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夢游題海（下）

夢游題海（下）

數學迷宮的題目難度越來越高，即使知識點的範圍沒有變化，題目卻出得千奇百怪，好像不克蘇魯之神注視過一般奇形怪狀，問什麽的都有。

和它們相比，綱吉平時做的數學題就是幼兒園級別的難度，畢竟他的數學老師可不會出題幹長達兩百餘字，每一句話裏都設有陷阱的題。

這不叫拉分，這叫有病。

綱吉覺得自己要是能把這些題目帶出去，保不齊可以出本《神奇答案在哪裏》，成為教育界的一大奇葩書籍，每一道題都足以讓數學系的大學生們水個三五篇論文，雖然缺德，但是解決了大學生們的選題苦惱，也是一種另類的積德對吧？說不定他還能憑借這本書被載入數學史冊，每逢大小考試都會被供起來祈求保佑。

綱吉一邊解題，一邊苦中作樂地做白日夢。

随着迷宮的層層深入，不但題目出得越來越刁鑽古怪，解題之後出現的霧氣猴子數量也在翻倍地漲，實力更是一代比一代強，很像網游升級打怪過關的套路。

做更難的題——升級。

打更強的猴子——打怪。

解題——過關。

如此循環反複，令人麻木而疲憊。

綱吉還好，他負責做題，只需動腦就行，體力消耗不大。

但那些猴子是由那少年一力擔下，他身手再好也經不起這樣沒完沒了的消耗戰，動作和反應比起最開始遲緩了很多。

綱吉倒是想搭把手，可每回剛要幫忙就被他喝退，然後強行提力開啓無雙割草模式，體力消耗更劇。

“說好了你解題，我打猴子，我不需要你幫忙，你快點把題做完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少年氣喘籲籲地說道。

他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停步時甚至有些站立不穩，可見已經快到極限。

綱吉抿了抿嘴，沒有多說什麽，環顧四周的題目，發現附近的題目數量比起一開始少了很多。

為了效率，他每次都是選擇周遭可以看到的題目裏最簡單的一道去做，每完成一道題庫就會刷新，迷宮格的局也會跟着變化，但題目的總量不會減少。

這樣看來，終點也快要到了。

想着，綱吉鎖定附近一道直線斜率相關的題，抓住少年的手腕拉着他避開撲上來的幾只猴子，沖到題目下方，以指做筆，運筆如飛。

當直線L的斜率不存在時，斜截式y=kx+b 當k=0時 y=b

當直線L的斜率存在時，點斜式y2—y1=k(X2—X1），

當直線L在兩坐标軸上存在非零截距時，有截距式X/a+y/b=1

對于任意函數上任意一點，其斜率等于其切線與x軸正方向的夾角，即tanα……

綱吉腦海中浮現題目相關的定理公式，從題幹中篩選重點信息的同時避開明裏暗裏的文字陷阱，再套入其中，按照要求進行推導、變形、計算結果。

對于普通高中生來說，這個過程需要相當一段時間，但綱吉不用。

幼時的經歷讓他得到了一具強健的體魄和被大幅開發過的大腦，尤其擅長數理方面的推導計算，幾乎相當于人形計算機。雖然遠遠達不到超算那個量級，一般的題目卻也難不倒他，只需幾十秒就能解出這道題。

抛開過于刁鑽的題幹，本質還是那幾條公式定理的延伸，他做起來并不費力。

二十五秒後，面前的牆壁倒塌，四周的數學迷宮也驟然崩毀，黑白二色氣流沖天四散，引起了劇烈的空間震顫。

“幻境要破了嗎？”少年一抹臉，高興地笑道。

綱吉想給他肯定回答，但不斷攀升的危險預感卻讓人緊咬牙關，微微側身擋在少年的身前。

不等他想好怎麽回答，那些之前組成迷宮的黑白氣流突然以雙螺旋姿态騰飛而起，它們交織、纏繞、緊緊擰成一股繩索，随即有紫色霧氣攀爬向上，賦予它鋼鐵般的鱗片、銀鑄的血肉、鋒利的獠牙、鮮紅的信子，以及一雙燈籠大小，有着冰冷豎瞳的綠色眼睛。

一條巨蟒。

長達百餘米的身軀環繞在四方，蛇尾與蛇身圈出一個巨大的圓，将綱吉和少年兩人困在中間。碩大的蛇頭緩緩低垂，眼瞳盯住面前兩個小不點，冷酷的眸底閃過一絲貓捉老鼠的戲谑，仿佛吃定了他們。

“這是幻境。”少年死死瞪着巨蟒，不自覺繃緊的身軀連帶着聲音也在微微地顫抖，“幻境裏受的傷，是真實傷害嗎？”

“當然，強大的幻術師制造出的幻境有化虛為實、煉假為真的能力，死在幻境裏便是真的死了。”

綱吉迎着巨蟒的視線，非但不恐懼，反而生出了隐隐的興奮。

他的身體裏好似燒起來一把火，火焰煮沸了血液，所過之處，令五髒六腑、骨骼肌肉都一片滾燙。他的心髒擂動如鼓，在胸腔中震耳欲聾，有未知的聲音在他耳邊叫嚣，要他殺出去，把這條膽敢挑釁自己的巨蟒的蛇頭擰下來。

