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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沒來得及思量出男人口中這個“又”字的真實含義,鐘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眸光向後之時,望見錢娟的臉。

四目相對,定住,二人的反應皆為一愣。

鐘意想,這大概是上帝可憐她,給她帶來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她萬萬不能錯失良機。

然而,還未等她主動提及什麽,只聽錢路遙的一句,“鐘意,踹了他,跟我走。”清楚回蕩在耳邊,反反複複。

殘存薄淚隔在眸與空氣之間,模糊視線,鐘意坐在錢路遙的後駕駛座,頭抵着窗,發呆似的望向窗外。

栀子般脫俗的美貌在這一刻,被人采撷,裝進玻璃瓶中,奄奄一息。

沒人能摸得清楚這朵栀子現在在想些什麽。不過大抵,應該是在想和段則霄有關的事。

和來時不同,錢娟沒有坐在副駕駛,而是坐在鐘意身邊。

左手猶豫不決懸在空中幾秒,最終落在鐘意的肩胛骨,錢娟小小聲問,“所以,你怎麽會又和段則霄在一起?”而且還是這大晚上的。

鐘意的肩膀細細顫了顫,垂眼,聲音有點啞,“我覺得……媽媽想撮合我的段則霄複合。”

驚魂未定,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猛然想起,鐘曉燕不見了。

迅速從包裏拿出手機,她雙手握住,給緊急聯系人撥打了電話。

“喂,阿意。怎麽了?”對面是秒接,女人的嗓音很大,從電波那頭傳過來,摻合着一絲嘈雜。

聽起來像是火車站。

鐘意吸了下鼻子,皺眉,“您人怎麽不見了?現在還在廁所嗎?”

“啊……”鐘曉燕看了下前面烏泱泱正在排隊檢票的隊列,用手堵住左耳,慢吞吞的朝前挪,“我把車票上的時間看錯了,我應該是今晚走的呀,所以才急急匆匆沒來得及跟你講就走了。”

鐘意難得理智一回,垂下手腕,冷冷,“是段則霄讓您這麽幹的?”

“那不是的。”鐘曉燕回答。

“那你......”

沒等鐘意的下一個問題問出口,鐘曉燕便搶先道,“到我檢票了,先挂了挂了。”

通話結束的永遠那麽匆忙,不是飯菜險些着火,就是差點兒趕不上車。

并未聽見二人對話的全內容,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猜出幾分,坐在前排的錢路遙慢慢悠悠的插.上一嘴,“阿姨也真是,非要讓你在垃圾堆裏找男朋友?”

“就是!”錢娟跟着附和,“世界上的男人有那麽多,哪來那麽多非他不可。你別再理段則霄那個狗男人了。”

罵段則霄作狗男人似乎不值得讓她解氣,錢娟想了一想,一臉語重心長的補充,“也不要和他見面了。”

“我是這麽想的。”鐘意把手機放入包中,緩緩擡頭,暖橙的路燈融進雨滴,噼裏啪啦,敲打着車玻璃,“可是……”

“可是什麽?”透着後視鏡,錢路遙瞄她一眼。

鐘意欲言又止,“我答應要和他一起做一個項目,是關于甜食和牙齒健康程度關系的。當時他們說獎金是一萬塊,有很多人一起做實驗,我沒多想就答應了......”

她嘆一口氣,繼續說,“誰知道醫生和患者是一對一的......”

後面的事情不用說也知道,無非是段則霄和鐘意恰巧成了一組。

有夠爛俗的圈套。

錢路遙的嘴角扯了扯,“你現在就和他說臨時有事要退出,他能怎麽樣?”

“應該要付違約金吧。”錢娟搶着回答,視線看向鐘意,等待她的默許。

鐘意點點頭,難以啓齒道,“好像是十倍?”

“就是十萬喽?”錢路遙斂了斂精致的眉骨,“你等下把你的銀行卡賬號告訴我。”

“......啊?”這個時候,鐘意還沒反應過來錢路遙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直到錢路遙的下一句話說出口,“欠我的人情,總比和人渣糾纏來得好吧?”

