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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夜色降了下來，原本靜谧的天空像是被撕破了一個大口子，聲勢浩大地刮起了涼飕飕的風，小商販們推着三輪車下班回家，在老舊的街道上留下一地亂哄哄的垃圾和塑料袋。

幾個面色不善的青年站在街邊抽煙，陰恻恻的目光吓跑了好幾個出門遛彎兒的老頭兒老太太，為首的青年身材高大，卷起的袖口露出半條花臂，極短的寸頭搭配留着疤的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朱輝從不遠處的小賣部裏跑出來，給青年遞上幾包煙：“雷哥，等着急了吧？這個先給你和另幾位哥打發打發時間，等事兒成了我再請大家吃頓好的。”

名為“雷哥”的青年笑了一下，把煙接過來，給自己留了一包，剩下的分給自己兄弟，“客氣了，我們本來也想找他敘敘舊的，要是沒有你，我們還一時半會逮不住那小子。”

“正好，您要債，我報仇，兩全其美，”朱輝龇牙一樂，因為天氣實在有點冷了，凍得搓了搓手，“那等會兒我們就在下一個路口的工地動手，我和我兄弟先把人攔住，然後咱們一起把人辦了。”

雷哥又點了根兒煙，點頭：“成。”

“大雷，今兒到底是誰啊？用得着這麽興師動衆，”另一個耳垂上帶着一排耳釘的青年湊過來，嬉皮笑臉地用胳膊肘碰了雷哥一下：“你現在不是不親手收拾人嗎？”

雷哥哼笑一聲，彈了一下煙灰：“康建南他兒子。”

耳釘男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卧槽康建南？殺......殺死親老婆的那個？那他兒子......”

“怕個屁啊你，”雷哥漫不經心地白他一眼，說：“康建南欠了錢莊一筆錢，上面早就催着要了，只是那老東西忒賊，一天到晚東躲西藏找不見人，只能先找他兒子要。”

耳釘男一聽不用直面那個殺人犯，心裏頓時一松，臉上又恢複了二流子标配的猥.瑣表情：“如果要不到錢的話——”

“那就，讓他長長記性。”雷哥目光沉沉，盯着不遠處快要打烊的食品進貨市場。

與此同時，遠在市中心的住宅區，周蕩已經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家門。

葛肖堯剛才在電話裏說朱輝約他出來蹲康沉，還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找到了混社會的大哥做幫手，必然把康沉打得下跪道歉不可。葛肖堯還算反應快，先敷衍着答應了下來，等套出來他們具體的行動地點之後立即給周蕩打電話告密。

周蕩立馬想要聯系康沉換條路線回家，但翻了一圈兒電話簿才發現自己沒有康沉的手機號，深吸口氣，耐着性子在班級的企鵝群裏問了一下，然而更讓人無語的是，全班五六十號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周蕩氣得罵了句髒話，在心裏飛快地盤算了一下是自己找趙二炮要電話號碼比較快，還是直接去找康沉比較快。

“康沉今晚要去城北那家食品市場進貨，回家要途徑一個即将推倒重建的工地，朱輝說他們就在那兒動手！”

進貨？哦，應該是給小面店進貨去了。

可為什麽非要跑到那麽偏僻的地方去？市中心就沒有進貨的地方了嗎？這麽折騰一遭能省幾個錢？

周蕩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接讓他往城北開。

盡管已經過了晚高峰，但道路上的車流還是絡繹不絕，越往北走道路越擁擠，期間還有各種橫行霸道的司機鑽空子搶道，此起彼伏的鳴笛聲惹得人更加煩躁。

等周蕩好不容易來到進貨市場的時候，那裏的鐵皮大門已經鎖上了，斑駁的鏈條鎖上還挂着幾根發黑的爛菜葉子。

他心裏一緊，一邊往廢棄工地狂奔，一邊打電話報了警。

時間過了八點，這一片兒的住戶不太多，除了附近幾家零零星星的小商鋪還亮着燈，四下裏都是一片黑暗。

周蕩打開手機照明，心髒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

說實話他心裏沒底，他估摸着憑他一己之力恐怕不能幫到康沉，沒準兒還會成為康沉的負擔。但他又做不到袖手旁觀，明知道康沉正在被一群小混混圍着打，卻縮在黑暗裏不敢冒頭，他還沒這麽慫。

各種各樣的心思充斥在周蕩的腦海中，他糾結得差點自我爆炸了，直到他看到一輛被人砸得面目全非的小電動貨車時，先前的猶豫不決都突然一下子被抽空了。

地面上一片狼藉，小貨車的外殼和裝着飲料的玻璃瓶全都碎成了渣渣，幾袋子嶄新的面粉被刀劃破了，和髒兮兮的泥土攪和在了一起，車上那些新鮮的蔬菜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一起被扔到地上的，還有康沉的一件外套。

