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古鎮

古鎮

《旅游吧》第二次錄制，坐大巴去現場的路上，謝淮風就一直試圖找林念搭話，視線瞥來，如癡如醉。

“念念，你不理他一下？”姜顏都看不下去了，趴她耳邊小聲問，“他可憐巴巴的，你好狠的心。”

他們兩人未簽約的雙人活動都推掉了，只剩這個綜藝。可《逐月》每天更新，感情戲層疊推進。

現在不管他們做什麽，觀衆一律都說：【好甜】。

最離譜的是有一張圖，他們兩人在不同活動，恰好都做出了發呆的表情。粉絲把圖拼在一起，下面也是連片的【啊啊啊好甜】【這就是夫妻相吧】。

林念現在能躲就躲，連話都不敢和他說。

可下了車，謝淮風把她單獨叫到一邊。

“念念，那天直播，我不該未經你同意擅自做決定，能原諒我嗎？”

林念笑得甜，語調卻淡漠：“我賺到了營業的熱度，代言接到手軟，沒資格說你虧欠我。可是你再不出戲，我會很為難。”

謝淮風問：“你為什麽這麽抗拒營業？”

直播後坦誠爆發了自己真實的想法，林念面對謝淮風，反而輕松許多，少了客套顧忌。

“在劇組，入戲是對得起角色。沒有感情硬演暧昧，那是撒謊。謝老師，你比我對演戲更有追求，欺騙觀衆的事，你做得出來嗎？”

謝淮風眼神很亮，總好像自帶光彩，拒絕和挫敗都打不倒他隐隐的期待。

“那你幫我出戲。”

“怎麽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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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風微笑：“對我兇一點。”

林念驀然挑目，震驚道：“為什麽？”

“念念，你太溫柔了。戲裏的女主角會對男主角溫柔，但對待沒感情的人，只會冷漠甚至狠心。”

簡而言之，她對他态度差，才能讓他清醒。

乍然聽謝淮風要求，林念不排斥，還松了口氣。

如果在綜藝裏不必對他違心甜笑，就會少些所謂的互動糖點，讓熒幕CP停留在劇中，也能幫謝淮風出戲，簡直雙贏。

謝淮風剛說完，就見林念展顏笑開。

那是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笑容。眉眼淺淺地彎下，嘴唇勾起的弧度并不明顯。鋒利目光在那張甜美的臉上嵌着，竟然矛盾而融洽。

“你要我兇一點點，沒有問題。但是得罪了你，可別記恨我啊。”

“你能怎麽得罪我？我還怕你放不開。”

劇組朝夕相處五個月，表演消耗體力和情緒，辛苦而瑣碎，可林念從不說重話，從未露焦躁。《逐月》主演到劇組，都驚嘆她的脾氣和定力。

“以前有個人，說我是個小刺猬。”林念笑得有些得意，嗓音甜甜地回蕩在耳邊，“我很擅長氣人的，保證讓謝老師想不起來清瑤公主是誰，再也不想看見我。”

節目組架好設備時，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迫近。

凜然的幽香在她鼻尖漾開。

柏攸拿着手卡到她身邊，冷臉問：“聊夠了沒？過來聽流程。”

今天嘉賓造型混入上個世紀的風格元素。林念一身精巧的白色洋裝，披肩鬥篷上墜着珠飾，墨發挽起，暖帽上潔白羽毛點綴，踏着輕盈腳步走到鏡頭前，說不出的靈動可愛。

柏攸襯衫外披着深棕西裝，闊腿長褲，花哨領結，不顯嚴肅，反而襯得他五官濃深立體，身量比例絕佳。

林念輕巧地跟過去了。

謝淮風望着他們的背影，忽然一愣。

外界傳言不合的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卻像幅一揮而就的畫作，濃豔而相諧。

這一期節目旅游地點是一處江南古鎮。節目組将古鎮的文化舊影和建築歷史編成線索卡片，五個人一邊在鎮上玩游戲，一邊分頭去集齊線索。

林念拿到的卡片，邊緣有凹凸線條，正面有特殊紋路。

卡片背面寫着：每一張卡片都是一塊拼圖，所有人都要回到集合地點，做游戲完成任務，才能得到最關鍵的那一塊，拼湊出古鎮百年前完整的地圖。

找了一整天，林念抱着一堆卡片回到集合地點，謝淮風和柏攸已經等在那裏。

謝淮風瞧見她就笑了：“念念，你也來了？”

