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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深夜十一點,一輛深灰色的科尼賽克駛入瀾城海灣口附近,于深巷入口處的一家店前緩緩停下。

店名叫SPACE,是家酒莊。

剛走向大廳,便有侍者前來接應。

一路穿過冗長安靜的走廊,終于抵達可觀海景的露臺位置。

腳步剛至,背身坐着的一道身影旋過來,朝他招了招手:“晏總日理萬機,真是讓人好等。”

男人的普通話尚帶了點口音,晏朝聿拉開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一杯倒滿的特調酒已經擺放面前。

僅僅是握在手中,無需聞,便知是杯濃度很高的白蘭地。

“靳總剛來就讓我喝?”

“兄弟之間打官腔,你不喝誰喝?”

晏朝聿眉峰稍挑,颔首輕笑道:“得,我喝。”

說罷,男人利落舉杯一口飲盡,爾後将酒杯扣轉。

靳向東忍不住笑:“今晚去見那位溫小姐了吧?”

晏朝聿倒沒遮掩,卻也沒有承認,只靜靜把玩着手中玻璃杯。

本以為他會一貫的持以沉默,不料男人反問:“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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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向東:“……”

“看你一臉春風得意的,放古代,還以為你今日金榜題名要當狀元郎了。”

晏朝聿失笑:“倒不至于。”

“我就說你小子,海灣晚宴那夜是故意的吧,故意讓人姑娘往你陷阱裏跳,還繞那麽大彎子。”

靳向東的普通話格外純正,還帶一點北方口音。

靳家雖是香港大亨,但鮮有人知,早年靳奶奶遷居京市買的四合院是和晏家老宅同一條胡同。

是以,那時靳向東跟着祖母北上念書,二人的緣分也便從此展開。

如今算來,他與靳向東已經相識十餘年。

碰杯幾次,桌上的一瓶酒早已過半,二人擡眸望着窗外翻湧漲潮的深色海域。

晏朝聿垂眸,拇指下意識摁住食指的第二指節,頓了頓說:“向東。”

靳向東淡淡應聲。

“我要結婚了。”

靳向東:“哦,那你再喝一杯,算我請你。”

緩了一秒,他忽然轉過頭,一下對上男人笑意彌漫的眼,倏地擰眉:“???”

“之前同你提過的未婚妻,就是溫臻。”

緊接着,酒莊輕緩的音樂內夾雜了一句國粹。

酒液的顏色很深,淌過喉間,他垂睫只覺有些微醺,許是夜色醉人。

-

當夜溫臻回家幾乎是沾枕就睡。

直到次日,暖融融的陽光從卧室的窗外灌進來,傾注在柔軟的米白色紗幔上。溫臻被生物鐘叫醒,懵怔的雙眸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出神,又慢慢回神。

恒溫空調24小時在線,溫臻赤腳下床拉簾開窗,任由萬頃陽光直直灑進來。

她住的樓層高,幾乎聞不到窗外地面的潮濕氣味。

打開手機看見鎖屏上面的推送一則橙色預警短信,才知道半夜下過一場暴雨。

除此之外,還有表弟易東的微信消息轟炸。

應該是想問問她關于博林的事情進展,想到這,溫臻垂着羽睫,又想起自己昨夜鬼使神差應下的話。

手指亂戳着,正思考怎麽回複,微信界面上便冒出一個紅點。

是好友申請。

申請人的頭像很模糊,呈藍色,像是大海,網名是一個簡單的字母「Y」。

一切組合起來,得到的答案,溫臻已有結論,尤其是,再看見申請頁面的答案——

Y:【我是晏朝聿。】

他真的好喜歡自我介紹。

再結合這人一本正經的模樣,溫臻小弧度地翹起唇角,揉着眼睛先去洗漱,本打算拾掇好了再點同意以及回複,沒想到剛擦完爽膚水,就看見微信又彈出一條消息,還是來自好友驗證。

Y:【醒了嗎】

這人就沒有多一點耐心嗎?

溫臻将手裏的護膚油混合進粉霜裏,一邊用粉撲少量沾取,一邊戳着屏幕點了同意。

第一條是系統自動發送,第二條才是她‘忙裏偷閑’敲字。

溫臻:【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溫臻:【我醒了。】

一連兩條彈出來,那邊幾乎在收到的一秒狀态開始陷入對方正在輸入中。

溫臻快速上了個輕薄的底妝,另一邊關了手機,打開平板進入自己的工作郵件。

自上次從上海回到瀾城後,與經紀人文杉在機場作別,她也迎來了一段時間的小長假,之前有過互相約定,除卻緊急事件外,放假期間都以郵件聯系,查看完郵件後,溫臻簡略敲字回複,也同時說明自己近日回京市一事。

