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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時至盛夏，都晚上八點了，天際處仍有抹晚霞遲遲不落，活像個年老色衰卻又舍不得離開舞臺的舞娘，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再浪上一會。

一如黎躍此時的心情。

他坐在偌大落地窗前，目光哀傷看着膝蓋上的離婚協議書，仿佛眨眨眼就能掉下幾顆悲花秋月。

協議書內容很簡單，房子車子現金統統放棄，以至于聽他口述負責動筆的律師以為他做了什麽虧心事要淨身出戶。

黎躍給的解釋是既然愛過，既然不能白頭到老，有責任有義務讓對方下半生過的幸福。

除此外還有個不能對外說的理由，堂堂妖王，任何時候不能丢了風度，來要來的奔放，走要走的潇灑。

實際上黎嶼更多想法是——呵呵，都給你，通通給都給你，下半輩子你就在內疚自責裏度過吧，忏悔錯過了一個那麽愛你的人，一個世間再無的靈魂伴侶。

再留戀也要放手，就像夜晚終究代替白晝。

黎躍咬牙切齒，表情忽而猙獰，忽而嗤笑想像了番對方來日後的各種反應，心情舒暢不少，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收好協議書準備最後的晚餐。

用紅酒和自制醬腌着的牛排恰到火候，不一會肉香四溢，等到剛擺上桌就聽門咔擦一聲響，走進個=名身穿黑色西裝，藏藍色領帶，身材筆挺高大的男子。

正是黎躍睡了百年後醒來一見鐘情的老攻——某國企副總楚宇雲。

黎躍隐藏好心情，和往常一樣迎上前擡起頭。

楚宇雲放下手裏的黑色公文包一低頭，兩人宛如國家元首會面般來了個介于貼和吻之間的見面禮。

剛結婚那會，黎躍為了保持愛情常在提議了幾個小規定，出門和回家先親親是其中之一。

這個提議獲得了楚宇雲的高度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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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出門前的吻依依不舍，回家的更不用說了，吻着吻着衣服就沒了。

而現在呢？嘴唇擦着臉頰一掠而過，比柏拉圖還純潔。

“剛要下班來了個緊急訂單，”楚宇雲聲音帶着點沙啞，語氣像變了質的貼面禮一般帶着點淡淡的疏遠和客氣，“一忙活忘記了給你打電話，抱歉。”

黎躍心中冷笑：呵呵，去你妹的借口，以前忙的時候趁上廁所功夫開視頻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臭不要臉。

然而待會就要攤牌離婚了，再叨叨這些沒啥意思。

黎躍搖搖頭，來了個六顆牙齒的标準微笑示意沒事，看向他手裏竹篾鳥籠的黑色鹩哥轉移話題：“哪裏來的鳥？”

楚宇雲沒發現他的強顏歡笑，不過大概覺出了氣氛有些不對，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語氣忽然多了點久違的溫柔：“小張還記得吧，咱們結婚時伴郎裏最矮的那個，單位派他去埃塞俄比亞出差，怕媳婦把鳥給扔了，托我照顧一陣子。”

黎躍因為種族原因記性特別差，有次結婚三個多月時下樓遛彎忽然遇到了全城超級霧霾，怎麽也找不到平時用來認路的标記，又不能随便用法術，後來見迎面走來個男子連忙上前問路：“大哥，您知道二十六號樓在哪個方向嗎？”

男子跟個鬼般悠悠說：“我是你老攻。”

所以，光線不好的時候自家老攻都認不出來，哪裏能記得數年裏沒見過幾面的人。

“小張啊，記得，個子矮矮的那個，”黎躍不動聲色說道，想問為啥會把鳥給扔了又想不起自己有沒有見過小張媳婦，于是輕車熟路轉移話題，“這是鹩哥吧，會不會說話？”

楚宇雲沒回答，深深看了他一眼。

結婚五年多，雖然還沒達到一個眼神便能看懂彼此心意的境界卻也差不遠。

黎躍當做沒看到，心虛地逗鹩哥：“你好，恭喜發財，再見。”

鹩哥歪歪頭，用不屑的女中音回到：“瞧你那慫樣，不行就不行，老娘還能強上了你不成。”

黎躍：“......”

楚宇雲不緊不慢在一邊解釋：“這鳥學了一堆髒話。”

這事若放在平常黎躍好奇死了，肯定會追問怎麽學來的，可鹩哥的這句話恰好點中了他的心思。

他低着頭，假意拿起鳥籠放到陽臺掩飾尴尬，等到剛要轉身忽然頓住，不對，怎麽有股淡淡的妖氣？再細看分明是只普通的鹩哥。

“你又做了牛排？”就在這時，楚宇雲的聲音從餐廳方向傳來.

黎躍不耐煩推開鳥籠，他堂堂妖王，為了做出的飯有愛的味道，從來不用任何法術親自動手，當下沒忍住反唇相譏：“對啊，又是牛排，又是同樣的男人陪你用晚飯。”

這話一出黎躍就有些後悔，兩人冷戰多時，最後一頓晚飯想留個美好的回憶看來不可能了。

楚宇雲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起他這麽大的反應，看看桌上的牛排，現烤面包，紅酒，還有一朵——黃色小雛菊，眉頭皺起問：“抱歉，今天又是什麽紀念日？”

黎躍徹底被又一個“又”字搞的沒了興致，心想算了吧，好聚好散不要也罷，他嘆了口氣，掏出離婚協議書拍在桌上：“什麽紀念日都不是，但以後是了。”

說完不等楚宇雲有什麽反應，直接摔門而去。

夜色撲面而來，萬家燈火一盞盞，今晚後，有一盞就這麽熄滅。

五年多的婚姻，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黎躍自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此刻，那薄薄的幾張紙彷如天地間最鋒利的兇器，輕易将兩條融在一起的歲月之河斬成兩半，痛的經不起半分思量。

他一陣風跑到離家不遠的大橋，看着腳下水面上的萬家燈火毫不顧及形象淚流滿面。

旁邊一個正欣賞風景的妹子打量了半天小心翼翼試探說：“帥哥，有啥想不開的就再想想，你看這夜色如此撩人，看一眼便是滿滿的幸福，可不能做傻事啊。”

黎躍給了她個感激的微笑，下一刻，終身而下.....

“哎哎，怎麽真跳了，天啊，我不會游泳怎麽辦，游泳教練說我咪咪太大下水就沉......”妹子傻了眼，跺腳喊了一半驚訝閉了嘴。

黎躍自水中露出頭向她揮揮手，接着像條透完氣的魚兒般一個漂亮的轉身，再次鑽進水面。

十多米深的水底，隔絕一切喧嚣，黑的深沉，黑的寂靜，一條通體金紅，生有兩只金色龍角的錦鯉泛着瑩瑩寶光肆意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