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11

Chapter.11

郁楚投入到戲中時,會短暫地忘掉孩子的事。

每次拍完他的戲份,他就會不停地翻劇本背臺詞,偶爾沒事可幹,便會向導演開口借閱書籍。

——只要找點事情做,他就分不出多餘的心思去想肚子裏的小生命。

今晚下工早,郁楚将自己的物品整理妥善之後便離開了。

從劇組返回小區的路程較遠,有将近四十分鐘的路程。

郁楚上車之後開始犯困,奚曉曉遞給他一只恐龍抱枕,他墊在後腰處,不多時便睡過去了,直到車輛停在小區樓下,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奚曉曉還想送他上樓,郁楚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快回去吧。”

奚曉曉努嘴,以示不滿:“別摸我腦袋了,我還想再長高一點呢!”

奚曉曉其實比郁楚年長三歲,但因她個子嬌小長相甜美,常被人當作未成年對待。當初郁楚也調侃她是童工,奚曉曉哼了哼,說行,那以後我就管你叫哥了。

郁楚失笑:“好,祝你早日突破一米六。”

奚曉曉被他揭了短也不惱,雙眼彎成月牙:“快上樓吧,有事就給我打電話,24小時為你開機。”

道完別,郁楚乘電梯來到樓上。

走廊感應燈亮開的瞬間,他被蹲在自己家門口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七月的渝城堪比火爐,梁絮白也不知在這兒待了多久,渾身熱汗淋漓,活像是剛從桑拿房走出來似的。

郁楚在原地站了幾秒才邁步朝他走去,及近了,可以清晰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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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在這兒?”疑惑脫口而出,甚至忘記了使用敬語。

梁絮白慢騰騰地站起來,兩人的體型、身高以及膚色差被門口的感應燈無限放大。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二哥已經答應幫忙安排手術的事了。”男人的眸光似乎染上了幾分醉意,微紅,朦胧。

郁楚覺得這件事完全可以通過電話或者短信解決,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出于禮貌,他還是說了一聲謝謝,然後用指紋解開門鎖,回到房間內。

關門時見梁絮白也想進來,郁楚蹙眉:“還有什麽事嗎?”

梁絮白:“我出了好多汗,想借你浴室洗個澡。”

郁楚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這兒沒有适合你穿的衣服。”

梁絮白将手裏的口袋舉至眼前,輕輕晃了晃:“我帶了。”

郁楚:“……”

小腹不合時宜地開始疼痛,郁楚懶得和他啰嗦,錯開身,讓他進入屋內。

在梁絮白洗沐之際,郁楚給自己沖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服下,然後打開電視窩進沙發裏,靜靜等待這陣痛感的消失。

浴室的水聲不多會兒就停了,梁絮白換了身幹淨清爽的居家服出來,渾身肌肉被衣料包裹,行走間依稀可見硬朗結實的線條輪廓,麥色的皮膚被熱水沖刷後更具視覺沖擊效果。

那頭紅發只用毛巾簡單擦拭了一番,尚保留着水汽,此刻濕答答地貼在額前,倒是将他身上那股子匪勁兒沖淡了不少。

電視裏播放的正是綜藝《山居生活日志》第一季,嘉賓們的歡笑聲此起彼伏,将節目氛圍拉滿。

再過幾天郁楚就要去京城錄《山居生活日志》第二季第三、四期的內容了,這檔節目雖然有劇本,但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嘉賓們自由發揮,算是從某種程度上的放飛自我。

梁絮白在郁楚身旁坐下,正打算開口說點什麽,猛然意識到自己這張嘴不太讨喜,索性沉默下來。

直到餘光瞥見小美人臉色不佳,他才試着出聲:“不舒服?”

視線下移,又問,“肚子疼?”

郁楚“嗯”了一聲。

梁絮白挪了挪身子,掌心按在他的腹部,學上次那樣,輕輕按揉着。

“什麽時候手術?”郁楚問他。

梁絮白的呼吸裏夾雜着淡淡的酒味:“萊恩醫院婦科和産科的醫生都做不了這個手術,我二哥只能聯系聖娅的鄒主任和柳醫生,具體看聖娅那邊的安排吧,最遲不超過十周。”

上次梁絮白是抱着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心思給郁楚按摩肚子,揉.弄時掌心免不了會帶出一股子旖旎的力度。

可是現在不同了。

這個看似平坦瘦薄的小腹裏,竟奇跡般孕育出了一個小生命。

他不敢用力,也懼怕力道不夠,無法替郁楚緩解疼痛,是以每一個動作都格外謹慎。

郁楚仰面靠在沙發上,半明半昧的壁燈落在他臉上,讓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态的白。

半晌,他緩緩開口:“梁總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梁絮白:“你說。”

“我想立一份遺囑。”郁楚側眸看向他,“最近工作太忙,後面還要飛往京城錄兩期綜藝,很難抽出時間來辦理這些,所以麻煩梁總幫我聯系相關機構,盡快處理好此事。”

梁絮白的心髒仿佛被一記鐵錘狠狠敲擊了,鑿得他透不過氣。

許久之後,他才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為、為什麽要立遺囑?”

