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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安葛說的請吃飯，其實也就是去吃學校食堂。

但食堂和食堂之間也是有分別的。他們沿着樓梯拾級而上，來到了食堂的三樓。陸飛揚沖動表白、追過他的幾道樓梯就在身後。情趣雅致的咖啡館內，一書架的綠蘿蔥郁如舊。

陸飛揚讪笑了兩聲，問：“學長，我們喝咖啡啊？”

過了最初的高興勁兒，他逃避的心思又冒出來了。

沒什麽特別的，只是不想把孫樂顏提出的問題，抛給學長。這些事情他自己來處理就好。

安葛不答，帶他走進了一家名為“蘇州小館”的半開放餐廳。

食堂三樓的幾家私菜館子，陸飛揚換口味的時候都嘗過。只是他後來越來越浪，嘴巴淡了就敢跑到學校對面的商業街撸串，校內的館子反而來得少了。

像這家明顯是今年新開的店，他就不如組織過學生會活動的安葛熟悉。

一路跟在安葛身後，看着他進了店，和老板打招呼，拉開椅子坐好。

陸飛揚憋了一肚子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悶悶地在木質凳子上落座。對面的安葛眉眼溫雅，推過來一張印得十分素雅的菜單。

“點菜吧。”他輕聲說道。

依舊沒什麽實質性對話，兩人斟酌一番選了菜。要得很簡單：是白切雞、蒜蓉西藍花和銀魚炒蛋三道。安葛另要了一碗白飯做主食，陸飛揚點的則是蔥油拌面。

一共39塊錢，安葛刷了校園卡。

在學校裏，這個價位不算很貴。陸飛揚點菜的時候揣摩了安葛的口味。他其實還想點一道梅菜扣肉給自己，為防止形象不佳、吃一嘴油，就忍了。

除了他的蔥油拌面，菜式總體比較清淡。

等菜的時候兩人就默默對坐着。

陸飛揚東張西望，反正就是不肯看安葛。好像對這家新店的裝修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安葛被他的表現噎住，本想拿出書來，又覺得像是賭氣，頗沒意思。就去取餐處舀了兩碗消費即贈的紫菜湯，端回來讓陸飛揚一起喝。暖熱熱的下了腹，心情也回溫了些。

喝完湯，菜也一盤盤端上來了。

酒足飯飽再談事是慣例，兩人也都默認了飯後再聊。學生中午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因此上了菜就默契地開吃，之前小小一點別扭很快就散了。

面對着吃飯，感覺确實不一樣。

細微的咀嚼動筷之聲。

或許因為約着出來下館子是種特殊的體驗，哪怕氣氛有些微妙，兩人反而更能把注意力集中到飯菜裏，像是要留住此刻的記憶。可惜，記憶也不是那麽美好的。

事實證明，陸飛揚沒點那道梅菜扣肉是明智的。目前端上來的幾道菜簡單得多，已經有一絲翻車跡象了。

“蘇州小館”的味道比較一般。比學生食堂的大鍋菜強點，但也就勝在菜品更多、擺盤精致，離美味還是差了點。

最早端上來的是白切雞，細嘗有點兒腥味。但配的蘸料卻酸甜過了頭。西藍花的油有點多了，吃起來不夠清爽，還好多打了兩碗紫菜湯。

至于銀魚炒蛋，做得倒是出人意料的不錯。

陸飛揚父母應酬多，他也會陪着去飯店。只要賓客中有外地來的，總要選一道銀魚炒蛋。這是本地的特色菜。選個湖邊的酒樓，煙雨蒙蒙的天氣，新鮮的銀魚炒蛋配些黃酒，是意趣。

本地人很喜歡這道菜，吃的早不是一個新鮮，而是自有一套衡量标準。依陸飛揚的口味看，蘇州小館別的菜品一般，銀魚炒蛋卻很出色。

擺盤好看、味道也佳。鮮嫩清香，入口細滑，頗為不俗。

他吃的時候頗有幾分苦中作樂，想老天到底還是厚待他。如果将來回憶這場……也不知道怎麽說，是分手飯還是什麽？他至少可以找到一個美好的細節，那就是很鮮嫩的銀魚炒蛋。

安葛看樣子也喜歡這道菜，配着白飯吃，模樣斯文。

陸飛揚看到他眉目安靜的樣子，心裏就亂七八糟的，又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安葛真的是一幅畫，尤其是他遠近皆宜。走遠了好看，走近了又有淡淡的書香。

