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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番外二

回美國的行程并不似計劃裏的一帆風順。

刻有‘JIN’字母的飛機落地機場，跟他時間最長的助理在地下車庫等着彙合，兩人這一路返回到住所公寓，幾乎是片刻未歇。

門鎖剛打開，晏朝聿甚至沒有絲毫空隙脫去外衣，便聽助理彙報，昨夜淩晨，晏仲嶺與晏仲國在曼哈頓區會晤的消息。

晏仲嶺的确行事缜密仔細，以防安全，不會向人透露半點自己的确切行程。

包括之前打給他的這通電話。

晏朝聿也從沒奢望過他的這位三叔能對自己有幾分坦誠。

生在晏家，就注定紛争不斷。

他如今的‘流放’也正是歸功于晏仲嶺，而晏家人所有的相處都如此，互相提防，又要因家族利益而互相推拉往複。

不至于真不管你，但也絕不會對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有什麽善心。

擱在櫃面的手機适時響起。

他瞥一眼，“說曹操，曹操到”。

“喂，三叔。”

“朝聿，這麽晚沒有打擾到你吧？”電話那端的男人在笑，背景音帶着一些雜亂，應是在某個場子上。

晏朝聿也笑，語調溫柔：“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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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擾到你們年輕人就好，”晏仲嶺說：“三叔收到你送的禮物很喜歡，明天查爾斯先生會辦一場比賽，我們叔侄并肩作戰，你覺得如何？”

“當然好，三叔有需要，明兒就算刀山火海裏，侄兒也得奉陪。”

寂靜的空間将他語調裏頭的笑腔一絲一絲抽開。

他長身立在玄關，側對一面全身鏡，昏濁的光線照着玻璃，映出一張冷桀的臉，那時他的虹膜是濃郁的藍，裏面凜霜結成冰。

一時竟摸不透，這笑聲是從何來。

雙方意見達成一致。

次日，晏仲嶺派人來公寓接他，司機一路直通目的地，口風緊，并無半字多言。

查爾斯的莊園坐落在城郊。

占地面積極廣，不愧是某富豪榜上名列前三的人物。

別人家辦賽車club需要租借場道，提前部署路線，打通場地關系，查爾斯只需看心情好壞，一句話，便有前赴後繼的人想辦法為他服務。

而這一年，晏家在晏仲嶺的帶領下，歐洲發展的勢頭飛漲，自然晏仲嶺身邊圍繞的人，也不遑多讓。

至于這時的晏朝聿，只是穿着一身休閑毛衣站在無人角落地，漠然觀着那座似人肉白骨堆砌起來的高臺，指間夾着旁邊不知名姓的男子遞來的一支煙，風吹動猩紅燃燒着，他只嗅到那些煙味，沒動一口，也沒丢下。

這煙一直燒，以至于後面他握方向盤時，滿手繞着煙味。

比賽用的車是晏仲嶺親自改裝的，是一臺通體黑色中貫穿一道紅色閃電的賽車。其實在這年代圖案稍顯大衆，但一身紅黑交錯賽車服的青年單臂抱起頭盔立在車前時，一切好似又變得獨特起來。

晏仲嶺坐副駕駛，晏朝聿來掌控兩人生死，得知這一消息時，晏朝聿自個兒都有些難以置信，可這樣驚愕的目光只存在短短一瞬，便對上晏仲嶺泛動笑瀾的眼。

“朝聿，三叔把自己可都交到你手裏了。”

晏朝聿握過那方向盤，唇角掀起弧度，笑容抽開，陽光拂過來，照着青年英挺的五官，耀眼到不行。

“多謝三叔信我。”