郁楚唇角微揚,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我查過資料,男人懷孕,無論生産還是流/産,都會有9成的死亡率,哪怕現在已經有了男性生子的文獻,可這種風險還是無法規避。”

——如果手術時真出了什麽意外,他就将遺産留給姐姐,讓她平安過完這一生。

梁絮白心裏五味雜陳,貼在郁楚腹部的手似是失了力氣,無聲滑落。

郁楚這會兒打開了話匣子,試圖把藏在心裏的話全部吐露出來,“還有《荊棘之夜》和《山居生活日志》的拍攝問題,假如我沒有活着走出手術室,希望梁總——”

“郁楚!”梁絮白從喉間震出一聲怒吼。

郁楚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吓了一跳,以至于到嘴的話全部被沖散,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梁絮白盯着那雙漂亮而又惶惑的眸子,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失了态,平複下來後再次開口,“去洗澡睡覺,不要想這些,對你身體不好。”

郁楚凝眸看他,斟酌着開口:“你呢?”

梁絮白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司機上了年紀,這個點已經睡覺了;伍祈今晚陪女朋友過生日,走不開;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理由很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郁楚說:“我送你?”

梁絮白當即倒在沙發上,胡亂去按太陽穴:“頭好暈。”

郁楚:“……”

梁絮白:“我眼前怎麽有小人兒在跳舞啊?”

郁楚:“……”

*

關于郁楚那晚暈倒的事,沐蓉得到的“診斷結果”是輕微貧血,所以她沒打算拿這件事炒作,而是交代奚曉曉多拍幾段郁楚在劇組的視頻——

不限內容,只需要突出他的美貌即可,後續由盛星的公關部稍加營銷,必能上熱搜。

奚曉曉拍完視頻就發給公關部的相關工作人員了,然後繼續找角度給她郁哥拍照片發微博營業。

梁絮白最近來劇組探班的次數明顯增加了不少,幾乎每天都在給大夥加餐。

郁楚的妊娠反應日漸嚴重,每每到了餐點,他就會躲在沒人的角落,盡可能避免吸入那些油膩的味道。

手術時間定在下周五,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前往聖娅婦兒醫院接受一次完整的檢查。

郁楚不确定手術成功的幾率到底有多少,所以他試着和梁絮白溝通,趁《荊棘之夜》沒有拍攝太久,及時更換演員,還能挽回不少損失。

梁絮白聽了這話,胸肌氣得鼓鼓脹脹,整張臉比包公還要黑。

他有無數句髒話卡在喉嚨裏,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最後只能拉上幾個兄弟去健身房打拳撒氣。

朋友們從未見過他在健身房玩命的樣子,無不心生懼意。

“你他媽到底是來練拳的還是來殺人的?老子的門牙都快被你打掉了!”有人捂着嘴角,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三兒,你怎麽了?”

“有什麽不開心的事盡管說出來啊,讓大家替你高興高興。”

見他悶頭坐在地上不還嘴,其中一人察覺出了異樣,便把手搭在他肩上,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梁絮白板着臉不說話。

朋友接過話問道:“難不成在郁楚那兒碰壁了?”

他還是不吭聲。

另一人嗤笑:“情關難過呗。”

梁絮白摘下拳擊手套,總算願意開口了:“過兩天我去京城,打算錄個節目。”

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錄節目?啥節目?《法治在線》?”

“放着少爺不當老板不做,打算進軍娛樂圈了?”

“你要是真混這個圈,哥們兒第一時間給你砸錢,做你的金主。”

梁絮白一腳踹了過去:“我他媽拿你當兄弟,你卻想包養我!”

衆人被他逗樂了,總算在他臉上看見了幾分生氣。

“錄就錄呗,幹嘛沉着臉?”

