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跨年

跨年

全網最大的視頻網站“輝視”舉辦的網絡跨年盛典，是除了各大電視臺之外最受矚目的晚會。

林念一身純黑與銀灰兩色拼接的抹胸禮服，以斜裁的縫線分開，裙擺純黑的那半邊簡約，銀灰的半邊繁複，襯出她清瘦的鎖骨肩膀，細腰長腿。

坐上接送的保姆車，林念嘆氣：“我今天能不和謝淮風坐一起嗎？他今晚要是還沒出戲，再那樣盯着我，坐實的就不是營業CP，是緋聞了。”

徐檬檬拍了拍她的手背，送出火上澆油的安撫：“《逐月》的資方就是輝視，今晚是輝視的盛典。你們不僅要坐一起，還要在座位上全程被網絡直播，每次互動，每個眼神都給你抓下來。”

林念生無可戀地問：“你說，主辦方會不會故意設計什麽環節，有肢體接觸，給我們搞暧昧？”

“不愧是你。”徐檬檬贊賞地點頭，“掌握了熒幕CP營業的精髓。”

“……”

跨年盛典即将開始，正式名單還沒出來，主辦方任由假名單滿天飛，吊人胃口。

林念搜到一堆網傳名單，喃喃道：“柏老師要來？”

徐檬檬想也不想就搖頭：“肯定是假的，誰不知道柏老師除了拍戲和發歌就是開演唱會，別的行程邀約看都不看的。”

林念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後很快緩和。

就好像突然探見海市蜃樓，片刻後光影消失，發覺繁華的幻夢本就不在那裏，沒什麽好可惜。

“現在的營銷號為了熱度，什麽名字都敢往上寫。連生日都不愛過的人，哪會來參加什麽跨年晚會？”

“你怎麽知道他不愛過生日？”

“別的學員送他蛋糕，他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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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檬檬盯着她，目光如炬：“想讓他來？”

林念笑了笑：“世界上最怕他來的一定是我。”

受邀的藝人們陸續入場等待時，官宣名單才姍姍來遲。

林念坐在化妝臺前，造型師圍着她擺弄頭發，她閉目養神，調整狀态，沒注意到官宣名單的微博話題直接沖上熱搜，旁邊是紫色的“爆”。

微博關鍵詞廣場沸騰了。

【啊啊啊啊啊柏攸真的要來跨年了！！！】

【失蹤人口回歸！】

【多久沒看到新鮮的柏老師了嗚嗚嗚】

場地有限，林念沒分到單獨休息室，聽見身後聲聲驚呼。轉過頭時，恰好越過人群遠遠看見那個人。

滿場燈光下人影攢動，忙碌的工作人員猶如浪花，等待入場的藝人們是浪中的礁石，彼此接觸，又活在互不相交的兩個世界。

而有的人，只是簡單地站着，就能讓全世界的躁動為他停擺，擁擠的後臺等待區都自動避開一條路。

“連柏攸都請得來，輝視這是下了多少血本？”

“我怕不是在做夢吧……”

“鏡頭裏已經夠好看的了，真人居然不上鏡？！”

驚嘆聲還沒停，遠處聚光燈下忙碌的活動總導演碎步趕過來。

“柏老師對現場還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柏攸開口，場中安靜異常，隔着人群都聽得見：“舞臺效果在彩排試過了。”

“當然，當然，我是問對現場安排有什麽建議？我們都盡量滿足。”總導演邊笑邊颔首，随時準備鞠躬似的，“這是場地布置和座位分配。”

柏攸接過臺本，遲疑片刻。

導演組籌備完善，柏攸還能想到什麽意見？

林念正好奇，忽然感覺一道非常輕盈的視線，化為有形，溫和地碰了一下她的眼睛。

柏攸指尖點在紙上，低聲說：“換個座位。”