身穿吊帶超短裙的女裁判站在跑道中央，雙臂慢慢舉起，全程聚精會神緊緊盯着大屏幕上的倒計時數字。

四，

三，

二，

女裁判雙手揚着絲帶，身姿利落地蹲下，屏幕數字跳動到：一！

絲帶即刻從她手臂繞過飄出去。

跑道上顏色不一的賽車轟響油門，響徹這片場地，只見幾臺賽車如迅雷烈風般自賽道發出，揚起漫天灰塵。

觀衆席上遲緩地聲浪驟起，一波蓋過一波。

紅黑交錯的頭盔下，晏朝聿全神貫注凝着路況，這條跑道其實不算很難，出國第一年，他開的第一條跑道就是這裏。

因此，他對全程路況都算熟悉，整個前半場他們幾乎是跑道裏截斷式的第一。

緊跟拍攝的直升機螺旋槳白噪聲夾雜着賽車轟鳴不斷。

前兩圈，晏朝聿穩得要命，次次回到起點都能聽見場上激烈的尖叫聲。

他餘光透過後視鏡淡瞥過晏仲嶺，男人的神情也松弛起來，一直到第三圈再經歷一處峽谷彎道，這是最後一輪沖刺階段。

黑色閃電的賽車如一柄鋒利到無可遮擋的寶刀，青年目如烈刃，一手控着方向盤，一手降檔，同時踩住離合和油門，似要直接沖破這陡峭峽道。

這趟即将通過，最新單站記錄便将換上晏朝聿的名字。

“轟”———聲響動天地。

遽然間，在即将實現完美漂移過彎道的瞬間，晏朝聿手裏的方向盤突然不再受控，直直撞向前方山壁！

整個車身不受控地甩尾，晏朝聿神色遽冷，緊踩剎車去控制平衡！

“朝聿！怎麽回事？”晏仲嶺也猛然意識到，臉上神情凝結。

沒有任何預兆，只在一瞬間，訇然一聲巨響，車身直接撞進石壁，半截懸挂山崖。

上空的直升機攝像師正準備記錄這一輝煌時刻也被眼前一幕猛地一擊，鏡頭裏是斷壁殘垣，是撞擊到面目全非的賽車和濃濃煙霧。

車窗整個碎裂，駕駛座位置的青年眼眸虛着，有溫熱的液體沿着他的眉睫滑下來，他費力側眸看向身側男人，虛影一重重晃着他的視野，所有感官裏只剩下聽覺清醒，一陣陣白噪音刺激耳膜，夾雜着螺旋槳降落的聲響，後面更多的便是嘈雜人聲與警笛聲在交替。

一場意外的發生，令在場所有人都陷進唏噓又低迷的情緒中。

查爾斯夫婦得知消息的瞬間，在場館暴怒大罵，緊接着便馬不停蹄地備車趕去醫院看人。

晏家兩名子弟雙雙遇險，因傷勢嚴重而不能轉移國內醫院，晏平山發了近十年來最大的一場火，查爾斯家族到底忌憚這位曾經的雄鷹人物，反複與其交涉數日，一邊又暗中命人調查這場意外的背後是否摻雜人為。

兩周後，先醒來的人是晏仲嶺。

又過了兩周，晏朝聿醒了。

整間病房內，他虛着眼瞥看四周，終于在角落的沙發上看見堂妹晴好。

“大哥！你終于醒了！”晴好眼裏立馬浸上一層淚光，起身便喚醫生。

晏朝聿醒來後，在醫院又休養了兩周，走過一遭鬼門關，他的身體其實并沒有痊愈，只是晏仲嶺回國截肢的消息在一個午後傳進他耳中。

那一刻，他基本判斷出為何晏平山自始至終未來看他一眼。

回國那日，他與晴好一同乘上靳家安排的飛機，他面色蒼白無血，瞭眼瞧着舷窗外萬裏長空，飛機穿梭在陰雲中，他沉默地凝着那些雲層，很久之後才阖上眼假寐養神。

2016年，從深秋至入冬時節。

晏朝聿一直跪在老宅的祠堂裏，晏平山對此沒說一字，直到小雪時節，祠堂裏的憧憧燭影映着那扇緩緩打開的大門。

青年背脊堅/挺跪在蒲團上，沒有起身，也沒有睇去一眼。

熟悉的拐杖聲離他越來越近。

晏平山在他身側停下，目光停在長孫的背影處，沉默許久，才問：“朝聿，你是為何而跪？”

晏朝聿不答反問：“您懷疑過我嗎？”

