：“鮮花。”

到了周末，黑桐鮮花又可以出校了。

鮮花依然是鮮花，帶着仿佛永遠朝陽的笑容和她說話。

日常的一天又接着開始，橙子小姐簽署文件、黑桐幹也查閱資料、鮮花學習魔術。

只是……栗秋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他們好像一直在看她……？

那種若有似無的視線不斷萦繞着，像久久不散的煙霧。

正填着表格的栗秋一擡頭，那些視線便瞬間消失無蹤。

栗秋不明所以地歪歪腦袋。

中午的時候，大家一起去隔間的小桌子前吃飯。

她總覺得鮮花有點欲言又止，扒拉一下飯，就看她一眼；栗秋夾一筷子咖喱，也看她一眼。有數次她拿着筷子的手都做出了那種放下的趨勢。

于是在鮮花的這種情況出現了第六次後，栗秋放下了筷子，然後看向她。

與此同時，旁邊的橙子小姐也動作絲滑地停下了筷子，看向這邊。

鮮花顯然是沒想到栗秋會這麽直接，她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置胳膊與手的位置，糾結了數十秒，然後慢慢的，湊近了過來，低聲說：“你最近……有認識的男生了？”

“……噗。”

依然是橙子小姐，忍俊不禁的捂着臉肩膀不斷抖動，不知道是在忍俊不禁鮮花還是忍俊不禁栗秋。

栗秋睜大了眼睛。

……男生？

她掃視了一遍自己的記憶，發現并沒有鮮花口中的那個關鍵詞‘男生’。

于是栗秋疑惑地蹙起眉毛：“好像沒有那樣的人。”

“咦——！？”鮮花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似的看了看橙子小姐，又看了看旁邊的幹也、以及被順便的兩儀式——她是最淡定的一個，吃飯的筷子根本沒有停下來。

橙子小姐攤着手，聳聳肩。

“可是，可是，可是……”鮮花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又看了看那邊笑的眼睛都眯起來的橙子小姐後，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吃完飯後，她聽到鮮花和橙子小姐也在隔間說着悄悄話。

——“橙子小姐，你不是說之前看到，看到有男生在栗秋樓下等她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當時說‘不是認識的人’也是栗秋啊。”

——“之前不是說，那個女人……兩儀式出門的時候看到他們在一起吃飯嗎！”

她想，她們在說的人，貌似……就是太宰治。

她啜了一小口杯中的咖啡，不明所以的就将這件事接着放下，她還沒意識到什麽。

确實。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開始一天中下午的時刻。迦藍之堂的大門被第五人打開了。

“好久不見——栗秋！”

是昨晚還跑到她家住下的太宰治。

坐在辦公桌前的橙子小姐看了看太宰治，又看看栗秋。黑桐幹也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着這個突然闖進的怪人。黑桐鮮花凝固了。以上三人的表情都非常同步的愕然。

只有兩儀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然後笑了出來。

……

黑桐幹也為坐在沙發上的太宰治倒了一杯咖啡。

現在大家都對于這個神奇的東西十分好奇，畢竟迦藍之堂是特地覆蓋着不讓他人找到的結界的，最初黑桐幹也能找到這裏已經屬于奇跡了。

擁有典型健談人設的太宰治已經開始講述起來。

“我是栗秋小姐的舊友，初次見面，希望我們之後也能好好相處哦！之前一直聽栗秋小姐講過各位的事情呢……終于見到大家了。啊我不會給各位添麻煩的只是來見見栗秋小姐。”

她視線右移，盯着旁邊的花盆想，她好像沒和太宰治說過她工作的地方的事情呢。

接着太宰治看向栗秋，于是其餘的各位也将視線挪到了栗秋身上，栗秋意識到該到她說話了。

“那個……這位是太宰治先生，是我以前在Port Mafia工作認識的同事……”

她的金眸坦然，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了。旁邊的黑桐鮮花一邊抱臂點着頭，自言自語喃喃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栗秋眨眨眼，突然意識到，原來剛才鮮花說的‘男生’。

