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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食堂三樓除了咖啡館，還有幾家不錯的私菜館子。陸飛揚本來是約了羅山，來這裏開小竈的。

他最近心情特別好，莫名高漲，總想找機會嚷嚷開來。就連孫樂顏老在他面前提那個勞什子的安葛他都不生氣了！原因就是學長現在肯搭理他了，偶爾還會對他笑了！呸，安葛是什麽渣渣，再優秀，優秀得過他的學長嗎？

想起學長上次教他解題時的微笑，陸飛揚一路都美滋滋，美到冒泡。

羅山那小子還和他打趣，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了心上人。陸飛揚笑意濃濃，嘴上說別扯別扯，哪知道好好的樓梯走到最上面兩級剛好聽到了勁爆消息！

表白？表的什麽白？什麽表白？那說要表白的王八蛋，對面坐着的可不就是他的美人學長嗎？

陸飛揚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顧不得自己剛上到三樓，從認出學長身影到聽見對方表白中間壓根兒沒隔幾秒鐘，前情一概不知，很可能造成誤會，直接“噌”得一下就沖了出去。

等到羅山氣喘籲籲追過來的時候，陸飛揚已經拍桌放狠話一氣呵成，進展到要表白的地步，根本來不及拉。

結果現在好了，放完狠話的陸同學，自己卻懵了。他滿腦子都是——

我剛才說了些啥？

我說不許人家喜歡學長，因為學長喜歡的是自己！還說自己要去追求學長！我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我是個gay，我其實喜歡學長？

陸飛揚從來沒懷疑過自己不是直男，甚至gay的概念都離他生活很遠。

實在是之前他的審美太直了，談戀愛時牽小手的對象都是正點的辣妹，波大頭發黑又長。但是如果是學長的話……

陸飛揚在心裏琢磨了一下，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男人？

再一想，好像還有點甜。陸飛揚就忍不住嘿嘿嘿地傻笑起來了。

剛剛完成掰彎自己壯舉的前·直男，還保留着直男普遍神經粗大的特點。

雖然覺得突然變gay這種事情奇奇怪怪的接受不能，但是一想到學長，頓時就什麽都能克服了。

他心裏同時還有一種恍然大悟的甜蜜：啊，原來我是喜歡學長的，難怪我之前一直想看見他讨好他還追着人家不放！

陸飛揚同學難得有幾分羞澀，那學長呢？學長對他會不會也……

咦咦咦我的學長呢？

陸同學一朝從遐思中回神來，卻發現自家美人學長不見了！

“在那兒。”羅山用一種幻滅的語氣說道，顫顫巍巍擡起一只手給陸飛揚指路。

眼睜睜目睹一個直男當場彎掉給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他現在只想去找五班的那個剛交往了一周的女朋友要抱抱！

陸飛揚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又燦爛又陽光，和愁雲慘淡的羅山完美形成對比：“謝了啊哥們兒！”

他掏出飯卡，直接丢對方懷裏：“随便刷，別客氣，今天算我請你哈！哥們兒有事先走了！”

話音未落，陸飛揚已經風似的消失在了咖啡館的門口，徒留下羅山一人滿臉滄桑，不知何言。

食堂三樓的小咖啡館是半封閉式的布置，沒有門，只有排排木栅欄間露出一段出口，恰好側對着樓梯口。先前安葛和章心橋坐的位置就在出口邊上，這才讓從樓梯爬上來的陸飛揚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而眼下陸飛揚急匆匆地離開桌子，一路狂奔地從樓道裏沖了下去，終于順利在一樓和二樓的拐角處截住了自家美人學長。

“學長！等等我啊學長！”虧得他一路不要面子地大呼，安葛腳步越走越快，到底被陸飛揚趕上抓住了胳膊。

他松了口氣，轉而又有些小激動、小期盼和小得意起來：“抓住你了，學長。”

說完這話，他又咧嘴笑了起來。明明傻兮兮的，偏偏透着幾分甜意。臉上不知是因為疾奔還是害羞，泛起兩團紅暈。

特別健氣、動人。

安葛原先猝然收到兩份表白，極不自在。但章心橋業已放開，擺出一副坦坦然然地要看他和陸飛揚笑話的樣子，安葛沒多做猶豫就決定先離開不提。

他一時之間也很難接受自己被同性……傾慕的事情。章心橋雖朝夕相對，事情好歹已經過去，對方也已放下。偏偏陸飛揚叫他頭疼。

對方在他心目中向來是個咋呼愛胡鬧又不大有輕重的形象，沖上來表白興許只是一時沖動，或者說着玩玩，認真拒絕反而尴尬。

最好的辦法是讓對方先冷靜一下，到時候自然而然地把事情過去。

安葛這樣想。

然而，當看到陸飛揚這樣急匆匆追上來，黑亮的兩只眼睛又得意又期盼地瞅他，把這件事——把他的表白的主導權完全交到自己手上，充滿信任且毫無防備，竟全不畏懼受傷害。

安葛心中的不自在，不由便淡了幾分。

但他垂下目光，淡淡道：“沒什麽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說完，他扯開陸飛揚的手，沉默下行。