晏平山眼裏有失望，杵了下拐杖：“看來你并不知道為何而跪。”

冬夜裏的風吹得木門呼呼作響，晏朝聿垂下眼睫，燈光映着他線條冷硬的輪廓，二十出頭的青年終究一身傲骨難馴，注定是僵持到底的一夜。

老人嘆聲：“你知不知道你三叔雙腿截肢，從此落下殘疾？”

“孫兒沒有做過。”

晏平山平靜看着他：“晏朝聿，你以為真相和結果，哪個更重要？”

二者擇其一。

你以為，誰更重要？

晏平山阖上泛滿皺紋的雙眼，握緊手裏那根以上等黃梨木制成的龍頭拐，一棒敲在青年直挺的脊梁。

冬夜漫長，棍棒聲一下接一下。

天将明，這聲音才漸止。

梁姨早上來送飯時，晏朝聿勾着背繼續跪在祠堂中央，接連喚他兩聲都沒動靜，梁姨心神不安走近一看，才瞧見這祖宗滿臉淌着冷汗，眼睫不停地打顫，似在強撐意識。

車禍的傷都沒養好，又在冬日裏病上一場，閻羅殿走了一遭又一遭，終是離開這祠堂回到他的東院裏。

“簡直是造孽！”梁姨親自給晏朝聿喂下一碗湯藥，調好屋子空調溫度才起身嘆氣：“大公子，你又何苦和老爺犟呢？你這樣性子怎麽能在這大宅子裏……”

她及時止話，深深看了眼他，最後只是嘆息着端起盤子離開。

晏朝聿高燒反複整整三日，終于退燒後，他沙啞着嗓子說出這段時間的第一句話。

“我要見祖父。”

他選擇了低頭。

無論是非曲直，晏朝聿選擇了低頭。

晏平山來見他時，剛寫完一副字，身上長袍未換，還浸着幾絲墨水味。

“聽說你想通了？”

“是，孫兒知錯。”

“那你可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去做？”

“定然會叫祖父滿意。”

第二周，晏朝聿站在浴室鏡前，修整鬓角與下颌冒出的青色胡茬。

下午，由老宅的司機開車，晏朝聿去了一趟晏仲嶺在京的住所。

沒有人知道那天別墅裏發生過什麽，留在庭院外的仆人只能聽見二樓爆發的争吵聲，和物體砸裂聲。

晏朝聿從大門出來時，駝色的大衣整潔如新，只是裏頭那件薄毛衫似沾了些許污漬，遮着也看不明顯，司機沒敢多打量，只颔首為其打開後排車門，而後繞身回駕駛座，回昌和裏。

那一日，是11月底，京市飄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冥冥命運裏，那些遵循軌道的齒輪，在不知不覺中，有的不小心脫軌，可這并不能大齒輪的運轉，它們将永無停歇地轉動。

時間也在齒輪裏不停轉。

12月，晏仲嶺因病暫退出集團中心位置，晏平山領着長孫進入集團。

12月底，經董事會投票決定，晏朝聿擔任總裁位置，同時，跟在晏朝聿身邊四年的助理，——傑森車禍意外離世，陳助接替其位。

12月31日，晏朝聿赴美見查爾斯夫婦，敲定之前洽談的商業合作各項細節。

跨年夜，放眼望去，紐約時代廣場上人山人海。

大廈頂端的隐蔽酒吧內，播放着一曲又一曲R&B音樂。

臨窗的位置處，瞭眼便可看見那一盞盞璀璨耀目的霓虹在閃，紐約這座城有着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之一的稱呼，繁華程度一目了然。

靳向東脫了西裝外套，露出裏面的馬甲襯衫，他這幾年注重健身，剪裁精致的衣服能将他健碩的身材烘襯出七八分，已經足夠令四周身材火辣的歐洲女人們頻頻施展媚眼。

他一個也沒理，看向對面眼裏閃動促狹的晏朝聿：“今天去查爾斯那，都談妥了？”

