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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誰有你們這麽給人化妝的!叫你們老板出來!我們是來辦葬禮的!你們給我家老爺子弄成這個鬼——這個樣子!”
“就是!退錢!”
男人和女人謾罵的聲音從靈堂穿來,蘇雲皺起眉頭,走快了一些,來到殡儀館最好的一個禮廳外時,先謹慎地看了眼裏面的布置。
花圈——沒問題!
靈堂擺設——沒問題!
員工态度——非常好!
那客人發脾氣一定是客人自己有問題!
蘇雲頓時昂首挺胸,有底氣不退錢了,唰一聲打開白骨黑面的折扇,搖着扇優雅地走進去:“不要生氣不要生氣,這位先生、這位女士,我們這是合格合法的殡儀館,有營業執照的,有問題,您可以正常投訴,我們一定為您解決任何問題。”
頓時,圍在棺材旁邊對員工謾罵的客人停了下來,打量走進門的漂亮女人和她身後一直低着頭看不清臉的清瘦男人。
女人長了一張漂亮清冷的臉,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皮膚白得不像活人,卻塗了相當紮眼的正紅色口紅,猛一看讓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臉上沖突的色彩,看起來像紙紮人一樣詭異。
至于後面一直低着頭的男人,穿着員工統一的服裝,漆黑的明制圓領袍在他身上顯得非常寬大,給人一種病入膏肓身體快不行了的感覺。
在場的員工裏,只有蘇雲穿着與衆不同的黑色漢服裙,衣服邊角都用金絲繡了各種看不懂的花紋,員工服則都是用銀線在袖口、衣擺繡紋路,胸口繡不同的字,跟着蘇雲來的男人胸口是個大大的“奠”,看起來跟個棺材頭似的。
扶着棺材哭的女人飽含怒氣質問蘇雲:“你是誰?管事的呢?”
“不好意思,我就是西城殡儀館館長,敝姓蘇,蘇雲,草頭蘇,雲朵的雲,幸會幸會——”蘇雲合上折扇,陪着笑伸出手準備跟人握手,卻被一把打開。
旁邊的男人滿臉怒氣,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他指着棺材問:“好啊!你就是館長?你看看!你那化妝師給我家老爺子化的!我們是按照老爺子的要求念舊才來你這破殡儀館的!你們就這麽對待客戶!”
蘇雲疑惑探頭:“不會啊,我這是很多年的老師傅了,她的手藝那是——”
話還沒說完,蘇雲猛地停住,頓時被口水嗆住,旁邊胸口繡着“喜”的漂亮女人趕緊過來給拍拍背,胸口寫着“奠”的清瘦男人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了一個保溫杯遞給蘇雲。
家屬都被這巨大的陣仗給驚到了,小輩看着嘀咕,這殡儀館從上到下都奇奇怪怪,館長還咳得像個肺痨鬼,難怪沒人願意來。
蘇雲快被氣死了,她不是真的被嗆到了 ,是不知道怎麽把自己的瞎話說完,她剛要誇自家化妝師手藝好,是多年老師傅,結果就看到她給人化了個冥婚的妝面!
紅白喜事最講究規矩,一點點錯都可能給死者帶去不好的影響,得虧這葬禮還沒開始呢,要是開始了,蘇雲還得把人家魂給抓回來改掉!
電光石火間,蘇雲勉強找到了個解決辦法,她想了想,直接不咳了,說:“這、這其實是我們師傅年紀有點大了,這是……從前流行的樣式,你們知道的,我們是舊的……殡儀館嘛……”
好說歹說把這口子給圓回來,蘇雲微笑着回頭看胸口繡着“歡”字的化妝師,眼神如果可以噶人,對方現在一定被紮成了篩子。
趴棺材邊的女人不幹了,她直接沖過去把化妝師推到棺材邊,怒罵:“館長你就是不想退錢也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她有多大?三十都沒有的新手,在這裝老師傅呢!退錢!”
化妝師忽然開心回頭:“這話我愛聽。”
蘇雲怒從中生,一把将她的頭按下去,努力保持微笑:“她就是長得年輕,其實快五十了,她也是跟我們這以前的老師傅學的手藝,幾十年前的老人入殓,就是得化大紅臉的,她就是一下沒領悟到客人您的要求,您放心,我們立馬改,這單給您算七折,您看可以嗎?”
在蘇雲快磨破了嘴皮子的勸說下,好歹是保住了五折的款項,給人退了一半錢回去,本來辦一次葬禮就不賺什麽錢,現在好了,還得退一半出去。
客人嗷嗷哭着送棺材去了火葬場,蘇雲猛地回頭怒視跟着自己的三個卧龍鳳雛,舉着折扇一個個點過去:“你們真是……給我到辦公室來!”
西城殡儀館是老牌殡儀館,叫西城是因為坐落在濱城的城西,曾經這城西熱鬧繁華,殡儀館的生意不錯,可是随着時代的發展,已經很少有人願意來這辦老舊又麻煩的中式葬禮了。
殡儀館修繕過好幾次,現在的門面是普通的大樓,除了門面,其他樓房還是古代園林的樣式,其中有一棟就是蘇雲用來居住和辦公的。
蘇雲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靠着背:“蹲下。”
三個低着頭的員工立馬蹲下,雙手捏着自己的耳朵,開始報數。
豔鬼:“殡儀館守則第一條,不可以給屍體化奇怪的妝,我錯了!”