正想着，便察覺拌面上堆了兩筷子的銀魚炒蛋。

陸飛揚愣了愣。安葛一句話沒說，依然很安靜地吃飯，根本看不出來給他夾過菜的樣子。他嘴巴張了張，心裏忽然有點甜，又有點酸。

小心地把那兩筷子銀魚炒蛋夾起來，仔細吃了，便蒙頭猛吸起蔥油拌面來。

那架勢仿佛和面條有仇，不吃完絕不肯擡頭。

面的味道也只是還行，但是他現在什麽都不挑。陸飛揚的吃相不佳，他是邊吸吞邊嚼。咀嚼的速度趕不上吸溜的速度，漸漸便吃得兩頰微微撐起。他猶然不覺。

忽然一張餐巾紙被遞到眼前。

陸飛揚忙擡起頭：“我唔……”想要說話，才發現嘴裏的面多，舌頭被塞住了。

饒是安葛心緒有些不寧，也被他惹笑了下：“嘴。”他提醒道。

陸飛揚大口嚼了幾下，把腮幫子裏的拌面都咽下肚子。這才舒一口氣，急忙接過安葛遞來的餐巾紙，用力擦了擦嘴，果不其然沾了油：“哦哦。”

有些讪讪，可是見到安葛唇邊笑意，心中似乎也為之一松。

這個短暫的插曲過後，飯桌上的氣氛便舒緩不少。雖然不是從前的輕松融洽，但至少不會讓人覺得空氣裏悶悶地浮着什麽了。

安葛用餐完畢，稍微整理了碗筷。看到對面的盤子裏還剩些拌面，陸飛揚已經肉眼可見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忖度着也不需等多久，便也沒說話。片刻後，反而陸飛揚先不自在起來了。

要說清楚就今天說清楚！他想。磨磨蹭蹭的，難道要指望脾氣那麽好的學長主動來關懷詢問，再推三阻四說我給他帶來不少麻煩嗎？那也太不要臉了——

就這還想當人家的“攻”呢！

陸飛揚下定決心，臉上微微一熱，心裏卻堅定起來。

他三下五除二将剩餘的拌面囫囵吞入，埋頭吃得幹淨了，這才扯了兩張抽紙擦嘴，把筷子撂下。呼吸有點急促，眼睛卻極為明亮有神。

“我吃好了。”陸飛揚說道。為顯得穩重，他放慢了聲音，同時也是在思考言辭。手肘推開盤子，兩條手臂無意識地交疊在桌上。“安葛學長請我吃飯，我其實有點猜測。”

豈是有點。

他怕被安葛打斷，這樣他就很難說下去了。這其實只是一件小事，一件應當之事，但是纏上了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情意，便多了些難忍的酸澀。

似乎要交還給對方的不僅是他的時間精力，更是自己初初品嘗的愛情。

陸飛揚很鄭重地說道：“對不起。”

他現在很想咬住一根煙來緩解壓力。但是沒有，安葛也絕不會喜歡，這念頭只好作罷。陸飛揚忍住所有要躁動出來的肢體語言，背叛自身的感情，向安葛這樣說道：

“我之前一直在逃避，躲躲閃閃，又不願意和你說明。明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明知道怎樣做對你才最好，但總是……下不了決心。甚至到現在，還要學長主動約我見面，來安慰我。”

眼眶似乎又浮上了些酸澀，陸飛揚猛地低了下頭，調動出內心所有的真誠——對安葛誠摯的情意和關懷，在臉上挂上了笑。

“學長人真的很好。”他似乎只會這麽說了，有些木，“真的很好。我以前一直聽別人說，哈哈哈就是孫樂顏，你還記得她吧？我總是不信，還和她擡杠。等到現在自己認識你了，才知道你有多好。安葛學長不愧是我們班長的男神哈！”

也是我的男神。

正因為你好，所以我才不能輕易損毀這份美好。

光線或者水暈，讓他看不清安葛臉上的表情。陸飛揚自顧自地說道：

“其實真的很開心，和學長相處的這麽長時間。對我來說學校本來是不那麽美妙的，但是你改變了很多事情。我知道，學長那麽好，今天約我見面，估計也不會說要推拒我。可是我真的不能賴着你了，我真的不能再耽誤你的——”

“……陸飛揚。”

安葛叫了他的名字。陸飛揚的話斷在喉嚨裏，才發現安葛的嘴唇緊抿、神色難看。那雙清澈溫柔的眼睛裏，竟然閃過了些虛弱和恐慌。

“你這是——把之前的約定全都作廢的意思嗎？”

*離完結沒幾章了。

感覺寫原耽還不是很順，可能要再練一篇。

謝謝所有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