昨晚她與晏朝聿商議好一起回京市,見晏家老爺子,既然決定回去,溫臻也打算趁着這段時間的一些閑暇,在東臨和劇院兩頭跑。

關于從博林申調東臨的郵件,今早便已收到回信。

大股東雖然換人,但溫臻在東臨的權限不變,至于溫則良也不想再插手那邊的事,便沒再阻攔。

退出工作郵件,溫臻這才想起一旁的手機。

Y:【稍後發一下身份證號,陳助理在訂票。】

溫臻很快輸入一串數字回複過去。

手機那端,男人視線停在這一長串數字的中間,雖然早已清楚她比自己小六歲,但真的看見出生年份時,他将溫臻的與自己的數字作了比較,年份開頭都有差距,晏朝聿不由微微擡眉,随後将那串數字長按收藏。

陳助看了眼時間:“老板,機票訂在下午兩點,落地時間是五點二十,從機場趕到老宅時間差不多剛好到晚餐時間。”

晏朝聿低眸凝着手機,又問:“東西都有準備好?”

難得見老板一直看手機,陳助飛快收回視線:“已經安排人準備好了,在機場候着的。”

晏朝聿略一颔首,将最後一個字打出,點擊發送。

收到消息時,溫臻塗好奶茶色口紅,照着鏡子正與易東打電話:“對啊,我今天就得飛回京市了,一切準備就緒,你早點回洛杉矶上課,聽見了沒?”

“知道了知道了,既然大公主殿下都說不需要我了,我給我母後回個消息,也訂今天的票回去了,”即将挂斷時,易東才清了清嗓子斂笑,一本正經追加一句:“對了姐,有什麽事記得給我打電話,保證随叫随到,和小時候一樣。”

溫臻眼眶驟紅,語調依舊揶揄着:“好啦,我多大的人,你小子還不放心我,快回去陪你女朋友吧,別讓人家等久了,等你六月放暑假回國,我給你挑禮物。”

“那我的富婆姐姐,您的通話已錄音,到時候記得兌現啊。”

長達二十分鐘的通話結束,綠色軟件旋即彈出新消息。

Y:【機票已訂。】附帶一張登機時間的截圖。

溫臻:【好的,機場見嗎?】

聊天界面上,他又秒回過來一張圖片,是景禦府大門的照片,根據畫面判斷位置,他拍攝的樓房角度正對着她所在的這棟,溫臻已經知道他的車停靠在哪,她剛打字回過去,一條消息緊接跳出——

【你在樓下?】

【對,在等未婚妻。[微笑臉]】

落在行李箱杆上的手稍頓,她感覺心率在異樣地加速,重複看了一遍他最尾的那個微笑臉,溫臻指尖停頓在表情包欄裏,有些摸不着頭腦,實在想不出如何回複。

從出門反鎖再到乘坐電梯下樓,最後到看見那臺熟悉的車前立着一道熟悉身形。

她出現的那一秒,男人旋過身,朝她大步走來,先安置好她貼滿迪士尼的白色行李箱,而後為她打開開車,每一步都細心周到。

時間尚有閑暇,二人在機場附近用了一頓口味清淡午餐,溫臻忽然發覺,每每與他相處時,好似一切都在順着他規定的秩序流動。

譬如昨,又譬如今。

一直到上了飛機,舷窗外有湛湛雲絮掠過時,溫臻側眸看向一側的男人,他正垂眸處理着電腦上的工作,認真且英俊。

這是第一次,她如此正大光明的觀察晏朝聿。

說來也奇妙,僅僅一夜之間,應該說僅僅一頓晚餐的時間,他們的關系轉變太快,溫臻暗籲着氣,手機屏幕調得很暗,即便是有防窺模的保護,聊天界面上‘未婚妻’三個字滾燙如焰。

“在看什麽?”

清冷的嗓音抵達耳畔。

溫臻手腕抖了下,立馬摁滅屏幕,擡眸面色如常平靜,“看時間。”

“幾點了?”

溫臻沒想到他會問,愣了一秒:“……”

見她紅唇翕動、清眸閃躲的模樣,晏朝聿強斂住唇畔笑意,默不作聲地合上Mac book,将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腕表上,掃過一眼。

“還有半小時,可以再休息一下,我看着時間。”

溫臻:“……”

一直到二人推着行李箱從機艙離開時,飛機上的窘意使得溫臻耳根熱度還沒散去,也幸好她今天是披着頭發可以遮掩,至于臉頰酡紅……就當是最近流行的純欲妝容,反正她也沒化眼妝……

剛走出T1出口,停車道上一輛黑色的邁巴赫駛至二人跟前。

司機朝晏朝聿微颔首,喚了聲晏總旋即想要下車擡行李箱,晏朝聿只說不用,快速将東西放入後備箱,便開車門同她上車,一整套動作下來利落幹脆。

車子駛入高架,在蜿蜒的幹道上如一頭迅猛獵豹。

溫臻整理了下針織衫的褶皺,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先去最近的商場吧,我想買些東西。”

晏朝聿撩目看她:“想買什麽?”

