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外人

外人

姜顏白天見三人僵持，不明所以，又不敢上去招惹柏攸。

回酒店時姜顏和林念睡同一間，纏着她問：“你和小謝有什麽進展？”

林念無言以對：“我和謝淮風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哎呀，你不是見每個男藝人都叫‘老師’嗎？都開始叫名字了？好甜！”

林念：“。”

為了研究CP粉的心态，刷太多微博，她現在已經不認識“甜”這個字了。

“小謝溫柔體貼，演技拔尖，長得好看，氣質幹淨，而且眼裏只有你一個，你都不心動的嗎？”

林念抱着枕頭，将自己縮在被子裏，避重就輕地說：“謝老師很優秀，我很欣賞他。”

“官腔，對我一句真話都沒有。”姜顏無奈地躺下，“想讓你敞開心扉，好難。”

公司發出的通稿裏，緋聞讓她得罪了男明星，拉踩讓她得罪了女明星。她在名利場中，不知誰笑裏藏刀，對她暗暗不滿。

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讓她堅定信任的人，她絕不會交心。

姜顏沒有城府，已讓林念少了些防備。

可她還是不敢說得太多。

姜顏不善罷甘休，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瞪着好奇的眼睛：“難道你還記恨我慈善晚宴上，害你得罪柏老師？”

圈內都是美女，眼睛都漂亮得各有千秋，姜顏是出了名的狹長媚眼，就算是林念被她死盯着，也招架不住。

Advertisement

“是我怕你還記恨我。”林念沉默良久，小聲說，“那些豔壓通稿，是公司買的，我不知情。”

“啊？”姜顏愣得抽了一下，“我拿微博轉發那個通稿的時候，正在氣頭上，沒想那麽多……”

林念失笑：“我知道，如果你要整我，根本不用靠發微博，我也接不到這個綜藝。”

菠蘿衛視的臺長就姓姜，雖不是姜顏的父親，但确實和她有親緣關系，來往密切。所以人人戲稱她是衛視的親女兒。

“我這就先把那條微博删了。”

林念趕緊攔着：“都幾個月了，讓它過去吧，現在删了反而又是一條熱搜。”

“不行，這是我們友誼的絆腳石。”姜顏手起手落，很快搜到那條微博的關鍵詞，“而且，我現在哪有你人氣高啊？真上了熱搜，就當是我蹭到了你的熱度。”

林念被她獨特的腦回路吓到了，随後無奈地笑了笑。

把喜怒寫在臉上，愛恨擺到臺面上，她羨慕姜顏有這樣的能力，自己卻做不到。

姜顏删完微博，眨巴着魅惑的吊梢眼問：“念念，到底什麽樣的男人能走進你的心？”

林念在昏暗的燈光裏緩緩說道：“我喜歡的人，最好舞臺上耀眼自信，但高傲不寫在臉上，努力不挂在嘴邊，一切都在作品裏。私下低調，不張揚。”

林念頓了頓，強調道：“最重要的是，平易近人好相處。”

“這不是柏老師嗎？”姜顏聽完，表情逐漸凝重，“這幾年想接近他的女藝人，都說他冷酷絕情，拒絕人的時候一點面子都不給，一點餘地都不留。念念，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我敢想到他身上嗎？“林念全身激靈，“而且他好相處嗎？”

姜顏舒了口氣：“也是。”

錄制第二天，在古鎮附近一所具有百年歷史的學校。學校上世紀曾培養出許多文人，教學樓翻新之後，仍保留舊時外牆。

蔭綠的爬山虎繞滿紅磚，空氣裏散着陳舊而幹淨的韻味。

柏攸出場時，粉絲應援聲勢浩大。

他行程一向保密，節目組也沒有聲張錄制地點，但紙包不住火。

叫破嗓震破耳膜的應援聲響徹安靜的校園上空，其餘三人驚掉下巴，只有林念鎮定自若：“小場面，我們錄《星芒》的時候，柏老師的粉絲都是蹲在大廠宿舍外面，輪流守夜的。”