鬼新娘:“殡儀館守則第二條,不可以把靈堂變喜堂,我今天沒有錯!”
“閉嘴,知情不報,罪加一等!”蘇雲氣得站起來想給她們倆一人一扇子。
退休鬼差:“殡儀館守則第三條,不可以随便拖行屍體和屍體的魂魄,我今天沒有錯。”
好歹有個算是靠譜的,蘇雲長出一口氣:“阿休你可以起來,去旁邊站着。”
叫阿休的退休鬼差立馬溜了,沒有一點同甘共苦的精神。
蘇雲嘆了口氣,蹲在鬼新娘前面,語重心長地說:“新新啊,你不能總跟豔鬼混的,你想想,她把葬禮弄壞了,以後我沒錢了,誰給你買漂亮裙子呢?”
鬼新娘頓時渾身一震,驚駭地看着蘇雲:“館長你又用小裙子威脅我!”
“這次是真的,扣你一個月的小裙子。”蘇雲露出冷漠資本家的嘴臉,然後一把推開了鬼新娘,讓她到旁邊哭去。
最後剩下犯錯的豔鬼瑟瑟發抖:“我錯了,他是老頭子,而且他家屬都沒人跟我溝通過,他們自己說得好聽,其實根本不關心老爺子怎麽樣,我一氣之下,就想惡作劇嘛……”
惡作劇,但沒想到對老人漠不關心的家屬,到了靈堂看見老爺子格外紅豔的臉,開始鬧着要退錢。
蘇雲聽了,微微點頭:“不管人家的家庭情況怎麽樣,我們應該保證統一的、标準的、周到的服務,哪怕就是死者一個人——不,是一具屍體來參加葬禮,你們也不能這麽玩,況且——家屬就是不關心老人才更關心錢啊!錢啊!”
後面一句話,蘇雲是對着豔鬼耳朵吼出來的:“你給老娘把這句話刻心裏!家屬越不在乎死者就越在乎錢,我們就一點服務都不能出錯!會沒錢的!明白了嗎?”
豔鬼震驚地捂住耳朵:“我的媽呀……人心也太髒了吧?我想回老家啊館長……”
“你是豬八戒嗎?遇到事就散夥回高老莊?”蘇雲送她一白眼,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桌面前,抽出一疊紅紙,分成三份給他們。
“這是什麽?”鬼新娘乖巧接過,輕聲問。
蘇雲疲憊地坐回太師椅:“招聘gg,你們,去貼滿濱城所有的gg位,我要招個靠譜的新員工。”
聞言,鬼新娘震驚地睜大眼,嗚嗚哭出血淚:“館、館長,你不要我們了嗎?”
“沒有不要,不許哭,我這剛打了蠟的金絲楠木地板要是弄髒了,你給我再打一遍蠟。”蘇雲冷漠臉。
然後鬼新娘熟練地撩起自己的裙擺接血淚,還擤鼻涕。
豔鬼看了眼傳單,說:“館長,就算你要招新員工,現在也不興這種紅紙黑字的gg單了,看起來比詐騙gg還詐騙呢。”
退休鬼差跟着點頭:“嗯。”
蘇雲冷笑:“gg?你們看我像有錢請設計師設計gg單的人嗎?還是說你們誰會?”
“……保證完成任務!”三只鬼立馬異口同聲地應了一聲跑了。
這場面真是給蘇雲氣笑了,要幹活的時候沒一個靠譜的,問到錢就趕着不走打着後退,都是孽子。
三天後,蘇雲無所事事地在殡儀館院子裏曬太陽,鬼新娘小跑過來:“館長館長!有人揭榜了!”
蘇雲翻了個身:“揭什麽榜啊?你還當是你以前挑狀元郎當相公的時候啊?”
鬼新娘跑到了蘇雲躺椅旁邊,蹲下驚喜地說:“是gg啊!有人拿着館長你寫的gg單子來應聘了,男的、高的、醜的!”
能讓鬼新娘說醜,蘇雲就來興趣了,她立馬坐起來:“醜的?我倒要看看能多醜。”
等回到辦公室,蘇雲看着眼前這個一米九冷峻帥氣一身紫道袍的年輕男人,她歪頭看了眼辦公室門口外瑟瑟發抖的三個鬼,又将視線落回男人身上:“你是紫袍?”
道士的道服分等級,紫袍是最高的祖師級別,一個道觀可能就出一個這種老baby。
男人點點頭:“嗯,我怕應聘不上,按照卦象,我穿這個來比較容易通過。”
“……”蘇雲欲言又止,她再一次歪頭去看門外的三個鬼,那三個不靠譜的沒有一點用不說,還躲避她的視線,“那、那你說說你為什麽想來我這應聘。”
“因為你們在招聘啊。”男人回得疑惑又理所當然,懷疑蘇雲在問一個很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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