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子銘,他冷

子銘,他冷

瘦是當然的。

盛硯近來一直記挂着童墨的事,而童墨又時常見不着人影,他自己哪裏吃得下飯?

就連子銘都調侃,懷疑盛硯是不是得了相思病,被盛硯橫了一眼,好好訓了一頓。

子銘見他火氣大,有些話想說終究還是又吞了回去,只是臨走時提醒他,對于童墨,他或許不應該一直把他當做一個孩子來看?

盛硯心下一冷,以為子銘也在懷疑童墨可能已經變了。

童墨給盛硯淨身,對這具身體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只是看一看碰一碰,就已經心猿意馬,并且克制住沖動所需的意志力也越來越多。

可偏偏被他摸被他碰的人,卻遲鈍得讓他懷疑人生。

不過也是,在盛硯的眼裏,自己始終是一個孩子,是他的徒弟,他心裏明淨的跟清泉似的,哪裏像自己這般存有龌龊呢?

童墨如此這般想着,耳根子跟着發燙,尤其手指觸碰到這人的某處時,總會若有似無多停留一會兒,既覺得自己可恥,又隐隐的有些快意。

盛硯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因此轉頭去看身後的徒弟,而童墨已經收斂好自己的表情,唯餘下一對通紅的耳朵,盛硯便沒有想太多,他只當水汽太熱,畢竟自己渾身都紅了。

童墨認真給盛硯淨了身,自己身上的衣衫也濕得差不多了,按照以前他會先把盛硯給收拾好了塞進棉被裏,再有心思回房去處理自己。

今天心被撩撥得有些受不了,當即眼神湧動,褪下了自己的衣服,對盛硯說:“我衣服都濕了,水溫還在,木桶也大裝得下兩人,師父莫要嫌棄我。”

盛硯不疑有他:“怎麽會呢,你直接進來吧。”他還當這能增進師徒兩人的感情,能讓童墨更聽得進去自己的勸告。

等童墨脫光了衣服進來後,盛硯不可避免地跟徒弟的某處來了個面對面,當即愣了一下。

常年坐輪椅的後果就是,盛硯時常會忽略徒弟早就長得比自己高的事實,就連某些地方也很雄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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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甩開這些心思,盛硯讓童墨先坐下來:“當心着涼,坐下來。”

坐下來後,童墨的腿長,曲着腿坐在桶裏,和盛硯的腿挨着,雖然沒有觸覺了,可這個畫面還是讓盛硯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好像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太對,他的這個腦瓜一向對朝堂和陰謀敏感些,對別的小心思就格外的遲鈍。

好比童墨曾經問過他:“師父,你沒有成親也就算了,我子銘師伯都三十而立了,也未見娶親,他心裏莫不是記挂着哪家的姑娘吧?”

盛硯還認真思考了下,并沒有對應上哪家的姑娘,但是覺得童墨言之有理,決定某日一定要好好問問子銘。

自己這拖着個殘疾身軀,不考慮此事是正常的,以免拖累了人家姑娘,但子銘是個正常人,有名望有家底兒,不愁娶妻生子。

盛硯本着多年好友,雖然晚了但我還是關心你的身家大事的心情去和子銘說了,結果子銘卻生氣了,指着盛硯大罵道:“好啊,你是不是如今有了徒弟疼,就嫌我礙事了吧?”

子銘如此生氣,盛硯心想,看來是自己關心得太晚了,惹他傷心了,當即耐心哄道:“子銘,你莫生氣,若真是看上的姑娘已經嫁人了,也別傷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子銘拂袖而去,為兩人的友情蒙上一層陰影。

盛硯随即嘆口氣,覺得自己過于遲鈍了,實在是太對不起子銘,還托童墨找找合适人家的姑娘,只要別嫌棄子銘年紀大就好了。

童墨當時嘴角的笑容有些奇怪,玩味中又透露着一種悲涼。

盛硯心想,雖說時常鬥嘴鬥得兇,但童墨想來心裏也是心疼他子銘師伯的。

都怪自己這病,耽誤了子銘的身家大事。

回憶到了這裏,盛硯已經不覺間寫滿了三頁紙,這件事後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盛硯有些抗拒,又想起來別的零碎的事,都一一記了下來。

等他注意到時間時,已經是後半夜三點多了。

盛硯脖子都有些僵硬,手臂也有些酸痛,只是方才沉浸在回憶中,沒有注意到。

他起身走到窗旁,看了眼還亮着的路燈,遠遠望着天際。

黎明之前的黑暗,還沒有到來。

躺在床上,盛硯閉着眼。過往如潮,既已開了閘,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他眼皮輕輕跳了跳,剛睡着就開始做夢。

