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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第二章

“溫小姐,小心臺階。”

侍者的聲音傳過耳邊。

溫臻從中猛地回神,再一擡眼,那行人已經從這條走廊離開,而走廊另一邊,一道身影正徐步而來。

落座後,一旁候着的侍應生給二人斟上清茶,拿起點好菜的iPad便離開。

“溫小姐,早晨給您發的郵件,您這邊看完了嗎?”

溫臻點頭,“都有認真看完。”

“好,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溫老給您留下的各處財産明細,想必您已經清楚,現在比較複雜的程序是在于集團股份轉移的手續,以及溫家老宅的一些交接,所以作為您的律師,我保守希望,您能先與我交接一些流程快的合同。”

“我沒有異議。”

兩人頭頂昏黃的燈束投下,周文禮擡手扶了下金絲鏡框,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式兩份的合同與一支鋼筆。

“溫小姐,您先仔細看一遍,有什麽不理解的,告訴我。”

溫臻接過,自從與周文禮聯系後,好似有簽不完的合同。

她的視線定在合同尾頁上早已簽署好的「溫向松」三個字,墨水的痕跡已經幹了很久,溫臻一時覺得鼻酸。

“周律師,我能知道,這些合同都是什麽時間簽好的嗎?”

周文禮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沉默兩秒後,回答她:“溫老在去年年初時,便已開始委托我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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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初,溫臻記得很清楚,那時爺爺剛診斷出病情,尚有治療的空間。

可他還是在那樣早的時候,已經開始為她鋪路。

晚餐結束時,窗外的雨還在下。

溫臻将合同收好,到餐廳大門時,周文禮掃了眼手表時間,又看向溫臻,“溫小姐,這雨恐怕還要下一陣,不介意的話,我送您一程?”

溫臻莞爾答道:“多謝周律師了,但我已經提前叫好車了,而且聽您助理之前說,您今晚還有一場應酬,咱們下次律所見。”

今夜,他确實還有一場重要的宴會要趕赴。

但從溫臻口中說出,周文禮還是忍不住微愣一秒,他忽然想起溫家老爺子生前時常念叨的那些話,倏爾彎唇。

“那周一律所再見,溫小姐。”

話落,一輛黑色卡宴駛過來,周文禮接過侍者遞來的車鑰匙,側首與她颔首後,颀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雨簾中,而後駕車揚長而去。

望着這輛黑色汽車彙入大道成為車流中的模糊一點,溫臻輕籲口氣,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八點半。