場內穹頂的吊燈漸次亮起，映着臺下一排排能容納七八個人的長沙發，每個沙發正對面，都擺着直播的機位。

林念提着裙擺，踩着細高跟，跟着工作人員小心入場，在沙發邊緣坐下。工作人員離開時，給她留下一張手卡。簡短的一行字，讓她差點沒暈過去。

【《逐月》主演游戲內容：嘴對嘴咬餅幹。】

《逐月》是輝視平臺重資投入的仙俠偶像劇，謝淮風在紅毯上深情挽留她的視頻還挂在各大平臺熱門。主辦方的游戲設計，擺明了要她和謝淮風暧昧互動。留手卡只不過是禮貌地通知她。

林念焦灼地想着對策，發覺今晚難逃此劫。

忽然，眼前一道高挑身影閃過。

柏攸今晚穿着深棕西裝襯衫，羊絨外套随意挂在肩上，造型不像參加跨年晚會，倒像走秀。

她下意識把礙眼的手卡藏在身後，擡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瞳仁，一時忘了呼吸：“柏老師，你……你好像坐錯位置了。”

主辦方不可能把他們排一起。

“沒有。”

他清冽低沉的嗓音莫名篤定。

林念：“。”

不想留在這裏遭人嫌，但是不敢動。

謝淮風恰好從旁邊走過來：“念念，我的位置在那邊，你跟我過去吧。”

林念捏住身後寫着暧昧游戲內容的手卡：“只有你一個人？”

謝淮風溫和地笑着：“大家應該都在，只是還沒入場。不能缺了女主角。”

如果《逐月》主創都坐在一起，她不去不僅失禮，還不知觀衆會怎麽解讀。

林念咬着牙正要起身，一旁沉默的柏攸忽然開口，散漫慵懶，卻叫人聽得清楚：“今晚你們劇組出席名單上，只有男女主演。”

謝淮風頓住，避開視線，沒有和柏攸直接對視：“念念，你想坐在這裏嗎？主持人如果提到《逐月》，我們要一起回答的。”

“要是柏老師嫌我礙事，我就換。”她眉眼輕彎，剛起來的身體坐回沙發背上。

柏攸稍稍擡眼：“謝先生，回你的位置。”

兩個男人明明年紀相仿，都不過二十四五歲，并無前後輩之分，可謝淮風聞言，嘴唇輕抿，神色黯淡地後退：“打擾柏老師了。”

林念體會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滋味，欣喜之餘心裏又打鼓。

和柏攸同座一整晚，是另一種層面的煎熬，沒比玩暧昧游戲好到哪裏去。

耳邊響起一聲問詢：“他叫你念念？”

“現在大家流行叫得親近一點。”

“既然換營業目标了，怎麽不去和他坐一起？”

林念一聽就知道，柏攸一定看見微博上她和謝淮風的互動了。嗓音裏輕描淡寫的嘲弄，讓她心裏酸酸脹脹的。

柏攸沒聽見她應答，還未開口，她背後拿出一張手卡，摔在他面前。

摔得不輕不重，好像一邊小心翼翼地怕他惱怒，一邊又怕自己氣勢和态度不夠強悍。

“不想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和男人借位接吻，也有錯嗎？”

低頭瞧見手卡上的內容，柏攸微微蹙眉。側臉去看，林念不知何時，眼眶紅了一圈，嘴唇緊閉，像兩片飽滿的花瓣。

她屢次利用他，他從沒認真計較過。不過是多說了兩句，倒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

“有原則底線是好事。”柏攸語氣莫名松弛了些，迫人的氣場稍稍褪去，“将錯就錯，在我旁邊坐着吧。”

整點的提示廣播響起，各處場地導演的手勢到位，跨年盛典全網直播正式開機。

鏡頭與直播間信號連通的瞬間，彈幕和微博評論立刻蓋起高樓。

【柏攸和林念單獨坐在場地正中間……主辦方這是要搞事情？】

【逝去的回憶忽然攻擊了我，當年我也是嗑過柏林CP的人。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坐在一起同框……】