節目妝造設計了上個世紀的學生打扮。

柏攸淺棕格衫外搭着深色細背帶長褲，發绺燙卷，淩亂而不邋遢，貼着頸部的曲線。戴上金絲眼鏡時，宛如黑白舊照片上斯文的貴公子描上顏色。

林念淡藍的短襖上三個盤扣束攏着領口，短裙白色絨毛鑲邊，烏發梳到兩側，發尾處編成小辮，搭在肩膀。

整天錄制都在戶外，外部人員拍攝發路透難以避免。林念看着四處架起的鏡頭，熱情歡呼的粉絲，走路時離謝淮風遠了些。

謝淮風很快察覺到林念的疏遠，湊上前來輕聲喚道：“念念，昨天睡得好嗎？”

溫柔缱绻的語調，讓林念渾身汗毛豎起：“你昨天答應我什麽來着？”

他含着笑意的話語散在風中，飄得很遠：“真心流露，不算欺騙觀衆吧？”

話裏沉甸的心意，讓她覺得燙手。鏡頭會捕捉眼神和微表情，觀衆本就在解讀他們的一舉一動。她能感受到的，一旦播出，只會成倍放大。

總導演楊亭喊集合，節目開始的站位，林念左邊是柏攸，右邊是謝淮風。

姜顏忽然驚呼：“你倆的衣服？”

林念才注意到，謝淮風一身墨藍長袍對襟，也是白色絨邊。其他三人的服裝都是暖色為主，只有他們是藍色，在紅磚綠瓦的教學樓中站着，清冷的色調抓人眼球。

看着他們兩人藍色調的情侶裝，連細節都相襯，林念挪遠了身體，恰好和柏攸更貼近了一些。

謝淮風時不時扭頭俯視看她一眼。她半邊身體瑟縮着，時而擡頭，又好像被目光燙到，不敢對視。

柏攸連餘光都掃得到，他們眼波來往，像拉拉扯扯的絲線，依依不舍。

都說戀愛前窗戶紙沒捅破的過程最美好，可柏攸此刻看來，那樣的悸動，黏膩又讓人煩躁。

優柔寡斷，簡直幼稚。

與昨天一樣，綜藝的內容是分頭找散落在校園各處的線索卡，只是這次的卡片線索不再是拼合地圖，而是組成百年前校園裏的一則愛情故事。

講完規則，楊亭把林念和謝淮風單獨叫到一邊，分別給了兩張手卡：“晚上你們帶着妝造，把這兩段臺詞念一下，就當是在扮演這個故事裏的男女主角。我們回頭把這段互動剪成單獨的小片，放在節目末尾。”

那是這個時代色彩濃厚的愛情故事裏，最精彩的段落。單獨對戲剪成短劇，以他們現在的CP熱度，收效一定很好。

柏攸提點過導演組，他們不敢設計明目張膽的暧昧游戲。可只要整個節目組集思廣益，就有無數種方式，讓林念和謝淮風理所當然地展現暧昧。

林念擡頭瞧了一眼謝淮風的表情，對方只顧着高興，問她：“可以嗎？”

導演和編劇的心血，公司和追劇觀衆的期待，她能說“不”嗎？

進了節目組，就要聽節目組安排。得罪衛視，她以後想上綜藝都難了。

她感覺自己被困在迷宮裏，四處都逃不過死局，妥協是唯一的出路。

“好。”林念唇角扯起笑容，溫和地應下了。

謝淮風拿着手卡，眼裏閃着期待的光：“我們組隊一起找線索吧。”

柏攸在旁邊等轉場，聽見他們說話，林念四處張望，臉上藏不住的無助。

他有些意外，還沒來得及思考，已把她瘦小的肩膀攬過，暫且護在身後。

林念只見謝淮風好像不太敢直視柏攸的眼睛，目光戀戀不舍，腳步卻沒有挪動。

她好奇地擡頭，柏攸的臉被清晨的霜霧籠着一層朦胧的溫和。

表情并不可怕，不知哪裏讓謝淮風忌憚。

謝淮風一走，林念緩過神來，輕聲軟語地說：“謝謝柏老師，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柏攸挑目，漆黑瞳仁映着朝霞，蒙上妖異的豔色。