拒絕周文禮的相送,其實還有她自己的另一個心思。

想到這裏,溫臻黛眉一展,擡睫便見,雨幕氤氲着位于瀾城核心商圈的國貿大廈,樓身的燈光絢麗奪目,gg屏上正投放着當紅女星代言的珠寶gg。

屏幕上投放的正好是一條紅寶石全鑽項鏈。

是C家的新品,全球限量十條。

而C家背後的資本,無人不知,是京市晏家。

溫臻回想起剛才那一眼,她一時也無法确定,那人是否也看見自己。

透過玻璃上的倒影,溫臻看了眼自己今天的打扮,因為約了周文禮的緣故,衣着都還算正式,就算是見那位,也很得體。

她收回目光,高跟鞋踩過小小的水窪,光裸白皙的腳背與小腿不免被雨水擦過。

剛走到路口,前面路口的紅燈亮起,長龍般的車輛漸漸停下。

傘檐上的雨珠滴落時連成一道長線,車鳴聲此起彼伏,包裏的手機震動一下,溫臻單手撐傘低頭翻找,剛摁開屏幕,是網約車app的提醒,有司機已經接單,她再掃過一眼。

【距離您20.9公裏,請耐心等待。】

……

溫臻眉心輕跳,飛掠過圖上那一圈紅點。

前面亮起綠燈,車流漸漸動起來,剛擡眼,身後一道刺目雙閃燈便直直射過來。

溫臻擰眉,掃了眼四周,确認自己站的位置屬于行人等候區域,這才睨過去,後方是剛才餐廳的地下車庫,只見一輛深灰色的科尼塞克正駛出來。

瀾城名流衆多,高調的公子哥無非就那幾個,溫臻并不熟悉每一種豪車品牌,恰好,眼前這輛卻是她十分熟悉的。

原因無他,不過是因她家那位小表弟對這款鐘情已久。

科尼塞克Regera全球限量80臺,瀾城的諸多公子哥中,或許胡家那位買得到。

溫臻側過身,下意識地捋過耳邊碎發,雨霧蒙蒙,車窗內的一道視線恰好停在女人優越的側臉上。

随着微不可察的一聲輕嗤,本該從她眼前駛離的車,忽而停下,雨聲窸窣間,車窗緩緩搖下來。

Regera全球限量80臺,而這一臺卻是獨家定制款,全球僅此一輛,而車的主人,也并非瀾城的某位公子哥,而是京市來的這位人物。

也是溫臻在等的人。

于微暗的光線下,晏朝聿投向她的那一眼,帶了幾分審視意味。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網約車的app上,她張了張唇,“晏……”

僅僅是一個對視,溫臻撐着傘的手心一片濡濕。

緊接着,滴答雨聲中夾雜男人清冷的嗓音:“需要送你一程嗎,溫小姐。”

分明是問句,男人的語調卻并無疑問,只是安靜地與她對視。

溫臻撐傘的手指攥得發白,車窗內的男人擡手摁了下眉骨,漆冷的眼瞳掃過窗外身姿單薄的女人,眉間隐隐升起不耐。

晏朝聿再度開口:“溫小姐?”

做戲做全套,溫臻沒再矜持,低眸取消手機裏的單子,邁步繞過車身的那一秒,駕駛座的車窗也緩緩搖上去。

司機躬身将車門打開,溫臻再次對上車內那雙點漆般的眼。

“……謝謝。”

晏朝聿聽見她這聲,喉間溢出極低的笑,燈光恰到好處地拓過男人深邃的眼。

他漫不經心地将視線放過來,那眼神,說不出的輕慢。

溫臻只覺得身上還浸着一層濕意,空調冷風拂過發絲,她躲開男人帶有攻掠性的眼神,別過耳發,看向窗外挂滿的雨珠。

車內只有靜靜流動的細微冷氣聲,沉默幾秒後,才聽他淡聲說:“地址告訴司機。”

溫臻用餘光瞥過男人微蹙的眉,報出地址後,一直老實坐着。

駕駛座上的司機小鐘眉毛微皺,這地址不是早就……剛一擡眼,便撞上後視鏡裏的一道淩厲視線,小鐘自覺升起車內的隔板,保持緘默。

車載音響很合時宜地流出晚間的新聞播報聲。

一路上車內的聲音放得很低,男人的視線始終注視着前方,溫臻一時沒聽清他剛才的話,但腦中卻不斷閃過那夜的畫面。

“根據本臺記者報道,近日瀾城海灣即将舉辦一場盛大的游輪慈善拍賣晚宴,而本場晚宴的承辦方根據商會透露,是由博林集團、藍宇集團聯合創辦,是為瀾城的……”

播到最尾時,溫臻攥緊了手提包的鏈條,身側的一道長影籠罩過來,是屬于他身上特有的氣息湧入鼻腔。

“披上吧,今晚天涼。”晏朝聿将一件嶄新的藍色襯衫遞到她手邊,表情淡漠,好似不過順手的事。

溫臻沒拒絕,窗外的景色飛掠而過,她也到達終點。

臨下車,他始終沒再提那夜的事,溫臻咽了下喉嚨,沒看他只低聲道謝:“今晚,又麻煩您了……”

窗外雨已經停了,司機停車後自覺下車。

後排扣動車門的手忽頓,溫臻側首對上他的目光。

晏朝聿眼神一轉,睨過她忐忑不安的小動作,不緊不慢地開口:“比起道謝,我更期待你的報酬。”

襯衫柔軟而冰涼的面料貼上溫臻赤-裸的手臂,男人的指腹很輕地擦過去,不過是一瞬的接觸,也能讓溫臻輕顫睫羽。

晏朝聿忽然傾身,二人的距離驟然拉近:“還是說,溫小姐想反悔?”