【那麽明顯的倒貼都能嗑得下去？】

【笑了，看柏攸目不斜視看表演的樣子，根本不想和綠茶講話。】

【謝淮風怎麽沒和林念坐一起？風林CP上次互動還是挺好嗑的】

【糊咖三線小演員攀不上柏老師，大家放過我們家念念吧。】

臺上各式各樣的表演，林念看得有些疲乏。趁着燈光黯淡，她悄悄合上眼皮。

主持人提及《逐月》定檔播出時間，林念瞬間清醒許多。可提問環節只讓謝淮風與她說兩句簡單的祝福為《逐月》宣傳打氣。

若不是那張手卡上的內容太顯眼，她還以為自己憂慮過度。

林念又側頭看。

和柏攸同座的機會鮮有，他太好看了，坐他旁邊，視線很難不被吸引。隔得不遠，半臂距離，氣息中彌漫若有若無的清香。

今晚柏攸其實還是替她解了圍，哪怕過程不那麽愉快。

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盛典進行到尾聲，身旁的柏攸起身，跟着工作人員去後臺。

倒數第二個節目表演完，随着主持人抑揚頓挫的報幕聲，直播觀看數暴漲。

“柏攸老師選擇将他新歌的LIVE首秀放在今晚，陪我們和屏幕前的觀衆朋友們一起跨年——”

舞臺上柏攸只有一道剪影，也能叫人輕易認出他的輪廓。第一聲躁動鼓點響起時，絢爛燈光彙聚之處，柏攸擡手調整耳返，神色自如地握着立麥。

他在臺下的冷淡散漫全然不見了，唇角勾起的笑容蠱惑至極，投映在身後的大屏幕上，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手指擡起，輕打節拍，像隔空敲打着觀衆的心，目光随指節律動掃過全場，高傲如畫中睥睨衆生的天神。

嗓音凜然回蕩在穹頂牆壁之間，臺上唱得入神的人，修長的胳膊忽然舒展開來，腳步輕盈靈活，跟着間奏的鼓點跳了一段舞。

林念目不轉睛。

舞蹈抓住她的視線，旋律觸着她的鼓膜，帶她整顆心浸入迷醉的世界。

跨年夜能聽到柏攸的現場，真是大飽耳福了。

音樂停下，場中再次燈火通明，柏攸向鏡頭和觀衆的方向鞠躬颔首，彈幕已是一片驚呼。

【天哪他什麽時候學的跳舞？柏老師還有什麽驚喜是我們不知道的啊啊啊啊】

【太帥了太帥了，真的有人是天生屬于舞臺的偶像巨星——】

【拍戲路透造型也很帥，什麽時候開播啊？迫不及待想看新角色了。】

柏攸坐回沙發上時，林念依然久久不能回神。

林念平日裏見人就誇，客套話沒少說，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稱贊這次的舞臺。

柏攸舞臺前後判若兩人，除了後臺補妝，眼尾更深濃的陰影，頰邊故意畫上的精巧圖案，看不出方才臺上沉浸而張揚的表演者的影子。

突破，創新，驚喜……詞彙不斷湧上來，總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林念索性不說話，反正柏攸的粉絲一定比她會誇。

壓軸表演結束，倒計時環節，現場的氛圍和情緒早已被柏攸一曲調動。場中響起主持人昂揚的聲音。

“五，四，三……”

林念突然好奇，最不愛過節日的柏攸，在跨年的那一刻會有什麽反應。

“……二，一！”

最後一秒，林念轉過頭去。

視線相觸，柏攸眼中盛着明亮燈光，更映着她裙擺曳地的禮服。嘴唇輕啓，嗓音裏特別的韻味，輕易穿透了喧嚷的歡呼聲。

“新年快樂。”

林念恍然愣住，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以為他不可能融入跨年氣氛，最多随大流敷衍地鼓鼓掌，甚至幹脆沉默。

原來他也會祝旁邊的人新年快樂。

她晚上還有飛機，來不及消化此刻的震撼。倒計時過後，直播結束，她拎着裙擺趕往擁擠的出口。

總導演見柏攸沒有急着走，堆着笑臉迎上來。

“柏老師，你能給我們平臺一個機會，唱你的新歌首秀，我們真的是非常榮幸……”

“導演客氣了。”柏攸目光望向漸漸冷清的場地出口，淡淡地說，“我來得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