陸飛揚神情一怔，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他從初明心意的狂喜之中醒過神來，愣愣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麽。

然而，陸飛揚不是輕易死心的人，手雖然被安葛掙脫開了，身體卻還一路跟着下去，緊貼不放。他又焦急又認真，嘴裏磕磕巴巴，死纏不放：

“學長、學長你別生氣啊，我就一時腦子懵了……不是不是，不過我絕對是認真的！我只是在後悔，自己不應該這麽沖動而該徐徐圖之的！”

“學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陸飛揚的聲音戛然而止，食堂透明的玻璃門上倒映出他先是茫然，繼而露出“天無絕人之路”狂喜神色的俊臉。

——不過片刻的功夫，外面已經是雨幕如織。

“學長，你能不能送我回教室？”

陸飛揚可憐巴巴地說道，唇角卻高高翹了起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剛弄明白自己心意的陸飛揚，自然不願意就這麽和安葛分開。

他想要纏着對方解釋，至少彌補回沖動表白留下的糟糕印象，讓對方知道自己是認真想和他交往。可是，安葛這麽冷淡，他又不敢惹對方氣惱太過，實在沒理由跟上。好在，老天開眼！

這不，外面下雨了！還是一場不小的雨！而他手上沒有傘，學長卻有一把傘！

陸飛揚簡直要歡呼了——嘻嘻嘻外面下着雨兩人擠在一把傘裏身體挨着身體，想一想都小心髒砰砰跳呢。

心裏面轉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廢料，陸飛揚面上卻是裝得可憐兮兮，用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目光望着安葛：“學長你不會看着我淋雨吧？高二教學樓離這邊挺遠的，淋太久雨會生病感冒的。”

說完他還不忘用兇狠的目光瞪一眼旁邊的“情敵”，暗示他有多遠滾多遠，秒從狗變狼。完全不顧及章心橋和安葛是同班同學，完全順路的客觀情況。

但目光轉回安葛這邊時，又是濕漉漉了。

章心橋投降。

他對小學弟這副勇敢追人的姿态有那麽點兒欽佩之情，畢竟當初他暗戀安葛的時候就慫得一逼。對方高嶺之花的氣質太顯着，每每想表白都礙手礙腳，哪想到還有這種招數？

今天算是長見識了。遠遠地看見有個熟人拿着傘往門邊走，章心橋沖安葛擺了擺手就自動迎了上去，還露個笑臉，完全不顧後者欲言又止的神情。

陸飛揚見情敵被自己的王霸之氣威懾，識趣主動離開簡直心花怒放，又不敢在學長面前表露出來，只得拼命壓着嘴角。

為達成目的，他堪稱是死皮賴臉：“求你了，學長——”

陸飛揚開動腦筋：“要不然這樣，我先跟你去高三教學樓，然後從中間聯通的天橋過去。反正每層都有天橋，只要不走最頂上一層，我就不會淋雨。不會麻煩你繞遠路的！”

到時候還能偷偷跟着學長，查探一下他的班級！嘻嘻嘻，我真是太機智了。

安葛沉默了片刻，道：“傘給你，我不用。”

“不行！”

這句話造成的沖擊力比安葛預想中還要大。陸飛揚原本笑嘻嘻的神色全都不見，他立馬沉了臉，眼神又是傷心又是委屈，話語極為擲地有聲——

“你不願意跟我撐一把傘我現在就走，沒必要讓自己受涼。”

他此刻也顧不得揣測安葛話語中洩露出的細小在意，只覺得滿心憋悶難受，委屈冤枉得不行。

撇過一張臉，就要往外頭雨幕裏沖。

“陸飛揚！”安葛驀然間，心底生出一股近乎焦急的煩躁來。他見那身影已經推門在外面的雨幕裏，頓時再不能忍受，快步追出門去，一把抓住陸飛揚的胳膊，撐開雨傘罩在了兩人頭頂。

因為一時急着給對方遮雨的緣故，那傘不免打得有些傾斜，有連綿的雨滴順着傘的邊緣打濕了他後背的衣服。

可安葛渾然不覺。生平第一次，他特別有種罵髒話的沖動——

“你這人是有病吧？！”

陸飛揚愣愣地看着安葛因為跑太急，也被雨淋濕了些許的清俊面容，突然之間狠狠抹了一把臉，滿手的水濕漉漉地往後狠壓了一把頭發。

可是，在他的臉上，爆發出的卻是極為快樂明亮的笑容。

片刻以前還充塞着委屈的心髒，一下子被巨大的快樂所填滿。

他簡直想要不管不顧地在雨中大聲再表白一萬次！

陸飛揚不住地喘着氣，伸出舌頭舔掉嘴角的雨水，好像這樣就能平息內心的激動喜悅。最後一絲理智警告着他這是大庭廣衆之下，但他還是忍不住扯着嗓子，又得意又驕縱地大聲回答道——

“我有病！哈哈哈哈哈！我——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