“你們怎麽還不做任務？”

“五個人一起抽簽才行。”

“那快去把付老師和顏顏姐找回來！”

“你休息一下吧，臉都跑紅了。”

林念長長地嘆了口氣：“太陽都快落山了，我想趕緊下班。”

她倚在旁邊小商店的立柱邊，謝淮風也跟到旁邊，默默看着她。

“謝淮風，別盯着我，我會生氣。”

他們說好了，為了讓他出戲，她要收斂溫柔。然而林念對誰都加敬稱，直呼大名，反而多了幾分特別。

她故作姿态的兇惡，讓她像只張牙舞爪的貓。

“生氣就生氣。”謝淮風笑了笑，“我還沒看過你生氣的樣子。”

林念被他突如其來的綿綿視線燙到，臉頰竄熱，瞪大眼睛。

她舉起了手裏的卡片，猶豫了半天，推了他肩膀一下。力道很重，謝淮風猝不及防，疼得皺眉頭。

“嘶……你小小的一只，哪來這麽大的力氣？”

“疼嗎？”林念烏黑晶亮的眼睛，看見別人受傷時自然流露出的關切，将他的目光奪住了。

謝淮風立刻說：“不疼不疼。”

她微微嘆氣，苦惱道：“對你太兇也不行，把你傷到了怎麽辦？”

嗓音裏的抱怨，因她天然的音色，竟然說不出的嬌俏。像糖葫蘆裏的山楂，包裹着冰糖外衣，即使咬到酸澀果肉，也讓他心甘情願地咽下。

謝淮風禁不住笑出了聲：“真看不出，你哪裏擅長得罪人？”

“是你脾氣太好。”

“明明是你可愛。”

林念瞬間清醒。

她視線掃過場外距離不遠處，粉絲們拍攝錄音的鏡頭設備。哪怕節目組不播出這段互動，粉絲也一定都拍到了。

這可怎麽辦？

林念腳步連連後退，撞上另一個高挑身影。

柏攸扭過頭來，一閃而過的情緒，模糊在晚霞透紅的光影中。

他們兩人剛才的話，柏攸聽見了。

此時她指尖在抖，臉頰通紅，目光躲閃着看向場外，最後落在柏攸身上。

竟有幾分可憐。

“躲誰呢？”他微微低下頭，氣息不近不遠，恰好在林念耳邊回蕩着溫熱吐息，“都躲到我這邊來了。”

林念渾身激靈，身體猛然朝後縮了縮。

柏攸眯起眼睛：“我有這麽可怕？”

“怎麽會呢。”林念求生欲極強，“柏老師長得好看，心腸也好，人見人愛。”

這些浮誇的溢美之詞，她只差明着說“我在敷衍你”。

她邊說，邊看向四周粉絲拍路透的鏡頭，和柏攸拉開了足夠的距離。

上次見她，她還沒有這樣防備。

“我不就是吓了你幾句？真做噩夢了？”

林念微妙的目光，險些點頭的動作，柏攸盡收眼底。

“說吧，夢見我什麽？”

林念猛然搖頭，嘴唇抿得死緊，像是守着什麽不可見天日的秘密。那股纏在柏攸心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悶，又回來了。

“他就不會讓你做噩夢？”

他下颌輕擡，望向謝淮風的方向。

林念輕輕點頭，目光也随之溫和。

柏攸嗓音低沉，很是不悅：“不想做噩夢，就好好聽話。”

林念低着頭輕聲反駁：“多少人排着隊等着哄你高興，你還缺我一個人聽你的話嗎？”