在如此激蕩又瘋狂的情緒下，綱吉的死氣之炎自發激活，周身火焰缭繞，雙眸也變成了燦爛而冰冷的金色。

沉睡的獅子亮出了他的利爪和獠牙。

于是少年就看到一路被自己保護着的綱吉雙掌噴出火焰，整個人如發射的火箭筆直地沖向巨蟒，就像飛蛾撲火一般。

巨蟒嘲諷地張開巨口，毒牙上滲出深紫色液體，似乎等着他自投羅網，卻在他靠近自己三米之內時猛然探頭，要一口将他吞下。

少年驚駭到失聲，正要提醒，卻見綱吉在空中來了個超大角度的回旋變向，一腳踩在巨蟒頭頂，集全身力氣凝于一點，自上而下的沖力、重力和爆裂的死氣之炎三重疊加，在落腳的瞬間迸發出鋼鐵崩裂的巨響。

巨蟒被踹個正着，陡然爆發的龐大力量叫它避無可避，只能硬生生承受全部力量，登時被踹了個仰倒，像魚一樣翻出了肚皮。

一擊即中，綱吉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迅速做了個三段式變向，短時間內壓縮到極致的速度使空氣中響起了一連串音爆。

少年原本看得不解，下一秒就見巨蟒的長尾狠狠掃過他變向閃避之前的位置，風聲呼嘯而來，幾乎要把空間撕出裂縫，但凡綱吉動作慢一點被掃到，再強健的體魄恐怕也要被打得四分五裂。

少年的冷汗瞬間下來了，他忽然想到，如若剛才上去的是自己，現在多半已經涼了。

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嗎？好強！

少年看着綱吉，眼中漸漸泛起明亮的光。

綱吉不知道少年的心理變換，雙眸鎖定巨蟒，腦海中已經構建完畢的數學模型迅速為他計算出巨蟒的弱點與接下來可能的行動軌跡。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改變方向俯沖向下，左手以死氣之炎掌控飛行方向，右手将剩下的大部分死氣之炎凝聚成劍，藏于袖口五指之間，如同殺手的兵刃，在出鞘前不露絲毫鋒芒。

在綱吉身上切實吃了大虧之後，巨蟒哪裏還敢讓他近身，忍着頭部劇烈而綿長的疼痛甩起尾巴，快到驚人的速度帶起道道殘影，封鎖他所有的近身之路。

但巨蟒快，綱吉更快，而且因為體型小，比它的尾巴更加靈活。

他在殘影間閃轉騰挪，上一秒避開橫掃的尾巴尖，下一秒就跳到其中部借力翻身，從兩節即将合攏的驅趕中間鑽了過去，順勢祭出右手的劍，在巨蟒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巨蟒痛得放聲嘶叫，暴怒地吐出信子刺向這只可惡的小蟲子，緊接着張口咬下，想把他囫囵吞進肚子裏去。

但張口、閉口之間有幾秒鐘的時間差，綱吉利用這幾秒鐘倒挂在它上颚處，一劍削掉了它一邊獠牙，并在它閉嘴之時塞了一把以死氣之炎凝結而成的錐子頂住它的上下颚，在它用力的剎那刺穿了它柔軟的面部和下颔。

倒飛退出兩米，綱吉漠然注視着地上因疼痛而不斷翻滾的巨蟒，眉心燃起一簇更加恢宏凝煉的火焰。

他淡聲道：“要麽退，要麽死。”

巨蟒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不是對他實力的恐懼，而是對他眼中深邃的冷漠的恐懼。

如同夏蟲看見巍峨的雪山，蝼蟻直面蒼茫的地獄，因渺小和無知，所以無比懼怕那樣雄渾壯闊的龐然大物。

“解除幻境吧，”綱吉擡頭眺望遠處，“如果我親自破開你的幻境，你的位置也将會暴露在我的眼中。當然，如果你希望現在就同我交手，我也願意滿足你。”

淡漠的話語輕飄飄落下，周遭沉寂數秒，陡然響起一聲紙張撕裂的輕響，幻境碎裂，天上透下了明亮的光。

巨蟒的身影也随之消退，徹底消失之前，它的眼中露出了人性化的如釋重負。

少年終于從剛才綱吉和巨蟒的交手畫面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和綱吉的身體都在變得透明，馬上就要消失，連忙大聲問道：“我叫獄寺隼人，你叫什麽？”

綱吉回頭看向他，身上的死氣之炎正在迅速黯淡、熄滅，眼底的漠然亦融化在燦爛的天光下。

“我是……沢田綱吉。”

話音未落，周遭的空間宛若玻璃碎裂，幻境破滅，夢醒了。

綱吉猛地坐起身，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汗水浸透，疲憊得仿佛剛剛負重長跑了幾百公裏 。

窗外陽光明媚，風穿過枝幹，樹葉沙沙地響，有那麽幾片飄卷着落地，像夏日的大雨打在湖面上，噼噼啪啪，宛如鬧市般的嘈雜，又帶着死寂一樣的空靈。

遠處操場上依稀傳來進球的歡呼聲。

綱吉抹了把汗，長嘆道：“好累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