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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令人眼花缭亂、瀕臨窒息的記憶中,孩童幼小的手臂高高舉起手電筒,恐懼與疲勞共同作用,以至于燈光難以抑制住地顫抖,倉促地掠過冰冷的屍體和泥土。
“拿好了。”鐵鍬搖晃着,成年男性強硬地擺正方向,在孩子竭力按捺、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中告誡道,“拿好,聽到沒有?不然就殺了你。”
去兼職的路上,他遇到了警察。
城鄉邊界發現了屍體,還在調查中,對外公開的消息不多。瑛裏表現得很鎮定,太鎮定了,反而是對方感到緊張。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付克勤說:“好久不見了。”
瑛裏面無表情地颔首,語氣舒緩地回答:“嗯。”
付克勤已經不是七年前的那個年輕警察,找了個合适的地方,開場白有些平平無奇:“我可能要辭職了。”
同行的同事暗中觀察,瑛裏卻說:“挺好的。”
“怎麽呢?”比起公事公辦,更像是老朋友闊別已久的重逢。
男生回答:“早點離開這裏,畢竟以前都沒什麽好事。”
“你知道我來是為了什麽?”
“有人被勒死了呗。”大家都傳遍了。
付克勤忍不住笑了,覺得被高中生安慰的自己實在不像個大人,不能透漏案情,因此什麽都沒說。
“你們總不可能覺得是我幹的吧?”瑛裏回答。
即便是殺人犯的兒子,假如方圓百裏每發生一起殺人案就要懷疑他,那也未免太不講道理了。
身穿制服的人注視着男高中生。
盛瑛裏的身材并不高大,一般情況下,缢死他人對身體各方面的要求并不低。
但是,也并非所有情況都是如此。
盛遠道身材也不高大,受過傷,但還是以缢殺的形式殘害了二十餘條生命。
具體情況并沒有對外公開。
知道詳細做法的人寥寥無幾。
付克勤的回答是一陣漫長而厚重的靜默。
那一年,付克勤參加工作沒多久。學校裏師哥訓他們時所說的“做個幸福快樂小警察”的教誨還萦繞在耳邊,當時沒升職,鄉鎮派出所環境不錯,村裏正在修路,因此有不少外地務工人員來來往往。每天處理的事瑣碎而繁重。
盡管如此,盛瑛裏出現的那一天,付克勤還是記得很清楚。
走進手機店時,老板把婦科醫院的免費雜志從臉上掀起來,沒精打采地瞄了他一眼,說:“跑哪玩去了?遲到這麽久。”
瑛裏不說謊,但也不打算說真話,因此置若罔聞。他走到櫃臺後,用鑰匙打開櫥窗,把已經拆成零件的手機拿出來,又在登記本上寫下號碼:“可以叫月底那個人來拿了。”
“就弄好了?”就連老板也意外。
“嗯。”他說着,把修好的相機鎖進另一個抽屜,以防屆時找不到。
“要不是知道你有書讀,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一天天盡鑽研這個了。”老板說,“你真是天才吧?”
面對雇主有些誇張的贊美,瑛裏破天荒流露出了些許難為情。他側身,用擺在櫃臺上的gg牌擋住自己的半張臉,随即說:“也沒有。”
老板感覺自己就像撈到金魚的漁夫,滿腔得意無處可說:“不過你還是要好好讀書,前段時間那樣就挺好的。以後要請假盡管說,好好讀,考大學,将來走咱們這破大點地方出去,你肯定會有出息,未來一定會好的。”
未來一定會好的。
澤瓊回爺爺奶奶家過年,爸爸媽媽又吵架了。他們每次吵架都是因為澤瓊,相互推卸責任已經成為了常态。爸爸現在的妻子很喜歡澤瓊,常常問她一些關于學習的事,讓她多教教自己正在準備考初中的兒子。
這個弟弟和澤瓊不算特別親,很喜歡用他媽媽的智能手機玩游戲,大部分時候是澤瓊問一句他答一句。
初幾的時候,有親戚來拜年。家裏一時間很熱鬧,媽媽已經離婚了,其實是局外人,但因為和爺爺奶奶關系不錯,所以也有人找她說話。大人們都很忙,澤瓊就和弟弟坐在院子裏發呆。
弟弟難得主動找澤瓊說了一次話:“我想上廁所。”
“我陪你去。”澤瓊起身。
爺爺奶奶家的廁所還是土廁所,位置在偏房。弟弟一直很不喜歡上廁所,之前有幾次情願找棵樹都不肯進去。“你在門口等我。”他确認了好幾次才走。
澤瓊抱着手臂。正在等待,忽然間,廁所裏傳來嚎叫聲。
她想也沒想,立刻沖了進去。弟弟光着屁股跳起來,看到她時想拎褲子,卻又着急跳着往外跑,語無倫次地叫道:“蟲!蟲!”
