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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病房陽臺窗簾敞着，邊緣擺着一捧綠植。盛夏午後，布滿蟬鳴，橙光飄進，随風股動。

鐘意肚子裏傳出的動靜，驚擾這份細碎的美。

均勻且有節律的小小鼾聲戛然而止。下午三點，下午茶時間，鐘意從睡夢中醒來。

已是習慣，她先伸手去取枕下的手機，點開某點評app。順帶揉了下眼。

醫院附近西點店裏的蛋糕已經叫她吃了個遍。說實話，沒哪款是稱心如意的。名列前茅的推薦甜品寥寥無幾，不在榜上的無名之輩就更不用說。

雖說鐘意名叫鐘意，可鐘意卻怎麽也尋不到自己鐘意的那一款。無論對人對事。

摁下鎖屏鍵，鐘意翻身下床，穿上細軟的拖鞋，去衛生間刷牙。

亮着手機熒幕，也好再細細琢磨一下。

這是住院的第二十五天，大概是腳好的速度異于常人，又或是本來就傷的不重，鐘意已經可以下床了。可沈随之還是執意要她留院觀察。

叫人難免錯覺他還有幫她和段則霄複合的閑心思。

電動牙刷震動，睡意瞬間消散不少。

巧合也偶然，指腹刷到樓下有家名叫“Bonjour”的西點屋。

“Bonjour。”她輕念出聲。

法語午安的意思。

她記得這家店。

她聽錢娟說過，這是她朋友的店。

鬼主意幾乎是立刻閃現到鐘意腦海中去。

漱口水含進口中，咕嚕咕嚕幾下又吐出來，鐘意撥通了錢娟的號碼。

******

“這裏就是我們的料理臺，”店長名叫Lily，正正經經的金發法國女郎，接到錢娟的拜托，立刻領鐘意進了後廚。

她在一個算不上偏僻的角落停下，轉身，指向某個臺面，“剛好今天Lucas沒來上班，他的位置就交給你了。”微笑，“也好讓我見識一下我們Bonjour和Joyln的差距到底在哪兒。”

非常不争氣的，鐘意壓根兒沒聽見Lily在說什麽，滿心滿眼被她身上那席正紅色的深V長裙吸引。

贊嘆其冷豔氣質，和靈活運用黑絲與黑高跟鞋的能力。

“對了，記得多做一點給我嘗嘗哦。”

直到Lily說出這句話，鐘意才回到現實，笑，“好的，謝謝你啦。”

原漿的檀棕色是料理臺，清爽的baby白是雕花牆。地獄煉爐般的後廚，不說添一絲涼，至少沒讓鐘意感覺到熱浪。

熟稔的系上圍裙，鐘意明目張膽的打量起四周來。對比難免。

和Joylin一樣，Bonjour的後廚也是完全透明的，即：來往經過的顧客可以看見甜品制作的全過程。

至少環境上和Joyln大相徑庭。

鐘意滿足的點頭，搓搓手，撐在料理臺邊，“讓我想想，該從哪裏開始呢？”

戚風，雞蛋，可可粉，鮮奶油。這些是制作巧克力慕斯的原材料。

Bonjour的格局很貼心把原料全部集中放在中央的大鏡面上。

找好材料，鐘意很快上了手。

好歹是能力一流的西點師，鐘意行雲流水。只是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的長睫毛拉了後腿。

她在攪拌面粉和可可粉。個人習慣，她擅于用手。當然，由于潔癖，手洗得很幹淨。

睫毛悄然落在上眼睑，下意識的，鐘意甚至忘了手指上還沾有面粉，便去摸眼角。這一摸，眼角立刻跟着沾染少許面粉。

她眨了眨眼，眼角有水光。

她沒有劉海，頭發全部乖巧的梳上去，綁成一顆丸子頭，桃紅的短袖和純白的半裙相得益彰，叫她看起來活脫脫一個精巧可愛的小洋娃娃。

只能輕拿輕放，捧在手心，一絲一毫都不能摔壞的那種。

小洋娃娃此刻正抿着唇瓣，梨渦微現，有些迷茫的盯着天花板，時而眨眨眼睛，時而皺皺鼻子，企圖用些滑稽且幼稚的行為把眼角的面粉顆粒弄下來。

真不知道怎麽會有醫學生會做出這麽愚蠢的行為。

哦不。

玻璃窗外面，段則霄挑了挑眉。

應該是說，真不知道她念醫科大的績點究竟是不是真的。

因緣這事，誰都說不準。如果不是他忙裏偷閑，跑出來透透氣，不是他偶然擡頭，小概率将視線停頓在這家西點店門前。

窗戶裏面的女孩還在繼續這些笨拙的把戲，倒影在透明層上，似童話裏的天鵝少女，不自覺，段則霄唇角微勾，低笑。

他從沒想過，在洋溢着他最厭惡的甜膩香氣的暖色光圈裏，她的臉頰肉，看起來比棉花糖還軟。

叫人那麽……想捏。

淋上滿滿可可醬，最後一步大功告成。

鐘意儀式感的為自己鼓了鼓掌，完全沒注意到窗戶外面的人。開開心心挑了幾塊，裝入Lily送她的禮盒裏。

不久，Lily和鐘意前後腳相繼出了門。

鐘意提着袋子，一百八十度鞠躬，态度誠懇的不像話，“謝謝您借我料理臺啦！”

