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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坐在7-11裏往外看,天下起雨。
長睫毛扇動兩下,鐘意伸手打開iPhone自帶的天氣app,想着要不要加件薄外套。
這裏是南方城市,雨量充沛,降溫也總在一夜之間席來,而後,又像是無事過境那般,繼續平平淡淡的熱死人不償命。
作為上漂一族,她早已習慣這點。
店內忽然放起音樂。
是陳奕迅的新歌。《是但求其愛》。甚至連歌名都無法鑒別出真正的含義。鐘意卻好生歡喜得不得了。她總這樣,喜歡一些,或者說,喜歡想一些,看不見,摸不着,有的沒的,虛無缥缈的東西。
放空似的,也可能是被勾了魂,她跟着輕輕哼唱起來。
于是,是否要加外套這個念頭也便跟着不了了之了。
直到雨點拍打在面前的玻璃窗上,鐘意才從發呆的困境中出逃。
差點兒忘了,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
本以為不是王以太的豔陽天,也該是周傑倫的晴天。
怎料輪到暴雨天?
也不知道是呼應了誰人的心境。
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鐘意吸完手裏的最後一口草莓牛奶,扶着行李箱站起來,順勢丢進垃圾桶,走向門口。
不想做回家路上的落湯雞,她要挑一把傘。拒絕死氣沉沉、驚鴻一瞥的傘。
“借過。”
行李放在正門口,她承認是自己不小心,擋住別人的去路。只是看清來人之時,鐘意還是頓了幾秒才把行李箱往旁邊挪了挪。
垂眼的剎那,她看見段則霄,以及他手裏那把,萬年不變的黑傘。
嘴巴動了動,想問什麽卻最終沒問出口,鐘意抿抿嘴,不去看他,“不好意思。”
也許正是因為她不看他,才讓她的道歉看起來這樣毫無誠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段則霄突然失去了離開的動作,淡淡睨她的腳踝。
“腳好了?”
“嗯。”她低頭,假裝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挑傘,“今天出院。”
“那,路上小心。”段則霄說。
說罷,視線偏移,終于與她膝蓋骨上緣一點的小短裙脫節。只是那眉梢,還是寫滿了不爽。
反倒是鐘意,視線頓住,在某把傘上停了停,“……好。”
二人間的對話本該就此結束,可段則霄就這麽站在她旁邊,偶爾,只是偶爾,還會給她一些意見,“那把透明的?”
她知道,他是想問她喜不喜歡那把透明的。
不喜歡。也沒有所有事都聽他的的理由。所以她直白的說,“不要。”
祈求着,能夠通過這短短的“不要”二字,讓段則霄明白,她厭了,想讓他趕緊走。
沒有一次,段則霄是如她心意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顯而易見,他在沒話找話。行李箱就在旁邊擺着呢,剛剛還擋住他的去路。
鐘意也沒挑明,依舊好脾氣的回複,“嗯。”
只是表情不太好。
“男朋友來接你?”
“嗯。”終于,她撐不住,随意拿了一把,沖段則霄搖了搖手,“我去付錢了。”
“後會有期。”
離開的方式從始至終,是別出心裁的不留餘地。只留下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緘默一瞬,段則霄撐開手中的雨傘,朝門外走。伴随着自動門打開的聲音,雨點落在傘骨之上。
今天還挺涼的,加件外套吧。
他沒想到,笨拙的關心,還沒來得及滑上喉間,便早早擱淺腹中。
她亦沒有想到,自己因客套寒暄而說出的那四字“後會有期”,竟一語成谶,禁锢終身。
******
下午六點,正畸科室即将解放的時候,雨還在下。套用某句當紅歌詞,有些滴滴誅心,更有點惱人。
中午外出一趟的功夫,傘上積滿雨水,段則霄還算細心的把它撐在休息室裏。
他從大四開始就只用那一把。盡管他覺得它很醜。
那是鐘意送他的禮物。準确來說,是他逼她送他的禮物。
依稀記得那一年,小姑娘紅着眼睛,拽住他的衣角,嘴中振振有詞,“我不要送傘!”