周蕩面色一冷，這他媽是真的過分了。

不就是挨打嗎？要挨一起挨，能打那群王八蛋一拳也是賺的。

周蕩加快步伐，這輩子沒跑得這麽賣力過，太陽穴上的青筋冒了出來，身體裏像是有把火在燒。

等他循着聲音找到那幫人的時候，康沉正在被兩個陌生的面孔按在地上左右招呼，他反抗的力度已經變弱了，更多的是在護住自己的要害。

朱輝和另幾個被康沉修理過的六中學生站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洩憤般地怒罵幾句，罵到氣頭上了，再沖上前在康沉的背上狠狠來上一腳。

“朱輝！”周蕩大吼了一聲。

所有人都停了手，鉗制着康沉的雷哥和耳釘男對視一眼，饒有興致地望過來，嘴裏叼着的煙吐到了地上。

朱輝則面露驚訝，那副作惡得逞的嘴臉稍稍收斂了一些，走上前問：“周蕩？你怎麽來了？”

周蕩沒說話，視線落在康沉的臉上。

康沉擡起頭，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青了一塊兒，唇角都是血，比起上一次打架的時候狼狽了不少。

他直勾勾地盯着周蕩，目光像是要在對方身上戳出一個洞來。

他沒有像電視劇裏演得那樣讓周蕩快跑，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周蕩被看得渾身一抖，直覺告訴他，康沉生氣了。

“诶呦我說這位小弟弟，你到底是哪夥兒的啊？”耳釘男朝着周蕩走過來，賤嗖嗖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周蕩的臉上劃拉了一下：“你要是和輝弟一樣也是來找康沉那小子尋仇的，那就簡單了，怎麽解氣怎麽來，有哥哥給你撐腰——诶卧槽？”

耳釘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面而來的一拳頭打翻在地，他趴在地上一臉震驚，沒想到眼前這白白嫩嫩的小屁孩兒力氣還挺大。

“哥你媽個頭，”周蕩擰着眉罵了一句，甩了一下被震得發麻的手臂，“現在明白我是和誰一夥兒的了吧？”

耳釘男反應過來之後惱羞成怒，從地上蹦起來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掄起拳頭對準周蕩，就是準頭差了些，五次中有三次都被周蕩閃身避過去了。

盡管對手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逼，但周蕩也沒含糊，每一拳頭都用了十成的力氣，最後抓住機會一腳蹬在了耳釘男的小腹上。

耳釘男疼得差點直接吐出來。

“夠了。”雷哥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

周蕩站在原地喘息，下意識地向身後看了一眼，心想現在的警察都他媽屬蝸牛的吧？速度要不要這麽慢？

康沉在周蕩動手的時候就開始劇烈掙紮起來，但他身上的傷實在太多，對付他的人又太多，想要過來支援周蕩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雙眼赤紅，喉嚨裏發出嘶啞沉重的呼吸聲，因為緊咬着牙關，下颚的線條異常深刻。

“你報警了？”雷哥平靜地看着周蕩，看似漫不經心地一擡手，卻一把抓住周蕩的手臂順勢向後一擰，臉上似笑非笑的：“膽兒不小啊。”

鑽心的疼痛從手臂傳來，周蕩臉色倏地就白了，他把那聲悶哼咽了進去，冷汗争先恐後從額頭冒了出來。

這個人明顯和耳釘男不是一個級別的，他的手仿佛銅牆鐵壁，周蕩根本無法撼動一星半點，只能像個失去反抗能力的獵物般被抓在手裏。

“所有人都住手！”警笛聲由遠及近，姍姍來遲的警察叔叔終于現身：“一個個的都聽到沒有？雙手抱頭蹲下！”

雷哥和其他幾個小混混立即松了手，像是很有經驗一樣老老實實地照做了，而朱輝幾人和周蕩還沒見識過這種陣仗，被手電筒晃了眼，呆愣愣地杵在地上。

“所有人都別亂動啊！”一個滿臉正氣的警察大步沖過來，大致掃了他們所有人一眼，“都排隊上車，回警局叫家長來領人！”

周蕩心裏如釋重負，忍着手臂上的疼，忙轉身去找康沉。

眼前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緊接着就聽到雷哥吼了一聲，只見康沉不知何時将他一腳踹到了地上，膝蓋死死地抵着他的腰窩，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拳頭“砰”地砸在了他的後腦上。

雷哥直接暈了。

而康沉還沒有停手的意思，又一拳頭砸了下去。

在場的人都吓懵了，有個警察飛快地沖了過來，從身後掏出一根警棍指着康沉，怒道：“嘿怎麽又動上手了？趕緊給我停手聽到沒有？！”

康沉置若罔聞，周蕩撲過來一把抱住他，聲音不由自主有點發顫：“住手康沉，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