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情人

情人

錄制最後一天，體驗當地的婚禮風俗。一共五張身份卡，每人分別假扮一個身份，走完一場本地婚禮的流程。

林念眼皮一跳：“身份是抽簽嗎？”

總導演楊亭讪笑：“是提前安排好的。”

林念是新娘，謝淮風是新郎。

柏攸是新娘的哥哥，姜顏是新郎的姐姐，而付斐然是證婚人。

姜顏“哇”了一聲：“你們這個身份牌好刻意啊。這不就是故意讓小謝和念念辦一次婚禮？”

只有她敢大大咧咧地把節目組的心思點破。楊亭尬笑，心想她這段話回頭一定要剪掉。

柏攸低頭瞧着手中“新娘哥哥”幾個字：“我要換牌。”

林念察覺他的心思，趕忙攔住：“不能換。”

柏攸聞言，微微擰眉：“你忘了昨天說過什麽？”

林念四處張望，食指抵唇讓他閉嘴：“我還沒有答應你呢！”

衆人：“？？？”

答應什麽？

這是他們免費能聽的八卦嗎？

林念知曉節目組用意，心裏不願配合，可更不敢讓柏攸去和謝淮風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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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風聞言，捏着手中的“新郎”牌，眉心微跳。

林念妝造完畢，紅唇雪膚，披着紅紗嫁衣，被道具組的人用綢帶蒙上了眼睛。

婚禮流程，要“新郎”和“新娘”蒙着眼，分別被自家人扶着走過一段坎坷的路。

微暖的風拂過，一對冰涼手掌，搭上她的手臂。

指腹抵着她的手肘，拇指骨節凸起，蹭過皮膚，掀起麻麻的癢意。

摸到手臂青筋的紋理，她瞬間就認出了人。

她曾經教過他幾種舞步，也曾經在重逢後，偶遇的練舞室裏，半推半就地為他編舞。糾正動作的時候，有幾次短暫的皮膚相貼。

原來抛在理智最底端的記憶，被她的指尖，記得那麽清楚。

黑暗放大觸感的刺激，掌心的涼意，腳下未知的路，都刺得林念瞬間驚慌起來：“老師……”

“叫什麽老師？”柏攸語氣裏滿是不悅，“你既然不願意換牌，叫哥哥。”

她委屈：“你占我便宜。”

他停了停，問：“老師和哥哥，哪個輩分大？”

林念反駁不了，但羞恥得臉都燙了，支吾喊道：“哥哥。”

柏攸眉心一跳：“別人随便讓你喊哥哥，你就喊了？”

“我怕黑……又，又被捂着眼睛……”林念立刻控訴，“你挑這種時候問，還怪我耳根軟。”

柏攸低頭看她緊握他手臂，不敢松開，語調溫和下來：“我會托住你。”

婚俗原本是新人蒙眼，被家人扶着走一段山路，為了節目效果，簡化成了一段短短的滿是障礙的路。

有懸空的木樁，坑窪的土丘，浮水的踏板。

任何一方半路摔跤，或者新郎比新娘晚到，都視作毀親，結不成婚。

柏攸扶着她，走得格外急。林念腳步踉跄，幸好平衡力強，還能穩穩站住。

她猛戳他的手：“走這麽快，我就算中途不摔，也會比他到得早，你到底想不想走完婚禮流程！”

“不想。”

林念愣住，腳下差點又是一個滑步。

“哥哥不想送你出嫁。”

他像是怕她聽得不夠清楚，又強調一遍。嗓音透澈清遠，像水面蕩起的回波。

她不該浮想聯翩，可想起昨晚匪夷所思的提議，他的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柏老師，我們身上有麥克風……”聲音再輕也會錄進去的！

“節目播出有延遲，你答應我了，這些話就留作素材。不答應，就讓導演組剪掉。”柏攸一邊生拖硬拽，像是生怕她站得太穩，一邊冷靜地說，“我考慮很周到。”

林念：“……”有被他的周到噎死。

付斐然作為“證婚人”，只需要等在原地，順手幫節目組擺好道具。

很快做完，他對着身後的機位笑道：“我這個角色是最輕松的，都不用出體力。”

“新郎”和“新娘”分別從兩個方向來，他的角度，能看見柏攸和林念走得格外急。林念腳尖盈盈點過最難走的水上浮盤，視線遮住都不影響平衡，像武俠小說裏的輕功女俠。

而另一邊，姜顏四肢不勤，自己都站不穩，更別說拖着蒙眼的謝淮風。

進度很快就要被“新娘”追上了。

付斐然想起規則，趕忙打手勢提醒：“小柏總，慢點。”

柏攸随意擡了一下眼皮，充耳不聞，遠看唇角竟然有笑意。

付斐然愣住。

他初見柏攸，是剛認柏頌做老師，去柏家拜訪的那天。他已從戲劇學院畢業，柏攸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他送柏攸一張古早唱片作為見面禮，用哄半大少年的語氣說：“聽師母說，你喜歡聽這些複古的歌？”

柏攸眼裏閃過一絲光亮，雙手鄭重接過。

“小玫告訴你的？”柏頌冷不丁開口，眼裏含着笑意，“連我都不知道，攸攸喜歡唱片。”

