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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番外三

兩人的出院手續辦理在十二月中下旬時，晏朝聿親力親為。

溫臻摁開車窗，一趟朔風吹過來，輕輕拂動她濃密睫毛，風聲沙沙，她眯眼聽了片刻，黛眉越蹙越緊。

陳助坐在副駕駛，謹記老板交代的使命，溫聲提醒道：“冬季風涼，太太小心着涼。”

溫臻：“沒關系，我有點悶。”

大約過去五分鐘。車窗外有道長影漸漸走近，‘咔噠’聲響，另一側車門打開又阖上，晏朝聿摘下黑色手套，溫熱的掌去握她的，卻觸到滿手涼意。

他語調放沉，眉棱折起：“怎麽這樣涼？”

病過一場，溫臻渾身骨頭都似軟的，雙手沿着男人風衣下的勁腰環過去，靠着溫暖胸膛，感受到他薄毛衣下的胸臆起伏。

“剛吹了點風，你給暖暖。”

陡然的溫香入懷，晏朝聿眼神愣了瞬，發覺溫臻最近好似在撒嬌這項本領上頗有進益。

至于自己卻格外受用，換一個更精确的詞，是叫享受。

晏朝聿大掌合住她的雙手，一點點收攏，為她捂着，搓熱。

司機也察言觀色關閉車窗，空調暖氣霎時漫湧整片車室。

其實後座空間也是很寬敞的，可若瞟過那後視鏡裏的可見之處，就能發現這裏竟逼窄到似只裝得下他們二人。

汽車行駛在佛羅倫薩的街道車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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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臻枕在他臂彎，陽光穿透玻璃落過她薄白眼皮，她烏亮的一雙眼仁裏閃爍燦燦金光，晏朝聿低眸看她，唇微動：“臻臻……”

話剛起頭，便見她睫毛合攏，似睡熟過去。

晏朝聿摁一摁眼穴，輕嘆一息。

一刻鐘過去，車開進一處莊園，時至黃昏日落，懷裏人未醒，晏朝聿也并不打算喚醒她，只為她捋過發絲，空氣裏浮動一縷橙花香味。

司機躬身打開車門，晏朝聿撈過壓在她腰下的棕色風衣将人仔細裹住打橫抱起，繞過庭院中一排排黑衣保镖進了別墅大門。

歷經上次的險事，出事的那棟房子因警方調查封條還未拆，且晏朝聿也不願再讓溫臻回到那裏。

住處哪裏都能将就着暫歇，但晏朝聿覺得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身份不同，是已婚男人，和老婆在一起總得有個家。

對于這一點，陳助都在腹诽老板有些保守。

窗外夜幕布上，晏朝聿在一樓客廳接電話。

靳向東從沒一刻這麽煩他：“你怎麽事兒這麽多？房子都借給你住了，我自個兒住酒店，現在連過來吃個便飯都不準？”

他下意識去摸口袋裏的煙盒，一片空，這才想起來自己正在戒煙，只能摁一摁眉心，淡淡回答：

“靳總知我已婚，夜裏多有不方便，見諒。”

只聽電話裏的人似氣笑，聲音含混低罵一聲。

同一時刻，樓梯間響起輕微動靜，晏朝聿旋即擡眼尋人，一眼定在牆壁上的一抹影子，随後他低聲說了句挂了，徑直朝樓上去。

整個別墅靜悄悄的，唯一的光源是一樓窗邊那盞落地燈，這種時候，好似黑暗與靜谧無比相配。

溫臻剛醒，神思都浮沉着，視線一清晰，就看見拾梯而上的男人。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我睡了多久？”

晏朝聿擡了擡腕骨，表上時針走到八點，他道：“兩個小時左右，現在七點，适合吃晚餐。想吃什麽？”

他的手熟稔地去牽她，溫臻垂眸撥弄他修長的指，想了片刻答：“出去吃吧。”

晏朝聿颔首：“去拿件外套，我在樓下等你。”

溫臻莞爾，折身回房随意挑了件淺色的羊絨大衣，去返十分鐘，走出別墅她才察覺庭院四周布滿黑衣保镖，眼底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又收回。

她說今晚當作約會，晏朝聿眉棱微揚，主動負責起開車的任務。

黑色超跑奔馳在這座夜裏小鎮。

城市中心的餐廳不在溫臻的選擇範圍內，晏朝聿耐心地繼續往前開，駛過粼粼河邊街道時，溫臻忽的喊停，他循聲看過去，越過那樣多的金樓繁宇，她竟選了一處外觀極簡的木屋酒館。