“為什麽?”沒放心上,他只覺得好笑。因為在他眼中,這不是一件值得她流淚的事。
他伸出大拇指腹輕輕摩挲掉她眼尾彈粉的淚珠。
她不好意思了,把哭的梨花帶雨一張小臉埋進他胸膛,抱住他精瘦的後腰。當然,她是不敢的。還是拽住衣角而已。
“因為,因為……”
支支吾吾,她對他的喜歡讓她連話都說不清楚,“因為‘傘’和‘散’同音嘛……”
“我不想和你分開。”
大抵因緣于此,鐘意小有心思的挑了一把不那麽漂亮,不那麽符合段則霄品味的傘,期待着,他不會用它,期待着,他們也永遠不會分開。
“醫生,我家孩子的矯正怎麽樣了?”
患者的聲音一秒将他拉回現實。
面前出現一位母親急切的面龐。
一般而言,段則霄是不會在工作時間開小差的。只是鮮少也會有例外。相較于一個分別已久的女人,段則霄更願意将這個例外解釋成臨近周五下班的喜悅。
白的快要泛紅的指腹停了停,敲打完病歷的最後一行字,段則霄從打印機裏拿出一張繳費單,摘下口罩,對林嘉惠說,“領小朋友去做保持器。”
“好的。”
林嘉惠是段則霄的護士,專門負責幫段則霄找工具,以及收拾狼藉的桌面。
無須多言,這不是份好差事。
但誰又能想到,段則霄的護士原本不是她,這是林嘉惠花重金,也就是三只Dior的限量版口紅和同事換來的。
随着林嘉惠帶着小朋友離開的聲音,今天的治療宣告結束。
橡膠手套剝下,扔進垃圾桶,段則霄去往旁邊的水池,擠出一點消毒液洗手。洗完後回到休息室,摸了摸口袋裏的煙盒。
男人靠住桌角,一陣青煙白霧中,眯眼,靜靜看牆上的鐘表。
他下班了。在等林嘉惠。
而至于為什麽要等她,“咯吱”一聲,高跟鞋踩進房間,答案浮出水面。
“你哥和那個病人,”段則霄佯裝想不起來似的皺眉,“叫什麽……鐘意的?”
“怎麽樣了?”
分明是無法等待的急不可耐,卻偏偏僞造成漫不經心的冷漠無謂。
女人都是敏感的生物,就是他這副冰火兩重天矛盾的樣子,讓林嘉惠愣住,無法了解到其真正意圖。
她先“啊”了聲,把被翻的一團亂的工具理理好,又繼續說,“他們很好。”
“據我哥所說,他是想和鐘意姐姐結婚的。嗯......然後鐘意姐姐的态度也是比較明朗的。”
林嘉惠看着他,點點頭,“再過沒多久,應該就會有好事将近了吧。”
尾音落下,她轉身,自顧自的繼續整理收納,全然沒注意到,段則霄指間夾住的那根煙蒂已然變得皺皺巴巴。
啧,
早該預感到的。
火星于指縫中明滅,煩。
林嘉惠似乎覺察不到他的煩,與之相反,以為段則霄開始對自己有了關心,“對啦,醫生,科室的調研您準備選哪個題目呀?”
“基于Chemerin-RhoA研究改善牙神經發炎功能障礙的作用機制。”他語速很快,答完便滅了煙頭,準備回家。
“哦,這樣啊,”林嘉惠攔住他,若有所思,“我知道了醫生,那下班要不要一起回去呀?”
她笑嘻嘻的,卻總讓段則霄有種觸了黴頭的感覺。
果然,男人的第六感,有時候不比女人差。
林嘉惠從包裏拿出一把新的傘,“我看醫生你的那把傘也很舊了,傘柄都有些磨損了,所以……”我幫你買了把新的。
話沒說完,男人不耐煩的打斷,“你碰我傘了?”
“啊,沒有......就是,想送你一把新的傘。”林嘉惠說。
“不用了,謝謝。”
冷冰冰的聲線裏,聽不出一絲謝謝的感覺。男人看着她,一字一頓,“那是對我很重要的人送的。”
“沒事的話不要随便碰它。”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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