“可千萬別說你社恐。”

梁絮白坐回原位,心情又凼至低谷。

張了張嘴,緩聲吐出四個字:“一晌貪歡。”

——他雖然做夢都盼着郁楚的手術能夠順順利利,可不确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所以他和《山居生活日志》的節目組通了氣,想當一次素人空降嘉賓,陪郁楚錄制這兩期的節目。

如果……

他是說如果。

如果郁楚的手術真的失敗了,至少……他至少還有個念想。

*

《山居生活日志》除了八個固定嘉賓之外,每一期還會有兩個空降嘉賓出現。

關于梁絮白空降節目組的事,郁楚還是坐上飛機之後才知道的。

兩人雖是同一班次的頭等艙,但梁絮白并未暴露自己的行跡,為的是到地兒後再給他一個驚喜。

哪成想飛機剛起飛不久,郁楚便在妊娠反應的作用下開始嘔吐不止,梁絮白無法坐視不理,迅速溜過來照顧他。

好不容易止住了惡心感,誰知在見到他時,郁楚又忍不住吐起來了,動靜比方才還要大。

梁絮白:……?

吐完之後,郁楚虛弱到了極點,整張臉蒼白如雪。

梁絮白給他要了一杯鮮榨櫻桃汁,郁楚簡單喝了兩口,待胃部與喉嚨緩過那陣難受的勁兒後,才輕聲開口:“梁總怎麽在這兒?”

梁絮白:“路過。”

郁楚:“……”

偏過頭,不想搭理他了。

梁絮白趕忙如實交代:“《山居生活日志》節目組邀請我當特邀嘉賓,我專門挑了一趟數字吉利的航班出發,沒想到會偶遇你。”

梁氏集團和如絮游戲公司都是此檔綜藝的贊助商,他身為梁氏的少爺、如絮游戲的老板,身份何其尊貴,節目組怎麽會想到請他來當空降嘉賓?

不過轉念一想,這位爺平日裏也沒怎麽管理公司,有的是時間吃喝玩樂,在綜藝節目裏過過瘾,也算是一種消遣。

郁楚沒有追問到底,又喝下幾口櫻桃汁,漸漸結束了這場意義不大的對話。

七月盛夏,度假村也被酷暑籠罩着,熱意難消。

起初節目制作人是不願意接受梁絮白的請求,讓他當空降嘉賓的。

畢竟這位爺臭名……那什麽,名聲在外,連他爺爺都降不了他,自己只是一個區區社畜,又能奈他何?

然而這位爺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不僅追加了贊助項目,甚至承諾自己上節目分文不收,這等天降餡兒餅的事,誰能拒絕?

于是梁三爺錄節目的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當天下午,節目組導演給梁絮白遞了一個劇本,裏面詳盡介紹了節目需要錄制的內容以及部分游戲規則,梁絮白接過劇本,并沒有要看的意思,而是問道:“我晚上住哪兒?”

導演說:“給梁總您訂了一家環境雅致的民俗,離咱們的小洋墅不遠。”

梁絮白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的好意:“退了吧,我睡不慣外面的床。”

導演:“……”

要不回渝城給您把床空運過來?

梁絮白又道,“既然嘉賓們都住在小洋墅,我也不能免俗,唔——郁楚他們那套房子就挺空的,我住那兒吧。”

當天晚上,伍祈便把梁絮白的行李全部搬進小洋墅了。

由于這是一檔生活類的節目,每個房間都安裝了不少攝像頭,各種清晰度,應有盡有。

郁楚在院中和衆人對完劇本就回到卧室了。

雖然早在兩個小時之前他就将難聞的熏香收整起來,可空氣中依舊浮蕩着殘香,他受不住這個味兒,眉頭一擰,疾步沖進衛生間嘔吐起來。

他的動靜引來了隔壁屋的梁絮白,梁絮白替他清理掉嘴角的穢物,待漱完口,适才扶着他坐上床,然後貼心地将枕頭壘在他身後,方便躺靠。

“怎麽突然就吐了?”梁絮白擔憂道。

郁楚閉了閉眼,嗓音虛浮:“我不習慣房這裏的香熏味。”

妊娠反應明顯的人,對許多刺激性的味道都異常敏感,除油煙氣息之外,偶爾還會因一些人工香料或者部分花香而激發嘔吐症狀。

下午進屋時他就被這股味道熏吐了,沒成想兩個小時後味道沒有散盡,又吐了一回。

梁絮白皺着眉,轉而将手輕輕按在他腹部,問道:“肚子疼嗎?”

幾乎每晚九至十點左右,他的小腹都會隐隐作痛。

郁楚無力地點了點頭。

梁絮白坐直身子,默默用掌心替他舒緩不适。

卧室裏落針可聞,兩人有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郁楚靠着床頭小憩,餘光冷不丁捕捉到一抹微薄的紅光,似是想起了什麽,猛然按住梁絮白的手,并将它推開。

“不疼了?”梁絮白問。

郁楚喉結滾動,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催促他離開。

梁絮白非常真誠地說道:“再按按,不疼了我就走。”

郁楚:“……”

他無奈地捂住臉,“別按了,攝像頭都錄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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