可再一擡，是她眼睛裏閃動的璨璨流光，勝過一切。

晏朝聿應着将車停靠好，後俯身為她打開車門，他笑：“請吧，女士。”

這稱呼……

溫臻纖眉微挑，想乜他一眼，卻撞上他眼底那些真實而又令人心動的笑意。

對視的瞬間，在玻璃門推開時，被清脆的風鈴聲打斷。

酒屋老板是個大胡子老頭，發型是沒有……是的，沒有頭發那種。身材偏胖，穿着背帶褲和襯衫，但他長相卻格外的和藹可親。

在兩人剛踏進酒屋，感受到暖氣時，他便熱絡迎上來。

溫臻大概是知道原因的，因為放眼看過去，整間酒屋空無一人，他們是唯二客人。

“請問這裏有什麽推薦的食物嗎？我們還沒吃晚餐，特別餓。”

胡子老板的皮膚偏白透紅，笑起來皺紋都顯可愛：“當然沒問題，請兩位挑一個喜歡的位置入座，我去拿餐單。”

整間木屋的陳設裝潢都顯得出年份久遠，踩着這些交錯斑黃的光點，溫臻選擇了百葉窗邊的位置。

兩人對坐，頭頂是暖黃的射燈，擡一擡瞭望窗外，是夜色與月光。

晏朝聿眉毛微揪，總覺她這一路步履熟悉到似曾來過此地。

按照細節算年份，這酒屋年紀恐怕和她對得上，晏朝聿便問：“之前來過？”

胡子老板拿着一本看似很舊的牛皮封面餐單走過來，遞給兩人，他不懂中文，只用英語同他們寒暄兩句。

溫臻翻動紙張，這本餐單全部是手工制作的，單詞字體都是用筆寫上去，菜品參照大概是老板照的實物照片剪下來貼上去。

每一處都顯得出用心，得出結論：老板是個手帳能手。

晏朝聿從沒見過這些，目光也由她翻動的紙張吸引過去。

溫臻選了幾樣點好，又問過晏朝聿意見。

待老板笑着去後廚備菜時，她才回答上個問題：“來過呀，之前不是同你說過，意大利，我很熟的。”

壁燈似碎金灑落在她明黠的眼睛裏，看得晏朝聿很想捏一捏她臉頰，但礙于窗外偶有途徑的路人，他只聳一聳眉毛忍下去。

然而下一秒，桌下一雙穿着小皮鞋的腿勾住他的西褲，他凝眉擡腳去壓，她動作如蛇自如，鞋尖輕輕點在他之上。

晏朝聿喉結不由輕動，聲音逐漸沉慵：“溫臻，你最近是不是慣的？”

月光透窗，照明溫臻瓷白又紅潤的俏臉龐。

“你慣的呀。”

輕飄飄四個字，猶如千斤重，直直墜在他心上。

這頓晚餐，晏朝聿吃得食不知味，全心都在想他老婆是不是妖精上身，從前也沒這麽磨人。

如是想着，他視線瞥過桌上的藍色特調飲料，淡淡酒香誘人。

他夜裏要開車，這杯是給溫臻喝的，據胡子老板說，是帶少許酒精的飲料，姑娘喝是沒問題。

“喝夠沒？”他淡聲問。

溫臻吸着玻璃杯，她唇色本就偏紅，今天又塗了正紅色的唇膏，沾上液體更顯流溢，有種水潤光澤感，看上去很好親。

她點點頭，忽然喚他：“阿朝。”

“嗯？”

“你吃飽了嗎？”

晏朝聿點頭。

溫臻握住他的手，指尖觸過他腕表：“現在是八點半，附近有家婚紗店是九點關門，還剩半小時，要不要去結婚？”

她一口氣吐完所有話，睫毛翕顫透着光，指腹在他手腕的經脈處點着。

這裏的結婚指什麽意思，他們心知肚明。

晏朝聿恍然醒悟，原來小姑娘的算盤打在這裏。

其實在醫院她說出口時，他心裏也有為婚禮作安排，幾次想和她商讨細節，都被頻頻打斷，那時晏朝聿甚至懷疑溫臻是不是又反悔。

直到現在，他明白過來，他家姑娘比世上所有姑娘都有主見。

兩人說辦就辦，同胡子老板支付一筆餐費後，溫臻一路牽他手，奔跑在這條長道上，冬夜潮冷的空氣撲過他們的身體，身體流淌的酒在烘幹。

他們直奔目的地。

婚紗禮服店的燈光還亮着，店員剛洗好拖把準備收拾地面，轉身便撞見門外氣喘籲籲的人。

溫臻的長發早跑散了，此刻披在肩上，稍顯淩亂，凝着婚紗店的明亮燈管，她釋然一笑拉起晏朝聿往裏走。

“請問，我們還可以購買婚紗嗎？”