柏攸掃過她的臉，妝容明豔，唇瓣胭紅，眼眸澄滢。

雙頰映着天邊晚霞，耀眼奪目。

她說得沒錯，多少人前赴後繼地讨好，只有她避如蛇蠍。

他手指撫上幹渴的喉嚨，心緒混亂，被骨子裏的克制壓下，化成唇角緊繃的冷笑：“我看你伶牙俐齒的，也沒有多怕我。”

林念：“。”

她說的都是實話，又怎麽得罪他了！

柏攸的脾氣太難猜，她還是撤吧。

林念默默退回原地，扭頭去和謝淮風說話。

柏攸見她笑語溫柔，仿佛方才的躲閃只是錯覺。

柔暖的風，當然不會刮進噩夢。可是只有電閃雷鳴，狂風驟雨，才能将泥土沖刷蕩滌幹淨。

柏攸在心裏給她搭過一座寬廣的舞臺，燈光明耀，萬衆矚目。生怕她迷失在流量中，看不清自己的價值。

他态度堅決強硬，自然令人生畏。

所以謝淮風只要安慰兩句，就能将她的視線全都奪走。

付斐然和姜顏回來了，導演讓大家抽簽玩游戲。

林念瞥見“下腰過杆”四個字，眼前一黑，勉強笑着說：“我是不是抽到了全場唯一一個體力游戲？”

姜顏拍拍她肩膀：“念念你可以的，上次爬山你太靈活了，簡直就是個會輕功的女俠。”

柏攸瞥見她的紙條，對導演組：“我和她換。”

“嗯？沒事，我可以。”

看見體力游戲就躲，觀衆難免要覺得她矯情，比起被罵成篩子，還不如忍痛。

楊亭愣住：“為什麽要換？”

姜顏也擡頭：“對啊，為什麽呢？”

林念眼皮跳，湧上不好的預感，正要出言制止，柏攸已經答了。

“她腰不好。”

短暫的幾秒鐘，從嘉賓到節目組死一般地寂靜。

春寒料峭，連樹上的烏鴉都不敢發出粗嘎叫聲，天地間只聽得見冷風過巷的嗚鳴。

“沒有這回事。”林念努力圓場，“我學跳舞的，腰很好。”

“才幾天，能恢複好？”柏攸手掌虛握了一下她腰間，只是一個下意識護住的動作，隔着很寬的距離，側面看去卻像是将她抱在懷裏。

口無遮攔不怕死的姜顏，遲鈍地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念念腰怎麽樣呢，柏老師？”

楊亭：“……”

他也這麽想的，只是不敢問。

“你別管我了。”林念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好不容易正常下床了，讓我玩個游戲行嗎？”

“所以你前天因為柏老師，下不了床？”姜顏恍然大悟。

林念：“？”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柏攸抽走紙條，替她做了游戲。

近來為新歌舞臺籌備練舞，他全身都很靈活，身形後仰，腰腹穩穩擦過杆子，轉眼間就做完了任務。

姜顏“哇”了一聲：“柏老師腰力真不錯，難怪他說念念腰不好呢。”

姜顏說話不過腦子，此話一出，旁邊的人都在憋笑看着林念。

林念：“……”

她臉都燙了。

轉場的間隙，她咬着牙對柏攸說：“那麽多人都想歪了，好像我和你有什麽似的。”

她急得上火，柏攸卻格外冷靜：“你直接承認自己有傷，才沒人多想。”

“錄節目呢，提腰傷多矯情？”

“那就随他們去說，你怕什麽？”

他倒是坦蕩，白白惹得她臉紅。

“我說了，要和你避嫌的。”

“我和你有什麽隐情，要避嫌到看着你在節目裏昏迷去醫院？”

林念愣了一下，咬着晶瑩的唇，小聲說道：“你明知故問。”

她擰着小巧的拳頭，氣呼呼地跟着攝影老師走了。柏攸眸色深沉，遲遲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