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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圖書館之後，陸飛揚自覺開發出了勾搭學長的新招式。

他不再去操場等着讨人嫌了，畢竟高三每周也就一節體活課，既不經濟還解不了他強烈的見面欲望。

陸飛揚開始很勤快地跑圖書館，打卡之頻繁令孫樂顏都不禁側目，懷疑他是不是泡上了哪個愛學習的小學妹。

陸飛揚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嘿嘿一笑。

他心裏有些古怪的甜味，莫名地發散開來。不過他并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日常生活的重心依然放在賣力勾搭安葛上面。

安葛現在對他冷淡依舊，卻也不是最初那樣的徹底不肯理會了。

每每陸飛揚抓耳撓腮地做出一道題目，遞過去求指正，安葛也肯幫他批改。只要他不是随意敷衍、只為搭話就行。

為此，陸飛揚沉迷做題無法自拔，一日日地痛并快樂着。

只可惜到目前為止，他依然沒能從美人學長那裏問出對方的名字。

其實兩人認識到這個地步，剛開始一點芥蒂早消，也不至于不能互通姓名——

偏偏陸飛揚對安葛的名字表現得太過執着較勁，為此學習都在所不惜，反而讓安葛不願意說了。

大概學霸們都有顆勸人向學的心。

食堂三樓飯館少，煙火氣也很淡，尤其是角落裏的小咖啡館。

這地兒才開沒兩年，裝潢有點西式古典的味道，只是木料色澤偏油亮些。

此處的吊蘭和綠蘿随處可見，另有些假的藤蔓點綴着紫花，遠看難辨真假，倒也布置出些叫人心曠神怡的幽雅。

在學校裏，已經是難得的好場所了。

安葛是來過這裏的，他是學生會的成員。有兩回，學生會壕起來在這裏包場請客，酬勞幹部。但是因為私人原因來這裏，卻還是第一次。

這間咖啡館有獨屬于學生時代的小資情調，懶洋洋，又并非高不可攀。對于成天累成狗、腦子放空一會兒就算是休息的高中生而言，是約會放松的好地點。

但他今天不是過來約會或休息的。

安葛今天是被章心橋給約來的。對方新近失戀，在求安慰。

和章心橋談戀愛的是一個姓蔣的男助教，安葛當初就很不贊同這段戀情，感覺對方不靠譜，現在果然應驗。

但如今朋友需要聽的不是“當初我就說怎樣怎樣”的批判，而是切切實實的安慰，甚至是陪着對方痛罵渣男——兩人分手的直接原因，是蔣姓助教出軌被章心橋撞了個正着。

他已然對渣男心灰意冷，也沒回頭的想法，只是情緒受影響太大，一時間走不出來。

安葛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宿舍樓下電子板上滾動的天氣預報，上面說今天有陣雨。所以他又特意回宿舍拿了一把雨傘。等他到了食堂三樓小咖啡館的時候，章心橋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他呆呆地坐着，神情郁結又帶幾分恍惚，過了一會兒才說：“來了啊？坐吧。”

安葛皺了皺眉。

章心橋反應遲鈍，很明顯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這樣看來他受的打擊比想象中還要大，對恢複很不利。

安葛雖然沒有談過戀愛，好歹不缺周詳思慮：“心橋？”

他一邊坐下，一邊把傘擺好。

他用的不是現在普遍的金屬折疊傘，而是老式的長雨傘，撐開又寬又大。長長的傘柄就靠椅子一邊斜立着。

而章心橋被他這麽一喊，終于徹底回過神來。

他本來就高瘦，這幾天心情壞，沒仔細收拾，眼底便青黑起來。

早發育的胡茬也出來了些，看上去非常憔悴。可能剛才狠狠洗了把臉，臉上還有些濕，但精神頭卻沒回來，就像是沒知覺地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安葛看他這樣，有點心疼，嘆了口氣說：

“姓蔣的真不是東西。”

章心橋對這個名字的反應顯然很大。

他抓緊了手心，拳頭卻是壓在桌面上，低沉地說：“也是我自己眼瞎，早不聽你的勸。”

安葛問：“現在你打算怎麽辦？”他又說：“你要是決定舉報他，我可以從學生會繞幾道程序直接遞到校長那裏，盡量不經手更多的人。但是，你要想清楚，這件事很可能被壓下來。”

“就是強行掀開鬧大了，你也會被很多人用異樣眼光看待。”安葛說，“現在高三了，你想再轉學也不方便。到時候辛苦的是你——當然，作為朋友，我絕對尊重你的決定。”

章心橋靜靜看着他，突然間搖了搖頭，用混雜着詭異自豪的口吻道：“果然沒看錯你。”

安葛不明所以。

章心橋說：“你看，我是別人指指點點的同性戀，卻還能有你這麽靠譜的好朋友。以前剛和那個蔣……那個人渣交往，全宿舍我也就只告訴了你。你那時候知道我不直多震驚，還不是幫我參詳考慮。”

“所以說啊，我的運氣、眼光，在除姓蔣的之外，還是很不錯的。”