“你和他怎麽了？”他話語懶倦，目光灼灼，“有那麽複雜？”

“他以為我們關系已經很親密了，可是……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什麽。”

柏攸目光頓住：“你知道他喜歡你？”

林念無奈地笑了笑：“他好像不僅僅是入戲，總想再進一步。”

柏攸指尖掐着掌心，面上看不出喜怒：“那你願意嗎？”

他們的暧昧已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可別人問起，她總是若即若離地否認。

柏攸越想不通，越渴求答案。真問出來了，他卻又像在半空中踏雲，怕她說出的答案，讓他措手不及，一腳踩空。

教室門口齊齊挂着風鈴，早春寒風拂過時有清脆悅耳的響聲。

“你是第一個問我願不願意的人。”

她泛着水色的眼神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柏攸措手不及，雙手下意識擡起，想抱住她脆弱的身影。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她可憐的外表騙了，看到她難堪，還會猶豫。

半空中張開的手掌，終于克制地收回，柏攸只是平靜地說：“所以你現在還不願意。”

“嗯，可是遲早有一天……”抗拒營業到最後，也只剩破罐破摔的妥協。

“你一味躲着他，不面對，他只會越陷越深。”

她為感情優柔寡斷的樣子格外刺眼。

那雙靈動的眼眸，該讀着劇本的字，映着舞臺的燈，而不是裝着亂七八糟的男人。

柏攸彎腰垂眸，驟然迫近。臉頰和吐息近在咫尺，林念猝不及防地睜大眼睛。

“柏老師，那個，避嫌。”

她正要溜走，柏攸修長手臂一伸，輕松攔住她的去路：“躲他還是躲我，選一個。”

林念後退一步，嘴角扯起時，他們之間暫且縮短的距離，倏忽又變得極遠。蔥白似的指尖，不安地點在手背上，滿眼惶恐。

“我躲不起他……更招惹不起你。”

“我在你眼裏是什麽？吃人的惡鬼？”

柏攸目光炯炯如烈火，林念一時竟不知他為何動怒。她主動和他劃清界限，應該正合他的意才對。

“怎麽會呢？粉絲都說柏老師美貌驚人，是天神的兒子。”

“……”柏攸眼皮一跳，被她無厘頭的嘴甜噎住，“你好好說話。”

她恬淡一笑：“真心話。”

在他眼裏，她犯過錯，所以做什麽都是錯的，說什麽話都會惹他不高興。

就像神明聖潔，容不下有罪的人。

《旅游吧》第一次錄制在荒僻山野中，粉絲進不去。第二次錄制卻在人煙繁盛的古鎮，

粉絲和代拍紛紛放出路透圖，在各個平臺上發出，戶外綜藝現場嘈雜，收不到他們的對話錄音，只憑圖文直播裏的動作猜測。

風林CP的超話裏，到處都是夕陽下兩人交談的身影。

【今日未解之謎：念念和小謝到底說了什麽？有人會讀唇語嗎？】

【他怎麽一直看着她笑？好甜好甜好甜】

【好像是在說什麽“你很可愛”】

【啊啊啊啊嗑死我了！！！】

柏攸晚上刷節目話題，無意間瞥見一個分析帖。

【[圖片]我找到了柏老師也在嗑風林的證據！！！】

圖裏抓拍的是他剛和林念搭話，目光和掌心微微指向謝淮風的方向。

粉絲貼心地标上了箭頭，注解他此時是在對林念提到謝淮風。

【風林CP已經明目張膽到外人都注意到了！】

【柏老師說悄悄話，一定是和她聊小謝的事情！】

柏攸看着明晃晃的“外人”兩個字，陷入漫長的沉默。半晌，把手機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