經歷過剛才,溫臻頓察他眼中笑意,眼底也不禁生出幾分嗔意:“見面禮,我是晚輩,總不好打空手去。”

聽她這樣坦然,晏朝聿佯裝無所謂道:“有什麽不好的,祖父他并不缺禮品,家裏也什麽都不缺,溫小姐安心去吃晚餐就好。”

“……這是禮貌。”

“是麽?”晏朝聿低眸思量片刻,回:“送禮不是官僚主義?我家世代清流。”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溫臻在心裏給他評上第一名。

誰家清流能做到在國內商圈獨占鳌頭,誰家清流能做到晏公子這般據說收集豪車、郵輪、私人飛機,如同集郵?

但不久後的一日,溫臻親眼目睹到那不是據說,晏朝聿實力就擺在那,撼不動,根本撼不動。

而對此,後來表弟易東也對此表示,這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一陣沉默,晏朝聿決定不再逗她,只示意她看前排座位。

陳列着一排禮品盒,男女具有,款式品類各不相同,可謂是面面俱到。

溫臻細數了下足足有十六份,她不禁有些咂舌,倒不是因為需要送這樣多的禮物,而是為他一夜之間下足的功夫而感到詫異。

那些禮品盒一眼掃過去便不是随意挑選的。

溫臻忍不住問:“這些都是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若我說早有預謀,你信麽?”

溫臻點頭,幾乎沒有猶豫。

晏朝聿原本存着逗她的心思也不禁被她的動作弄得忍俊不禁,只得挑眉認輸,“我确有預謀,晚餐在六點開始,祖父這人重規矩,我們不能遲到,所以只能委屈溫小姐,暫用我備下的,不周全的,用完晚餐,我開車陪你去購置。”

這個回答瞬間輪到溫臻懵忡了,她眨眨眼,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晏朝聿如有神力,洞悉她的心思,撇開話題問她:“第一次見長輩,會不會覺得緊張?”

溫臻沒掩飾,輕輕颔首:“會有一點,但我演技不錯。”

他都如此會活躍氣氛,溫臻自然不會不領情。

得到這個回答,晏朝聿眼底泛起笑瀾。

晏家老宅坐落在主城區的老胡同巷子裏,是一座從巷弄開始便沿用傳統中式風格的四合院。

門前有兩座石獅,府門房梁置有匾額,上面題着遒力揮灑的「晏宅」兩個鎏金大字,尾端還刻有印章,溫臻心下猜測,這該是晏老的私章。

門外尚算古樸,由着宅子裏的傭人引入門內,才知別有洞天。

溫家是自民國時期發家,基業算穩,但還算新時代企業,老宅沿用的都是些歐式風格,直到她今日初次登門晏家,才算是大開眼福。

長廊曲橋,亭榭樓閣,這哪裏只是一座四合院,放在百年前,這恐是一座王府也不為過。

便是各處的廊柱都有挂滿雕花燈籠,梁柱頂端繪有彩畫,溫臻對美術鮮有研究,分辨不出朝代,但能确定這是真跡。

許是察覺到她有在小心觀察建築,晏朝聿壓低聲音同她說話:“這座宅子算是祖宅,我祖父是在這裏長大的,老一輩的人都比較守舊,因此自我記事起便知道他格外注重打理修繕這座宅院,直到後來家中幾位叔伯長大在京市便利處購置房屋,這座宅子便只剩下我與祖父二人,再後來,我長大便只剩下祖父一人,以及這些家中雇傭的花匠與保姆阿姨,所以,你現在看見的可能會覺得有些浮誇。”

聽他娓娓說着,溫臻卻莫名覺得自踏門起懸挂的心有了落點,她擡睫對上男人漆沁的眼眸。

她溫聲回答:“不覺得浮誇的。”

“只是早知道你家是王府,我該換一件正裝的。”

女子的聲音輕而柔,轉過這道垂花門,門內滿樹梨花葳蕤,茂綠的樹枝接錯而生。

白綠交錯,點綴一蕊微黃。

即将六點鐘的京市,夕陽毫不吝啬地灑落在她烏亮的發端,為她布上一層薄薄的柔光。

晏朝聿的目光停留地久了一些。

直到庭院的正堂屋中,有紛雜聲音傳來,頃刻打破這一點旖旎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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