他抿了抿嘴唇，顯然想起的不是太好的回憶：“可惜，第一次戀愛就招惹了這麽個人渣。”

安葛見他這個态度，便知道他是避諱把事情鬧大的。

但是郁氣憋悶在心裏，沒有渠道發洩，總會影響生活。現在陪着說說話，興許能讓對方舒坦些。全積在心裏，人就太苦了。

他說：“我是挺驚訝，但這不影響咱們的關系。我那時候是覺得，姓蔣的如果真的有半點為你考慮，就不該在你高三這一年跑來招惹你。現在招惹完了，又找校外的出軌，根本就是來玩玩的。”

“心橋，你一時傷心可以。真為這種人一蹶不振、耽誤高三學習，不值得。當初他來掰彎你，我就覺得這人人品有問題……”

“等等。”章心橋聽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不對，“你以為我是被他掰彎的？”

安葛明顯也懵了一下：“難道不是嗎？……你說在和蔣助教談戀愛，我那時候問你怎麽是個男的，你說是覺得遇到了合适的人。”

“當然不是了。”章心橋噗嗤一聲，心情卻不知不覺松快了不少，“我的傻舍友啊，我可一直是個彎的。性向初中時候就發現了，只不過一直不敢跟人說。”

他又搖搖頭：“姓蔣的是我身邊第一個發現的，他那時候主動來撩我……”

“我主要是頭一回遇見身邊的同類，感覺可以在一起吧，就答應下來。跑回來找你瞎說也是有點興奮……其實我現在傷心，主要是因為自己被欺騙，和他這個人關系不大。”

“倒黴遇人渣嘛，不是我的錯。”

“那就好。”安葛稍稍放心之後，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和我說過性向之後我就查過一些資料。高中還是不适合談戀愛的，等到了大學環境就會開放很多。聽說有些高校還會有gay群可以互相認識。”

“你現在要緊的就是別被渣男耽誤，好好學習，争取考上……”

“行了行了行了。”章心橋哭笑不得，“好好找你來安慰我，怎麽又變成勸學大會？”

他斜眼看安葛：“你就是這一點太無趣，也不知道那個小學弟纏着你幹什麽。”

說到這裏，他神色有些悵惘，但更多的是松快，還打趣道：“他不會是喜歡你吧？”

“別瞎說。”安葛倒是難得的正色，“性向不是小事。”

章心橋卻認真了幾分：“我沒瞎說，我今天本來也想和你說說這個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

“我是真覺得他對你的态度有點那什麽了。雖然我是個社交圈不太廣的gay吧，有些事情肯定比你敏感點……你別光顧着勸我，自己反而陷進去了。”

“別胡思亂想了。”安葛推開手邊的咖啡。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低頭一笑，神色都柔和了不少：“也就是教他做了幾道題，對方現在連我名字都不知道呢。”

章心橋：“啧，渣男。”

安葛：“有本事找你那個負心漢吵吵去。”

章心橋：“噫，真不知道人家小學弟看上你什麽了。”

安葛：“看起來你沒什麽大事了，那今天還是你自己買單吧。”

看到安葛這種堪稱冷酷無情的反應，章心橋徹底地陷入悲憤了：

“我懷疑自己眼光可能是從頭壞到尾的，所謂遇見蔣渣男之前還是好的，都是在自欺欺人的。要不然，我當初怎麽可能暗戀你？”

安葛……徹底地懵了。

白襯衫的清俊少年坐在咖啡桌的對面，雙臂交疊置于桌上，此時因為驚訝微微地張大了嘴，身體也不自覺地前傾。

陽光透過古樸格子架上的綠植灑落在他的臉上，幾乎是完美的初戀情人模樣。

但是這幅景象看在剛剛被渣男辜負過的章心橋眼中，卻再不會撩動他的心弦。

章心橋心如止水。

他現在可以很平靜地面對這個曾經撩動了自己一年情思卻不自知的好友，甚至是嘴角帶笑地調侃對方：

“怎麽？我喜歡你，給你的刺激就這麽大？”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話都說出來了，你好歹給個回應呗。也算是幫我了結這段情緣。”

樓梯那邊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章心橋輕笑的神情被打斷了一秒。還不等他重新擺出來裝無所謂，下一刻，一個身穿藍白校服的長腿身影已經沖了出來。

伴随出場的是一聲氣急敗壞的：

“媽的不行！學長才不會喜歡你！學長他喜歡的明明是我！”

章心橋：……

而匆忙之下沖出來，此刻正扶着膝蓋不住喘息還拼命瞪章心橋的陸飛揚，大腦也是當機了一刻。

啥？我剛才說了些什麽？

下一秒，看見“情敵”疑似挑釁神情的陸飛揚，腦海裏的懵逼情緒立刻被高漲的士氣給覆蓋過去。

他氣勢洶洶地走到章心橋桌子那邊，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板和咖啡杯一同震顫：“聽好了，這是你陸哥要追的人！牛鬼蛇神，都給我閃避！”

章心橋：……

陸飛揚：……

安葛……安葛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