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020401

『你可以自由地去愛你喜歡的人！』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安娜捂着自己的嘴巴，從食堂的門口藏身在了食堂的門外。她竟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高昂激蕩。

自由？她是可以擁有自由的嗎？女人是可以擁有自由的嗎？女人是擁有可以喜歡他人的自由的嗎？

熱淚在安娜的眼眶裏不斷打轉，極度的喜悅沖擊着安娜的身心。然而極度的喜悅之後，一點點綿延而出的又是現實。

——縱然她有喜歡上森的自由，但森卻不能對她産生同樣的感情。

思及此，安娜的心中像是有千萬根針在紮。她飛快地從食堂門外跑了出去，像是要宣洩掉自己所有的悲傷那樣一邊跑一邊哭，就連盤在腦後的頭發散了、身上的衣裙淩~亂成一片也不在乎。

“安？”

月下的兔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看到了哭泣着奔跑的安娜，他從天而降，落在安娜的面前就問：“你怎麽了？是被人施暴了嗎？難道——”

森剛想問安娜“難道有男人闖進木之迷宮裏來了”，安娜就已經撲進他的懷中，大哭着抱緊了他毛茸茸的頸項。

他們小時候也是這樣擁抱的。

安娜有着“巫女”的血脈，她們這一族代代都要挑出一個最漂亮的孩子送去給木之魔神當貢品。只是到了安娜這一代，這一族的血脈已經凋零殆盡。安娜的父母去世之後，安娜就是唯一還活着的直系末裔。

因為其他旁支因為不願意被當成活祭品，所以極力撇清與安娜的關系。安娜小小年紀就被送到了木之迷宮裏。

魔神其實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麽“貢品”，只是人類擅自“獻給”他們人類的孩子，認為這樣他們就會庇護人類。魔神也并非人類所想的那樣不老不死。

魔神森其實只是衆多“魔神森”之一，他的父親同樣是“魔神森”。歷代的魔神在外表上沒什麽差別，即使有，魔神森那顆兔子腦袋也讓人不敢去仔細對比和以前有多大的差別。加之魔神代代都是單傳，且無一例外都是雄性，當下一代魔神成年，上一代魔神就會消失在木之迷宮之中，成為迷宮中神秘力量的一部分。所以在外界的人看來，魔神不老不死。

原本應該是在十六歲的成年禮之後才會被送入木之迷宮的安娜還不到六歲就被送進了木之迷宮。她和森一起度過的時間遠比她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度過的時間還長。

Advertisement

六歲的安娜并不明白“魔神”在外人的眼中是多麽可怕的異類。她只當森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最親密的夥伴，她最值得依靠的家人。一人一魔親密無間，就連睡覺安娜也要抱着森的兔耳朵、摸着森毛茸茸的臉龐才肯睡。

這種安寧的生活在安娜十三歲那年被打破了——安娜來了初潮，那殷~紅的鮮血靜靜地訴說着安娜已經不再是個小孩子，她是個具備了生~殖能力的少女了。

森知道安娜如果再這麽和自己一起留在木之迷宮之中，安娜一定會喪失重返人類社會的機會。森又不願意向父輩那樣把安娜當成苗床，生育下一代的魔神。他喜歡安娜身上的人情味，喜歡安娜作為人、而不是怪物之母的天真與美好，所以森在安娜十四歲生日的時候把安娜送回了烏那城。

十四歲的安娜雖然沒有親人，但是她熟悉草木，也懂得如何用草木治病，于是她很快就成了一個藥師。

随着安娜漸漸長大，安娜作為藥師和作為美女的~名氣越來越大。她今年十七歲，來向她提親、逼親的人都是不計其數。每一次安娜都是好言相勸，對方不聽不管才會用各種藥物、諸如沾上就會渾身發~癢的粉末、吸入就會打噴嚏個不停的粉末之類的東西把人怼走。

安娜沒有想到的是城主居然也對自己動了壞心，還派了無數士兵将她給綁架到了城堡裏。

安娜以為自己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見到森了。然而當再見到森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的心還活着，自己一直以來對于森的感情從不是錯覺，從不是森說的“雛鳥情節”。可是同時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喜歡森，會喜歡一個魔神，會喜歡一個連人類外表都沒有的生物——

“安……”

森下意識地想要抱住哭泣的安娜，卻又在将手放到安娜肩頭的時候硬生生剎住了車。淚眼朦胧的安娜看到了森懸空的手，又是生氣又是難過，還又是羞恥，放開了森便一個人跑了出去。