“查爾斯今天和我講了一個笑話，他說半年前賽車失事，他也派人也調查過，後來剛查到一點蛛絲馬跡，有人出面叫停了。向東，你猜這人是誰？”

提到這，晏朝聿垂眸将手邊的酒杯一口飲下大半，浸泡過冰塊的烈酒灌過幹燥喉管，男人松了松領口一飲而盡。

靳向東聽到這裏，有什麽不明白，只淡淡說：“阿晏，看來這和四年前沒有任何差別。”

四年前的那件事，晏朝聿記憶猶新。

那時他剛到美國，有人說為他接風洗塵，而那場聚會裏，他險些被人下了違.禁.藥。

而這件事，是晏朝聿當年得到一絲線索後，主動放棄繼續調查。

他當然知道是誰做的，但他卻不得不為了晏家保下這個人。

晏平山說過真相不重要，重要的從來都是結果。

或者說，重要的是兩者之間，哪一個更能令晏家去接受。

思緒回轉，午夜鐘聲敲響，零點到來，整座紐約的人們無一不在歡呼新年到來。

桌上已擺了好幾個空酒瓶，嘈雜聲浪一重接一重，搭在沙發旁的大衣不停發出震動，晏朝聿蹙眉拿起手機，瞥過來電人後，清了清嗓接聽。

“大哥，新年快樂！”

電話的另一端，女孩聲音清脆又響亮，隐約還能聽見她周圍的煙花聲。

“新年快樂。”晏朝聿回着，又主動打開銀行轉賬軟件，往一個賬戶裏彙款，“這個點，怎麽還沒回家？”

晴好仔細聽着電話裏的一切聲源，緊張回應兄長：“我都上高中了，今天和同學約好一起跨年，也經過爸爸媽媽的允許了，我想着你不是出國了嗎，肯定沒有人陪你，所以作為你唯一的妹妹也得慰問一下哥哥。”

“也為了祖父希望的兄弟姊妹和睦啦。”

十幾歲的小姑娘總有一套說不完的道理。

晏朝聿咬着煙，淡淡聽着：“行，不必你這麽挂念，但為了報答一下我唯一的妹妹，紅包給你了。”

靳向東剛才女人堆裏回來，難得見他這種時候還坐在一旁耐心聽電話，不禁瞥他一眼，打趣問：“阿晏，談女友了？”

“……我妹，晏晴好。”

晴好在捕捉到這道聲音時，喉管如被掐住，暗籲口氣，小聲問：“哥，是誰在你旁邊呀？”

“晴好，是我。”靳向東接過電話，烈酒将他的嗓音浸得幾分沉啞：“新年快樂。”

“……向東哥哥，”晴好握緊手機，聽着他的聲音，天空中再次炸開簇簇煙火，好似也将她的心髒一同炸開，她抿起唇，低聲道：“向東哥哥，新年快樂，祝你平安順利。”

酒吧到底太吵，這通電話很快挂斷，靳向東只模糊聽見小姑娘說新年快樂，後面的聲音基本被音樂聲覆蓋。

那一夜，在聲色犬馬的浮嚣塵寰裏，晏朝聿靠着沙發，掐滅燃了半截的煙，他一共喝了十二杯濃度55％的伏特加，酒吧暗調的射燈晃過他深藍的眼，裏頭浮出幾分痞傲與嗤意，有豐臀細腰的姑娘端着酒杯想過來，一撞上他眼裏的冷度，也便自覺轉移目标。

靳向東今夜已經拒絕了第十位，此時有些扶額地看他：“我說，你這和尚還準備當多久？”

晏朝聿不以為意，只說這場子裏的女人沒勁，不如煙酒帶感。

莫名的在煙酒二字上他總覺幾分熟悉，好似在哪裏說過這話兒，怔忡幾秒，他搜尋記憶什麽也想不起來，只是借着幾分醉意叨叨罵了聲髒話。

靳向東看清楚他眼裏那幾分消沉，搭着他的肩，似嘆似嘲地念了一句詩。

這一年在酒樂消遣中翻篇，而在這一年的1月份，京盛創投也在歐洲初展鋒芒。

回國之後，晏朝聿繼續在游走在集團那些魑魅魍魉之間，駐紮已久的老董事們，有晏氏旁系叔伯，也有最初的一批元老子弟，至于晏平山也在這一年宣布退位，從此主權交給他的長孫晏朝聿。