她選擇這樣的方式等他,自然沒有毀約的意思,只是——

車內萦繞着上好的煙絲夾雜着柑橘的味道慢慢将溫臻裹挾。

燈暈下,溫臻的睫毛在顫,烏涔涔的眼眸像水洗過,格外亮。

“晏先生誤會了,答應過您的,我會盡力去做,只是,晏先生——”她話音稍頓,望向他,呼吸交織:“您也知道,我如今的處境……”

很純的一雙眼睛,水漉漉的,如他那時所想,溫臻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

她的五官過于明豔大氣,有幾分遮不住的妖,大概他們這樣階層的圈子,又坐到他這樣的位置,又怎麽可能相信這樣的女人,接近自己毫無目的,毫無企圖?

但偏偏,他們之間,是擺明了的各取所需,各有圖謀,是以,晏朝聿有70%的可能,吃她這套。

溫臻說:“所以……您想要的,我怕自己給不起。”

晏朝聿聽見她的回答,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試過,又怎麽知道?”

而後他摁下車窗,夜風涼涼,他拿出一個精致的小黑匣打開,一系列的動作都格外熟稔,幾乎是下意識的,但到了最後關頭,晏朝聿的動作停下來,似想到什麽又将其合上,只是不耐地轉動起手裏的打火機。

“晏先生應該知道,一月前,我爺爺過世的消息。”溫臻盡量控制着語氣,不讓他聽出端倪。

沉默一瞬,晏朝聿繼而将打火機收起,靜靜睨着她,示意她繼續說。

“溫家擁有繼承權的不止我一個,爺爺過世後,我更不算什麽,您想要的這次和藍宇合作的海外項目,集團的決策者如今也該是我大伯。”

晏朝聿慢慢眯起了眼,似在思考着什麽。

“溫臻,你這樣說話,可就沒意思了。”

溫臻心裏一緊,剛想解釋,就聽男人冷不丁地一句:“溫老對你的疼愛,可算得上溫家獨一份了,博林的決策者合該有你一份。”

衣料相擦,肌膚相觸的瞬間,安全帶被他解開。

滾燙耳邊響起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你得清楚,我是一個商人。”

晏朝聿掌權的這三年來,作為京市最大的資本家,他從不做沉沒成本的投資。

商人最重利益化,溫臻如何聽不出他的提醒。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的。”溫臻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可是晏先生,我們這算不算登了同一艘賊船?”

接觸以來,這是第一次,晏朝聿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年輕的氣息,共登一艘賊船。

他将這詞細想了想,賊船,她倒是真會比喻。

察覺到男人沒有反應,溫臻及時找補:“我的意思是,同夥。”

“溫小姐不如說是共犯,或許更嚴重些。”

窗外路燈折射過來,男人的瞳色清晰分明,隐隐泛着深藍色,像是翻湧起潮的大海。

小姑娘再如何表現得游刃有餘,指尖的溫度卻騙不了人,晏朝聿失笑,反扣住她的手腕,再無別的多餘動作,他從容開口:“明晚九點,海灣郵輪的拍賣會,很期待你的投誠書,溫小姐。”

夜幕裏,那道纖瘦的身影漸漸離開視線,像是落荒而逃的獵物。

晏朝聿将剛才盒子裏的沉香煙絲抽出,打火機跳動着藍色的火焰,煙絲點燃,霧氣繞于指尖。

晏朝聿只抽了一口,很快掐滅,透過車窗看向前方的那座小區高樓。

景禦府。

在瀾城只能算中端小區,溫臻名下也有幾處豪宅地産,但唯獨這一處住宅是她大二那年,用自己攢下來的商演報酬與比賽獎金買下的,除溫爺爺以外,溫家人并不知情。

外表越是溫和沉靜的人,爆發時只會更有力量,溫臻就是這類人。

資料上關于溫臻的消息還有很多,晏朝聿刻意沒有去細看,只是開始格外期待明晚的拍賣會,也格外期待那雙掩不住野心與狡黠的烏眸。

阖上眼,無端令他想起三年前——

第一次知道溫臻這個名字時,不過是在老爺子手裏的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女孩剛上大學,十八九歲,笑容燦爛,像是夏日和煦的陽光。

晏家老爺子睨了眼長孫,笑說:“小姑娘漂亮吧,是溫家的,叫臻臻,以後也會成為你的妻子。”

思緒回轉,晏朝聿打開中控臺的匣子,裏面躺着一只鑽石耳墜。

像是童話故事裏,辛德瑞拉遺落的水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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