店員愣了愣，又去看牆上鐘表，還差二十分鐘閉店，她點頭：“還有二十分鐘，如果您能準時的話，我想是可以的。”

說到這裏，女店員露出一個笑。

溫臻心中雀躍，她從來時便看上櫥櫃裏挂着的那條婚紗，因此根本不需要費時挑選，直接指向那件。

店員為她取下婚紗進了更衣室。

西裝禮服的挑選也不需要費時，晏朝聿身姿挺拔，任意一件也能讓他穿出最好形态，因此他只挑适配那條婚紗顏色的西裝。

十分鐘過去，簾子拉滿，她站在全身鏡前，店員為仔細為她整理裙身綢帶，溫臻将蕾絲手套一點點戴整齊，而後認真凝視起鏡子裏的自己。

純白的蕾絲婚紗，鏡子裏的V領設計完美烘托出她身前盈滿的弧度，蕾絲邊沿着她的肩頸線至後背，露出大片雪白的背脊，腰身處收緊，裙擺布滿蕾絲勾勒出花型，不似那些隆重至極的主紗，溫臻本就高挑，裙身也剛好露出一對纖細腳踝。

倏然，簾子拉開，溫臻睫毛撲簌一動，對上鏡中一人逐漸沉灼的視線。

她站在這裏，像是一株純白的，潔淨的，無暇玉蘭。

店員轉身去取頭紗，溫臻一目不錯地看向晏朝聿的臉，對鏡而望，他西裝修挺，這樣簡單的款式，她所見之人中，大抵也只有他才能襯出矜貴與倨傲感。

大概是店員折返的腳步聲令她回神。

溫臻追想剛才自己的眼睛裏一定充滿迷戀，但她旋身擡眼時，恰好也看見他眼裏同樣的迷戀之色。

相反的是，晏朝聿毫不掩飾這種迷戀。

店員走上前，晏朝聿截斷她手裏頭紗，美式英文發音标準：“請準許我為我太太戴上頭紗。”

店員笑着驚呼一聲，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流連，善意提醒他們還剩不到十分鐘，她在收銀臺等待二人。

終于為兩人空出一片獨屬空間。

晏朝聿捧着頭紗，一步步走向明晝光束下的她，烏發重新盤起，溫臻臉上妝容仍在，談不上精致，唇色卻紅地燒透他心。

他是第一次為女人戴頭飾，動作稍顯笨拙，溫臻看着鏡中，耐心教他，費時不少。

但幸而他們趕在閉店的前一分鐘，支付這筆價格。

店員将小票遞給他們，雙手在空中揮動着，她看向溫臻，雙手合十神情何其虔誠說：“親愛的，我是耶稣信徒，願主保佑你們，幸福美滿，新婚快樂。”

那是他們婚禮的第一個祝福。

溫臻眼眶一下濕潤，她想要擁抱她的第一位嘉賓，但鐘聲敲響，她不能再耽誤時間，只笑着與她的新郎攜手離店。

婚紗裙擺長，不好行路，剩下這一段便順其自然地交由新郎背起新娘走這漫長夜路，溫臻伏在他寬闊的背上，只感覺到溫暖游走體膚。

她依戀晏朝聿給的溫度。

星與月鋪灑整條鵝卵石的路，兩人沿途穿過錯雜的巷子，一路折返。

終于回到來時地方，兩人同時看見那間酒屋竟還在營業。

溫臻勾着晏朝聿的肩，唇齒間的甜酒味道迅速鑽進他耳中，“其實，有一件事沒告訴你，我在這間酒屋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酒。”

那一年，她記得那是2016年。

晏朝聿感受到她的睫毛擦過後頸的皮膚，心腔裏不知何時湧上一股想法，還沒尋見首尾，酒屋的門忽然打開。

胡子老板手裏拿着一袋剩飯正冒着夜風出來，投喂附近的流浪小貓。

三人視線互相交錯一番。

胡子老板走近看清他們身上的衣着，不由發出一聲驚嘆：“噢！我的天！先生，小姐，你們居然在結婚嗎？”

晏朝聿颔首，耳根被她的唇蹭得在發燙。

“那麽請問我能有這個榮幸，參加你們的婚禮嗎？我的天吶，我實在太喜歡你們這樣勇敢的戀人！”