夢是接着洗澡那件事繼續的。

這澡洗着洗着,盛硯漸漸回神,就發現童墨不自在地動了下腿,然後伸手撿了一塊布來,輕輕蓋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在盛硯奇怪的目光裏,童墨解釋道:“前幾天不小心傷到腰了,這會兒才想起來。”

盛硯愣了下,擔憂道:“那我們不洗了,你讓我看看你的傷。”

童墨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其實快好了,但是不應該碰水的。”

盛硯還要說什麽,童墨笑着喚了他一聲“師父”,童墨說:“我明日親自下廚給你養養身子,再過些時日,我還要離開一段時間,不能總陪在你身邊,你可會怨我?”

“不會,”盛硯說:“阿墨,記着我的話,有些事慢一些走,再慢一些。”

童墨沒有說話,點頭算是應了。

盛硯當即笑了,覺得他應當是聽進了自己的話,只是未曾想,變故來得那樣的快。

幾日之後,子銘帶來消息,說童墨似乎惹了王上不快,近日一直沒有給童墨好臉色。

盛硯有些擔心,待幾日後,童墨回來,臉上不算和煦,但看起來沒受太多影響。

盛硯又想再念叨幾句,卻是童墨先俯身逼近,與盛硯幾乎要貼上面。

兩個人的距離僅一指之隔,童墨的氣息噴薄在盛硯的臉上,盛硯剛想往後退,童墨先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童墨笑說,手裏的力道加大了些,“外面都說我狂妄至極,目中無人,你想勸我穩妥些是為我好,我知道,但我不需要,我就算是殺了公主皇子,王上也舍不得殺我,畢竟——他要靠我率軍殺敵呢。”

這是盛硯第一日,親眼見到了外人嘴裏嚣張狂妄的大将軍是何等的模樣。

他渾身宛若豎起高牆,堅不可摧是真,冰冷麻木也是真。

盛硯驚得說不出話來,忽地又見童墨氣場全收,捏着自己下巴手的力道也輕了一些,盛硯堪堪吸了口氣,只聽童墨又說:“你可知這世上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時,我是怎樣的心情?”

盛硯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而自己在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童墨說:“你可知我日日夜夜那麽順你為的是什麽?師父——”童墨又靠近了盛硯一些,幾乎馬上就要碰到盛硯的嘴唇,“我圖你的身子,你準備一下,過幾天我就來迎娶你。”

“啪——”

盛硯克制不住得渾身顫抖,他從未想過這厮說話氣人的時候真的是要把人氣死的架勢,盛硯打完這一巴掌,童墨反而勾着嘴唇笑了,盛硯狠狠用力推開了他。

“逆徒!”盛硯只覺得氣憤不已,自己在童墨眼裏竟也成了他狂妄驕傲妄想得到的東西。

他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童墨卻還是在笑,他笑着道:“我既想娶你,便是你想拒絕也拒絕不了,我曾說過,會護你餘生無憂,你看,我是來兌現承諾的。”

盛硯只覺得諷刺至極,自己這是一不留神,親手培養了只毒蛇出來。

“你給我滾!永永遠遠地滾,我就當沒有過你這個徒弟!”

童墨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笑得志得意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逐我出去,我剛好能名正言順地娶你。”

盛硯的手緊握成拳,看着童墨轉身大步離開,便命人關上了別苑的大門,“從此寧心林再也沒有這個人。”

子銘過了兩日才趕來,剛欲提起童墨的事,就被盛硯打斷了:“是我識人不清,你我情同手足,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子銘心內也是一番掙紮:“阿硯你聽我說,童墨他——”

盛硯揮揮手,忽地俯身吐了一口血出來,吓了子銘一跳。

再醒來,盛硯便不怎麽說話,飯當然也吃得少,子銘憂心不已,又實在束手無策。

“你既不許我提他,那我就不說他,我們聊聊你自己。”子銘陪盛硯在亭下坐着,卻瞧着盛硯的視線總不時往別苑門口的方向看。

或許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問題,子銘重重搖搖頭嘆了口氣:“你知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件事,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因為我是那個局外人,而你是當局者。”

子銘說:“我同你認識許久,我最了解你,阿硯,你就沒有發現這幾年你哪裏變了嗎?”