他退出集團一事，此前并未透露半點風聲。

因此，在宣告的那一瞬間将剛站穩腳跟的晏朝聿遽然推上風口浪尖。

似谶言印證。

京中無數詭谲風雲，晏朝聿心裏清楚，是晏平山放縱他們對自己施壓，目的只為讓他低頭聽話。

那幾年，晏平山雖退位，但晏氏的生殺大權真正握的人到底還是老頭子，晏朝聿不得不低頭，一直到第四年，經過這幾年磨煉，晏朝聿深谙一個道理，那便是沒有在晏氏完全注入自己力量之前，晏平山說什麽，他都得去辦漂亮，辦幹淨。

于是，在晏朝聿率集團将歐洲市場全面打通，回國當日，晏平山派的人接他回老宅。

夏末時節，庭院裏草木葳蕤，綠意盎然。

晏平山坐在桌前品茶，退位這幾年他穩坐幕後，隔絕外界紛擾，這精神氣都提高好些：“朝聿，看看這個。”

他将手裏的一張照片遞過去，夏風簌簌吹動滿庭葳蕤。

晏平山笑着告知他，照片裏的小姑娘，是瀾城溫家的女兒，從小養在溫老夫婦跟前，如今在歐洲學習，年紀如今雖小了些，但也可以再等兩年結婚，男人不必怕耽誤。

簡而言之，這是他欽定的孫媳。

“朝聿，沒有感情的婚姻，更容易相敬如賓。你們之間影響不到彼此，才利于這段婚姻的長久，明白嗎？”

晏朝聿沉默着接過那張照片，只看了一眼照片裏的少女，那是一張極其漂亮的臉，梨渦淺淺，笑意溫婉，這樣小的年紀，眼神裏竟藏着幾分漠然。

才十八九歲的年紀，那時的晏朝聿很快将其淡忘，只記得她的姓氏。

然後，晏朝聿垂眼掩住眸底嘲弄，當着晏平山将照片仔細着收回西裝的內襯口袋。

他搬出昌和裏已經三年，如今常住地是檀庭，回程這段路需駛過長安街車道，司機在平穩行駛，晏朝聿望着窗外略過，道路兩旁的那些樹木，從春日裏的蔥綠色呈現出凋零之狀，京市的天空鉛雲游走，他靜靜搖下車窗，一霎凜風刮過，忽而前方紅牆映出點點白灰。

陣陣卷向他，一寸濕涼的觸感落過他的眉梢睫羽。

一場雨忽落下來。

晏朝聿眸光拉長，視野裏是人影憧憧，都在躲雨，好似這才是人間常态。

賽車、直升機、高空跳傘、潛水艇……那些能引起機體交感神經興奮，腎上腺皮質激素分泌的刺激活動，在晏平山的控制下，他再未親手碰過。

雨聲隆隆，搖上車窗時，晏朝聿忽然想起幾年前，也曾靳向東在那些紙醉金迷的宴會場地，獨占一隅，蔑視所有西裝革履，假意奉承之人。

少時，他曾桀骜人間，總覺人與人之間何其不同。

——須知少日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曾許人間第一流，而今，滿目瘡痍。

-

世界如雲煙，在眼前拂散開。

晏朝聿有些茫然地掀開雙眸，神思愣怔着，窗外明月高挂，他側首聞見一縷熟悉的橙花香，是夜深，溫臻迷蒙着枕在他臂彎，下巴蹭過他的皮膚。

許是察覺到他醒來，小姑娘又蹭蹭，始終擡不起沉重的眼皮，只咕哝喚他：“阿朝……”

一種踏實地真實感，由心而生。

VIP房間內1.8cm的病床也不夠兩個相擁而眠，晏朝聿微挪了下身體，揉了下她發端，“寶貝，我在。”

新增結尾。

下一章回到現在進行時，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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