就是太宰先生……

啊，太宰先生确實是男人呢……

3

太宰先生的相容性非常好，特別是和橙子小姐。

她想了想，一位異能者和一位冠位魔術師的對話，其實也是很少見的吧。

他們是去另一間單獨的會客室交流的，所以栗秋什麽也沒聽到。

……

“好了，到這裏的話那孩子應該就不會聽到了。”

說這話的是橙子小姐，她還把門帶上了，窗子外的落葉掉下來了兩片，蕭條的景色無不預示着最寒冷的冬天來臨。

“嗯嗯，是呢。栗秋的聽力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很好呢。”

已經坐在一側沙發上、交疊着雙腿的太宰治點頭認同，過去數月，他也和從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他所表現出的那種氣質不再是淤泥般的窒息。

橙子坐到了另一側沙發，摘下眼鏡。

面對切換而出的淩冽氣質，太宰治笑了笑，意料之中的淡定。

“有點好奇呢，你之前是怎麽發現她聽力好的？”

“有竅門的哦，她有時候聽到了卻不會表現的時候，眼神會向左下撇。雖然也是經過了很久才發現的呢，我和那孩子一開始也沒什麽交集。”

蒼崎橙子發出了一陣悶悶的笑聲：“原來如此。”

“你們呢？”

“我的話，是直覺吧。”

“？”

“我們魔術師是這樣的。”

她摸索了幾下大衣口袋，找出了煙和打火機：“不介意我抽煙吧？”

“不介意。”

‘啪’打火機冒出的火光幽幽地在冷空氣中燃燒。

如願點了煙的蒼崎橙子，滿足的吸了一口煙霧：“所以，你想找我知道些什麽？”

“那孩子的事情。”

太宰治看着飄起的煙霧，笑容浮現。

“我們可不會打白工哦，有句話不是這樣說的嗎？你想得到些什麽就必須付出些什麽，再說了，我們這裏可是事務所哦。”

“嗯——”太宰治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你的事務所位置被他人知道呢。”

“這是你很有把握的事情，對吧？”

太宰治笑的陽光燦爛，但相比起窗外稀疏的正版陽光，可能後者更溫暖一些。

蒼崎橙子挑了挑眉。

“首先，我得确定你和那孩子的關系吧。無緣無故将別人的事情說出來也不是道德的事。”

“為什麽不相信我呢……”太宰治無奈的塌下肩膀，“我可是好人呢。”

“沒辦法呢，我也很喜歡那孩子。”蒼崎橙子學着太宰治的樣子，也無奈起來。

“是吧是吧，栗秋是好孩子呢。”

“……話都說到這了，你該自我介紹了。”

“诶現在才是這個嗎……”太宰治清清桑，開始說起來，“年齡18身高181，身體健康沒有蛀牙，做事積極學習能力迅速，會做一些家務，性格完美，愛好是追求生命的真意。”

“？咳咳咳……”

太宰治講到一半的時候橙子就咳起嗽來。

“要不要先別抽煙了？”

太宰治還在一旁好心動的建議。

橙子小姐沒忍住：“你這家夥，怎麽回事？你是在把我當成什麽角色的前提下說這些話的？”

“……”聞言，太宰治還非常認真地思索了會兒，“監護人？”

“…………”

橙子小姐沉默了。

然後說了可能對于太宰治來說最有效的一句話：“你，不會喜歡她吧？”

于是太宰治也僵住了。

保持着那種乖巧正坐的姿勢，眨巴眨巴着眼睛，如同關節不流暢的失敗作木偶。

他用那種乖巧的、安靜的、僵硬的笑，看着橙子小姐，發出了幾個音節：

“是嗎？”

4

他當然一點都不覺得這是那種感情，說到底，他自己的心中都蛀了個洞呢。

但是他走出那間小會客室的時候，栗秋也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麽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變扭。

……太宰先生，到底和橙子小姐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