澤瓊低頭一看,原來是糞坑裏的蛆蟲爬到了弟弟腳上,把他吓了一跳。
幾只蛆蟲跌落在地,澤瓊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把它們踩死。“沒事嗎?”她關切地看向弟弟。
“太惡心了!”逃離廁所後,弟弟還是止不住地幹嘔,“太惡心了!”
“沒事了。它們不會咬人的。”澤瓊安撫道。
媽媽已經聞聲趕來,以為澤瓊發生了什麽意外,一把拽過她,随即用警戒的目光掃視一周。
弟弟的媽媽也聽到了弟弟剛才的呼救聲,但剛過來就被澤瓊的媽媽瞪了一眼。
氣氛很不融洽,剛要分隔開來,澤瓊的媽媽忍不住說了句:“小三。”
“在孩子面前你說什麽呢?!”弟弟的媽媽怒而轉身。
“你不是小三是什麽?你自己孩子多大了心裏沒點數嗎?”積怨已久,澤瓊的媽媽不甘示弱。
弟弟的媽媽也咽不下這口氣:“先出軌的不是你嗎?憑什麽就你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一句話像打火石扔進火山口。
澤瓊的媽媽暴跳如雷:“你真他媽不要臉!”
澤瓊的媽媽揪住弟弟的媽媽的頭發,兩個女人扭打成一團。弟弟煩躁地背過身去。
澤瓊站在一旁,擡起腳,看到一只粘在鞋底的蛆蟲。她将蛆蟲蹭掉。
寒假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新學期來了。
上學路上,澤瓊第一個遇到的同學是高穎。
她直接從後面把澤瓊推倒在地。積雪還沒融化,澤瓊倒在軟趴趴、髒兮兮的雪堆上,慢慢爬起身來。先露出的表情是笑容,澤瓊說:“又、又幹嘛……”邊說邊往後退。
這在高穎看來百分之兩百是挑釁。
她竟然還敢問她幹嘛?張莉凡冬令營回來那天眼睛都哭腫了。高穎怒火中燒,趁着路上沒有其他人,又猛地推了澤瓊一把。
“讓你污蔑別人!讓你得罪你不該得罪的人!”女生不論個頭還是氣勢都同男生差不多,“再欺負我朋友,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澤瓊撞到牆壁,校服單薄,不知道裏面是不是蹭破皮了。她還是皺着眉頭,賠着笑臉說:“對不起,對不起。”
看着她慫得不行的樣子,高穎終于出了一口惡氣,又罵了一句,随即揚長而去。
澤瓊側過身,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呼吸漸漸平複下來。她把身上沾到的雪和灰塵拍掉。
冬天過去,春天到來,孩子們對未來都充滿期待。
第一節課是班會課,澤瓊望着窗外。
班主任叫她的名字時,澤瓊表現出并不知道是什麽事的表情。她走出去,在并沒有老師陪同的情況下走進辦公室。全校都在為新學期召開班會,因此裏面沒有其他人在。身穿制服的人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其中一名警察主動開口。班主任剛好走到門外,另一名警察起身,走到門邊試着與他交涉。
付克勤說:“好久不見了。”
澤瓊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她望着他。沒有過去多久,她已經認出他來:“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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