森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安娜遠去的背影，沒有去追安娜。

人和魔神是不同的，無論是外表還是壽命，亦或是存活于世間的方式方法。人和魔神的結合只能醞釀出悲劇。安娜的悲傷只是片刻的，而這片刻的悲傷遲早會由別的人類來撫平。自己應該做的，只有為安娜守好這不可逾越的一線，讓她以後還有辦法回到人類之中。

安娜在外面停留了許久，久到她眼眶裏的淚水已然幹涸。然而即使眼淚已經幹涸，又紅又腫還又痛的雙眼還在提醒着安娜剛才的那一幕。

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安娜沒有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忘記森交給她做的事情。

喬樵一行出發在即，再不去說服喬樵，就沒有說服喬樵的機會了。

安娜找到喬樵的時候正好是喬樵哄睡了小希思的時候。把小希思交給莉莉耶，陪着小希思唱了許久的歌的喬樵嗓子有些發啞。她上次唱歌還是在公司年會上，因為喝高了又受了前輩們的撺掇，于是就這麽上了臺。在臺上放聲高歌時酒酣耳熱，也就不覺得羞恥了。等第二天酒醒了，對着前輩們含笑的臉來才是真的擡不起頭來。

這會兒再唱起《精忠報國》、《身騎白馬》和《傷心太平洋》，喬樵又是另一番心境。這裏沒有人能聽得懂二十一世紀地球上某東方大國的普通話，那些歌詞聽在他人的耳朵裏也就全成了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的神秘音節。喬樵略感失落的同時，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家鄉真的沒了……

“喬樵，你真的要去嗎？”

安娜在喬樵的身邊坐下。這會兒食堂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就連約瑟夫和約修亞也都被喬樵打發去收拾行李。

“我要去。”

喬樵笑笑。

“為什麽？魔神的迷宮明明那麽危險……我知道你制服了城主，你很厲害，可是再厲害的人也有做不到的事吧？”

喬樵看向了安娜：“所以因為有做不到的可能性，你就不去做嗎？”

喬樵不大喜歡對別人說教，畢竟她自己也不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人。自诩沒有對別人指手畫腳的權利，喬樵對于他人的想法也好、行動也罷，總是抱持着一種遠觀的态度——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別人的路還是讓別人自己去走吧。

只是，僅僅只有一件事喬樵想告訴給安娜知道：“人不是因為做得到才去做，而是因為想做才會去做！我想去魔神的迷宮，所以我要去！不為別人，只為自己，只為了讓我自己開心！”

喬樵咧開了嘴，對着安娜露出了白白的牙齒：“喜歡一個人不是為了讓他喜歡自己才去喜歡他。如果你喜歡森，就要告訴森！但是如果你因為森不喜歡你，你就不喜歡森了，那就不要再惦記着森了。”

安娜聽見喬樵的話，一張蜜色的臉瞬間爆紅。活像是巧克力上被澆上了草莓醬，有着少女心的香甜，也有着愛戀的苦澀。

“喬、喬樵你怎麽會、會知道我……！”

安娜臉紅脖子粗，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看到那個成熟有氣質的安娜變成了這幅模樣，喬樵只覺得被塞了一口甜甜的狗糧。誰說狗糧不好吃？誰說狗糧就是虐~待單身狗？這狗糧不挺好吃的嘛！她愛吃！

“嘿嘿嘿，還有人不知道就奇怪了。”

喬樵調侃安娜一句，安娜又是半晌地面紅耳赤，這才緩緩道：“……我可以、喜歡森大人嗎？”

“這話你不該問我，應該問你自己。”

喬樵笑着道：“不過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喜歡一個人的心是自由的哦。”

“只要不給對方徒增困擾，只要不讓對方痛苦難受，怎樣去喜歡對方，那都是你的自由。”

“……就算我是人類，森大人是魔神？”

“這和你是人類，森是魔神有關系嗎？”

喬樵歪了歪頭：“我認為愛情是可以超越肉體的。而你和森之間的差別，不就只是肉體上的嗎？”

喬樵想說如果只看肉體，已經被先驅者系統改造成~人體分析儀的自己恐怕比森還要更遠離“人類”的定義。

“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你要怎麽看待你自己和森，那就是你的事了。”

見食堂的門外約瑟夫和約修亞都已經整裝待發，喬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我要出發啦！”

“喬樵……！”

“放心！我可是很強的！”

喬樵朝着安娜鼓了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肌肉，随後便跑出了食堂。她與約瑟夫還有約修亞一起向着出村的方向離開，只剩下安娜一個人還站在食堂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