喂了她一顆最強力的定心丸。

男人沒在看她,靜靜開着車,“照你剛才這麽說,你身邊的人已經全部淪陷了,現在能幫你抵禦段則霄的,可就只有我和娟了,所以,”

“如果你有什麽事情可以随時和我……”男人咳了聲,“可以随時和錢娟說。”

“我們都會幫你想辦法的。”

錢路遙,錢娟的親哥哥,從小時候起便着手于跟在兩個小姑娘後面收拾殘局。萬萬沒想到,成年後也一樣。

鐘意紅了紅眼,“謝謝你。”

“我會努力工作趕緊還錢的!”

錢路遙只是淡淡一笑,“不急。”手指敲了敲玻璃,看向後排,“你家小區到了,我們就不送你進去了。”

“好。”

目送一小只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錢路遙收回視線,重新發動了車子。

坐在後排的錢娟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小聲呢喃,“奇了怪了,這林辰到底在幹嘛啊......鐘意脆弱的時候也不在線,真是沒用。”

林辰?

錢路遙随口問道,“林辰是誰?”

“哦,”錢娟回答,“是媽媽給鐘意介紹的新男朋友。”

尾音落下,男人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一緊,須臾松開,将車緩緩駛入暗車道,無奈搖頭。

到底是白孝敬了。

寧願把鐘意介紹給外人都不肯介紹給他。

微弱路燈重新亮起之時,他哼起口哨,自言自語,“錢路遙......果然是前路遙啊......”

躲進屋檐下,抖落傘骨上的雨滴,跺腳,亮燈,上樓。

老街的燈比月光更昏庸,投在二樓逼仄的走廊通道裏,鋒利的削出男人挺拔的身姿,是如同碳素筆勾勒出的流暢線條。

段則霄斜靠在家門口,眸光陰冷,隐約是在等人。

這次沒被他的神出鬼沒吓到,鐘意腳步頓了小半秒,面不改色繞過他,将傘放在自家門前,低頭摸索包裏的鑰匙,随着鑰匙撞擊門把的清脆聲響,女人突然想到什麽,問,“你的銀行賬戶是多少?”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像一朵羽毛,可能是被晚風裹挾,也可能是真的不在意,抑或是攢夠了失望。

出其不意的提問,叫男人一愣,原先準備好的對白一并吞回腹中,只脫口三個字,“怎麽了?”

鐘意打開門,背對着他,“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試驗了,終止吧。我會把違約金全數退還給你的。”

想說的話一次性說完,鐘意随即走進房內,伸手就要關門,“你有我的手機號,把賬戶發到我手機上來就好了。”

可惜下一秒,段則霄還是拽住了門把,焦灼着,不願放手。

冷白的手背上青絡縱橫,蜿蜒曲折,一直通向他的脖頸,鐘意擰了擰眉,對上男人燒紅的眸,瞪着他,表示疑問。

沉默良久,段則霄出逃的理智似乎才找回來一絲,語氣輕得能浮在湖面,又似乎重得能墜下整個銀河系。

他嘆了口氣,“我不想就這樣結束。”

一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鐘意産生一種錯覺,“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我指的是我和你的關系。”他回答。

四目相對很多秒,大致看懂了男人眸底的執念,鐘意松開手,卻始終沒有讓他進去。

她深呼一口氣,“段則霄。你也知道我們不可能了,你到底還在堅持什麽?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你的做法真的很幼稚诶,你知道嗎?我問了其他試驗者,根本沒有獎金這一說法,你這麽煞費苦心真的有必要嗎?”

他不予正面回答,只管找些蹩腳的借口,“沒有試過,你又怎麽這麽确定我們之間不能存在第二次心動呢?”

“第……算了。”

再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是白費口舌,鐘意瞬間佝偻了消瘦的脊背,形如一只洩了內容物的氣球。

陡然間,她又想到一個絕佳的、且絕對不可能在段則霄身上完成的要求。鐘意擡起腦袋,一字一頓,“跪下求我。”

“什麽?”男人擰了下眉。

“我說,你跪下來求我的話,你能像我當初一樣痛苦的話,我就考慮原諒你。”鐘意回答。

不可能的,高傲又不可一世的段則霄,怎麽會為了小小的一個她抛棄自己的尊嚴呢?

果然,話音落下,男人只是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他愛她?

別搞笑了。

他只愛他自己。

鐘意冷笑了聲,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關節從門把上剝開,“既然段先生不願意,那我就沒什麽好多說的了,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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