“不客氣。”

短暫的告別，二人步履邁向不同的方向，淺淡的熱絲飄進冷氣滿滿的西點屋，門口風鈴乍響，明示客人的到來。

“您好，顧客。請問有什麽需要？”

Lily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臉，耳道便傳入連珠般的命令。

“那邊，”骨節分明的手指向每個擺着巧克力慕斯的方向。“還有那邊，我全要了。”

******

鐘意的幸福很簡單。有好吃的，且，好吃的是她的，有且僅有，只要滿足這兩個條件，就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幸福。

哼着小曲兒，興致盎然，鐘意提着蛋糕店老板送她的精美包裝袋，慢條斯理走上了樓，手裏不停擺弄着一個個獨立包裝的小蛋糕。像公主的蓬蓬裙，頗有情人節的浪漫氛圍。煞是美麗。

她已經想好了。一共五個。她一個，徐嬌詩一個，李寶慧一個，林嘉惠一個。剩下一個，她笑的開心，當然也還是自己的。

真不錯，

今天可以吃兩塊慕斯蛋糕。

沈随之的出現打斷她的思緒。

他來查房。或者說，他又來查房。

鐘意對此見怪不怪。

莫說上學的時候總往女生堆子裏紮，當了醫生果真還是一個德行。

“自己下樓買蛋糕？”沈随之先開口。

鐘意看了他一眼，靜靜把禮盒安置在自己管轄區的桌面上，撇嘴，“不是。”

她知道他不驚訝的，早些天她便與他探讨過自己的病情，他也說了，并無大礙。

取出兩塊，鐘意繞開沈随之，把慕斯分別遞給徐嬌詩和李寶慧，“這是我自己做的慕斯蛋糕，做的多了，一起嘗嘗吧。”

幾乎沒人會對免費的禮物說不，尤其是，送禮物的人長得還像瓊瑤劇裏的花式萬人迷。徐嬌詩和李寶慧無一不接過小蛋糕，同時道謝，“啊謝謝，我會好好品嘗的。”

“不客氣啦，都是朋友。”

原本這事該算是結束了。偏偏沈随之就伫在病房的一角，偏偏他看到了這一幕，偏偏他沒有任何一點離開的打算。

鐘意并不很想搭理他，礙于老同學的情面卻也不好不搭理，不太友好的問，“你要嗎？沈醫生。”正常人看見她這幅蔫兒的小模樣都知道她不想給他。

萬般無奈，沈随之已經不隸屬于正常人的範圍內了，他和段則霄一樣，奇怪的很。聽不懂人話似的。

“這是你自己做的？”沈随之問。

鐘意預感他有下文，果不其然，沒等她先開口探問，沈随之又說，“當然要了。但是，”他笑的不懷好意，“你能再給我一塊嗎？”

休息室裏的沈随之，樂樂呵呵拆着獨立包裝盒，毫不關心的段則霄，冷冷坐在他對面。

梅粉色的小勺子被盛滿，沈随之把最後一口放入舌尖，朝段則霄擡了擡下巴，“诶，你真不吃啊？”

段則霄斂了斂眉，淡漠道，“我不愛吃甜的。”

“那我把兩塊都吃掉咯？”沈随之将他面前的慕斯端到自己前面。

男人皺了下眉，“……嗯。”

“你吃吧。”

甜蜜的降臨往往伴随苦痛，收獲兩塊慕斯的那天，沈随之出奇的忙，晚上回家已是九點多。

皮鞋随意脫在玄關，沈随之直奔廚房，邊拎着領口，邊打開冰箱冷藏櫃，找他鐘愛的冰激淩。

嗯......哈根達斯在第三層......

食指懸在櫃前，一層一層向下探尋。

抵達第三層之前，沈随之在第二層停下。

原因不為別的。就因為那款熟悉的包裝紙。

......嗯？

手指頓住，沈随之眯了眯眼。

巧克力慕斯？

鬼使神差，他打開抽屜，癡癡眨了兩下眼睛，拿出一個，直起身子。

這他媽不是鐘意做的蛋糕嗎？

“段則霄，你買的？”關上冰櫃的門，沈随之扭頭看盤腿坐在沙發椅上的男人，似乎忽然懂了什麽，笑着走近，“誰說不吃甜的來着？”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段則霄對鐘意還有意。否則他吃飽了撐的買這麽多慕斯，還都是出自鐘意之手。

段則霄就是不承認，“觀賞。”全心游戲上，他頭也不擡，“我買來作觀賞用。可？”

“......”你他媽有病吧。

沈随之偷瞄了眼男人平板上賽博朋克2077的界面，在他旁邊的長沙發坐下，俯身在茶幾上拆開包裝紙，“你找到房子了嗎？”

“沒有。”

沈随之咽了口口水，往前挪了挪座，小心翼翼，“我最近看到一套房啊，就在我們醫院附近。”

“不去。”

“不是啊哥哥，”沈随之有些急了，“你剛來上海沒找到房子我可以理解，但這都大半個月了，你一直住我這的話……”

“我還怎麽帶妹妹回家啊？”

gameover的音效裏，段則霄按了下後脖，終于舍得正眼瞧他。只是看見沈随之手中慕斯的那一秒，男人一把奪過，面無表情，“不準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