“你從前不許我看你的腿,因為你覺得醜陋,可你卻從不避諱他。”

“那是——”盛硯瞳孔猛地縮了下,想解釋,被子銘打斷了。

“你先聽我說完罷,”子銘繼續道:“你潔癖很重,從不和人共食,即使是我,也沒有碰過你的杯盞,可你何時在意過他的?你們同床共枕過,月下同飲過,你總認為他只是徒弟你是師父,可我自問他做了許多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

“阿硯,我知道你氣他的狂妄,覺得他想娶你也是因為目中無人,可我看卻未必,因我知道他确實心悅于你,只是你遲鈍,這麽多年從未對他設防。”

“但是你究竟喜不喜歡他,依我來看,不好說,因為在我看來,你對他是不一樣的,我今日來是怕你會後悔,你知道他為什麽步了多年的局,為何忽然故意要氣你?王上對他有所防備,多次給他設局,他唯一留下的诟病就是狂妄,但到底出不了大錯,但這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惹怒了王上,已經不是輕易可以平息的了。”

子銘最後一字一句地說:“他是故意氣你,激你趕他走,你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世人只會認為他不僅狂妄還忘恩負義,而你這麽做是大義滅親,他即使有事也不會牽連到你。”

盛硯的臉色越來越白,思緒越來越亂,他好像懵懵懂懂過了這麽多年,結果猛地一回頭,卻發現自己以為的一直是假象。

可他們是師徒啊,還都是……男人啊。

可是子銘說完之後,他為什麽真的後悔了,他在想那一巴掌痛不痛?定是痛的吧,他都流血了。

還有他最後那個眼神,他到底是怎樣精心布置的這個局,居然連一絲破綻都沒有留給自己?

盛硯思緒紛飛,又忽地在裏面抓到了重點,伸手抓住子銘的胳膊:“你說……他現在出了什麽事了?”

子銘擡起頭來,沉痛地吐出一口氣:“我知曉他今天進宮了,但是早上去的,現在還沒有出來,我的眼線說……”

盛硯急紅了眼,又強迫自己鎮定,他現在不能亂:“眼線怎麽說?”

子銘看着他,于心不忍:“阿硯,我們現在除了等,什麽都做不了。”

“你告訴我吧,子銘。”

子銘猶豫再三,告訴他:“恐怕已兇多吉少了,他給了一個東西給我的線人,”子銘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小布包,打開,“這是治療你腿疾的最後一味藥引。”

“王上前些日子也病了,這藥引也是他所需的。”

盛硯久久說不出話來,子銘怕他再受刺激,也只好安慰他:“我的人還在密切觀察中,有任何消息還會報給我,他師承于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應該也替自己想好了抽身的法子,只是怕牽連到你,先将你摘了出去。”

子銘也說:“王上還要靠他侵略敵國呢,斷不會這時候要同他置氣吧?”

雖然同樣的話童墨也說過,可盛硯就是覺得難以安心,他從未有一刻這麽憎恨過自己的腿疾,如果他是個正常人,這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去救童墨,不會是現在只能依靠他人的情況。

一連兩日都毫無消息,盛硯日漸明顯地消瘦下來,子銘不敢在他面前多言,只能每日給他端上補藥。

第三日,消息終于來了,卻是傳來王宮中夜遇刺客,大将軍以身犯險救了王上,但自己卻傷重死亡的消息。

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世人也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都在說大将軍這個人亦正亦邪,為王上而死,倒也算是死得其所,算是守住了自己的名聲。

但盛硯和子銘他們都再清楚不過,這消息不過是宮裏故意放出來的,不過就是堵人口舌,若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恐怕世人還要多想些。

盛硯不肯相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子銘,我們去王宮。”

他去了就後悔了,如果沒有見到屍體,大概還有點念想,當真見到了,看到了那滿身的傷痕,還有虛僞的王上,一邊說着可惜,一邊又不當心露出來的厭惡之情。

盛硯的腿沒有好,甚至連親手把他抱回去都做不到。

子銘将童墨抱回去的,回去的路上,盛硯只說了三句話。

“子銘,起風了,阿墨會冷,你給他蓋上衣服。”

“子銘,我也好冷啊。”

“子銘,我們走慢一點,颠簸到他了。”

童墨不喜陽光,盛硯在寧心林裏給他立了個墓碑,也悄悄給自己留好了位置。

那水是真的涼,即使是在夢裏,盛硯也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也因此直接醒了過來。

盛硯大口喘息着,看了眼還未亮透的窗外,摸到手機看時間。

還不到早晨六點,他不過睡了兩個多小時,但卻覺得睡不着了。

夢裏比他自己回憶的還真實,他至少看到了童墨的臉,雖然現在醒來又差不多忘了。

盛硯下床拿起筆,在原先的畫上又改動了幾筆,覺得更像了些,想到了什麽,拿起手機翻通訊錄。

他有童墨他們的電話,但是這個時間有點早,估摸着童墨還沒有起床。

于是盛硯給洪志鵬打了個電話。

洪志鵬:……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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