在外雷厲風行的柏頌，叫自己的妻兒叫得親密，和煦慈祥的笑意，話裏話外的甜蜜，讓人羨慕他們一家人的感情。

權勢在握，卻家庭和睦美滿，多難得？

可柏攸忽然斂唇，手劇烈地抖了一下。唱片摔在地上，安靜的空屋裏回響着迂回顫音。

“不喜歡。”

清澈稚嫩的嗓音冷漠得不符合年紀，付斐然此時才敢直視柏攸，端詳這個孩子的長相。

柏攸五官像母親，身形像父親。簡單的淡藍襯衫，領口熨燙得一絲不茍，袖箍過緊，鐐铐般卡住纖細手腕。

整個人緊繃而封閉，優雅的談吐之下，神情和目光都陰沉沉的，讓人很不舒服。

太漂亮，又太寂冷了。

不像真人，像個玩偶。

付斐然收起異樣的情緒，只覺得少年陰晴不定，剛見到時還說喜歡，轉眼又不顧來客的面子，将禮物丢到地上。

天光熹微，灑上林念墨緞長發，将紅紗嫁衣映得燦燦。

岸邊的最後一步，她掙紮了一下，輕聲說“等等他們”，卻還是被柏攸抱過肩膀，穩穩站到平地上。

“他來遲了。”柏攸松弛自在，抱着手臂瞧她，“我就說，這婚結不成。”

林念一把扯下綢帶眼罩，懊惱抱怨：“你害得我沒有新郎了。”

柏攸勾唇展笑：“你還有哥哥。”

付斐然恍惚以為是幻覺。

大少爺平素克制寡言，所以他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黑沉的眼睛仿若燒起焰火，太過明顯。

可柏攸短暫的喜愛，像那張唱片，轉眼被丢棄在地上，撿都懶得撿。

姜顏還在努力拖着謝淮風往前走，忽然聽到楊亭喊“結束”。

楊亭走上來，為難地問柏攸：“柏老師，你們怎麽不等一下他們……”

後面的婚禮流程都沒法走了。

“綜藝效果。”柏攸臉不紅心不跳，“不走尋常路。”

楊亭：“……”

一肚子憋悶，不敢反駁。

謝淮風摘下眼罩，擡頭時，柏攸瞥過他，有一瞬間飛揚的神色攀上了眉眼。

轉場換好造型，謝淮風在化妝間裏攔住林念：“昨天我們上了熱搜，你看到了嗎？”

林念委婉地說：“是薇薇姐和劇組一起做的宣傳。”

宣傳不是她的本意，叫他別想多。

“其實劇組那邊，是我去說過，他們才提前預熱的。”

話語如平地驚雷，林念差點坐不住了：“我都沒答應過，你怎麽能代我同意宣發？”

謝淮風視線偏向遠處，柏攸在走廊盡頭，和其他人一起等轉場的大巴。

颀長玉立，一眼出挑。任誰站在他身邊，都遜色一籌。

他若有所指地嘆道：“我如果事事都順着你的意，就要錯過你了。”

“合作不是強求來的。”林念聲調漸冷，起身欲走。

謝淮風有些慌亂：“是我不好，不該那麽着急。合作慢慢談，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根本不想再合作。

圈子裏道貌岸然，背後翻臉的人太多。追求她的男人自尊心都強，常常惱羞成怒，得不到她的感情，就遷怒于她。

快到嘴邊的話，竟然說不出口。

她不敢賭。

林念快步跑到柏攸身邊，撫平狂亂的呼吸。

柏攸低頭，看到她像是闖過禍，躲在蔭蔽下藏起來似的。巴掌大的臉頰無意識地貼近他的胳膊。

偏頭瞄到謝淮風落寞的影子，柏攸就忽然明白了什麽。

“還沒答應我，就想借我的威風躲別人。”

他語氣沉着，林念慌忙想要解釋，卻聽他懶懶地笑了一聲：“算了，讓你預支賒賬一回。”

幾人在山環水繞的村落裏，逛完餘下的打卡地點，體驗不同的風俗，錄制很快結束。

收了工，林念忽見付斐然朝她走來，擔憂怔忡，欲言又止。

“念念，小柏總讓你答應什麽？”

林念：“。”

這要她從哪裏開始解釋？

付斐然見她躲閃，更以為小姑娘遇到難堪，委婉地提點：“他能開給你的條件，也許誘惑很大，可是等他玩膩了，就會對你棄如敝屣。哪天惹到了他，下場凄慘，還不明不白。”

“玩膩了”。

林念愣住。

“付老師，你連問都不問清楚，就覺得我是要被他包養？”

付斐然急忙辯解：“我相信你的人品，我只是看你們突然親密了，随便猜猜……”

林念用溫柔的語氣說着涼涼的話：“就因為我有皮囊，他有權勢，所以你只能猜出包養的故事。”

付斐然啞然。

林念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心緒飄忽。

柏攸的條件，的确誘惑很大。

以後無論鏡頭前後，柏攸才是她的緋聞對象。讓圈內人都知道，她被誰護着。

可精明清醒的柏攸，怎麽會有無緣無故的善心呢？

昨晚他還誤會她買熱搜，毫不猶豫地懷疑定罪。不信她的人品，卻說要救她于水火。

她還什麽都沒有答應，付斐然這樣不明真相的外人，已将她當做為資源出賣美色，随時可能被丢棄的玩物。

柏攸那麽聰明，情人的身份對她的影響，他會想不到嗎？

他那麽厭惡她，難道是故意讓她跳進陷阱，要她在所有人面前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