胡子老板滿臉都是震驚與興奮，他目光久久凝向溫臻。

“好啊！也是我們的榮幸，您今晚可以成為我們的主婚人嗎？”

“現在？”

溫臻說：“是的！就在現在，此時，這一秒！”

這一夜，溫臻想如果胡子老板能夠再年輕十歲，他一定會興奮到把他背帶褲的帶子都扯斷。

兩人被邀請着回到酒屋。

胡子老板點燃滿屋蠟燭，打開所有的壁燈，這裏原有的裝潢如是神助，将夜幕裏關于暗昧，關于所有令女孩動容的畫面，一幕幕地鋪在她眼前。

燭臺搖曳，潋光流走。

她一襲婚紗站在蠟燭之中，木地板上鋪滿玫瑰花瓣，胡子老板時隔7年再次奏響他的小提琴，經過溫臻身側時，他忽然神秘一笑道：“甜心，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

溫臻眸光微滞，很快朝他綻放笑容。

同樣的夜晚，在多年後的今天，畫面重現。

只是今夜，她的面前站着晏朝聿。

琴聲停下來，胡子老板整理着胸口那枚溫莎結，十分莊重而又嚴肅地念起誓詞。

“親愛的先生和女士，請你們一句一句跟着我說。”

晏朝聿低垂目光，深深看着她，一字一字用中文說出誓言：“溫臻，我要娶你，愛你，保護你。無論貧窮富足，無論順境逆境，無論生病健康，在我有生之年，永遠都是你忠實的丈夫。”

唱片機裏的音樂低緩流淌，融成他們婚禮誓言的底色。

“我要嫁給你，愛你，尊重你。無論貧窮富足，無論順境逆境，無論生病健康，在我有生之年，永遠都是你忠貞的妻子。”

她淚眼輕顫注視着眼前的男人。

今夜這場遲到的婚禮儀式，于他們而言，這是一場最完美的婚禮。

只因，這世上他們最珍貴的人，只剩彼此。

所以，不需要觀禮，不需要多麽磅礴盛大，也不需要長輩見證。

只要一場獨屬他們二人的婚禮，足夠。

時間已經走到十二月底，他們趕在跨年前夜完成婚禮。

酒屋那面明淨小窗外，忽落簌簌細雪，純白裝點着這片大地，胡子老板眼裏也蓄起淚花，手撫過脖子上懷表裏的一張照片，那是他已故的妻子。

胡子老板：“現在，新郎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晏朝聿低眸看着她潋潋唇部，将她緊緊擁入懷中，俯身吻下去。

鼓膜沉靜一片，忽的落下一句沉慵嗓音。

———他眼裏藏笑：“My bride。”

（我的新娘）

曲鑒心境，這是夢中的婚禮。

離開酒屋前，胡子老板用店裏的拍立得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兩人拍完同老板道謝要離開時，已經臨近十點，外面雪還在下。

他們需趕在雪深之前返回別墅，胡子老板借給他們一把傘，反複祝賀後才算真正告別。

回到來時街區的停車處，車內暖氣很快漫開，烘烤着兩人微涼的體膚。

車子駛出街區，通往來時路，沿途窗外雪花映照着夜幕，像是星辰墜下來。

溫臻深深望着這樣的夜，手裏緊緊攥着他們的合照，忽然對這座城市的排斥感減少許多。

晏朝聿開着車瞥過她臉上洋溢的笑容，“一張照片而已，有這麽開心？”

溫臻抿唇，低聲說他不懂。

晏朝聿挑挑眉，沒再說話了。

很快，這一夜的天氣淪為雨夾雪。

中途停車時，她伸手去觸他落在中控臺的手，一霎電流杳杳。

兩人目光相接。

晏朝聿垂着眼皮，呼吸沉下來，動作迅捷只在剎那将人按進懷裏，掌心捧起她臉頰，呼吸驟近。

昏昧光線裏，彼此的面容倒映在對方眼眸中。

他附耳的音色徹底沉啞：“晏太太，怎麽辦……我已經忍不住想要吻你。”

“不是已經……吻過——”

不管答案，他只宣告後，俯身銜吻落下。

剩下的那些萬語千言，任由它們暫時擱置在窗外冬雪裏，忍耐整夜，且貪這刻。

長指熟稔剝開真絲時，他的唇部燙得吓人，溫臻背抵暖氣烤過的玻璃竭力再忍潮湧煎熬。

一低眸，手指抽出，換作軟唇。

又聽他道：

———“實話是，當然，不止想吻你。”

更啦，回到甜文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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