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第二天一早, 紀詩詩剛起床,一個有點微胖的女人就闖了進來。

胖女人一看到紀詩詩,雙眼就跟燈泡似的放着光,“喲!這就是詩詩吧!長的真好, 不愧是當兵的。”

紀詩詩沒搭話, 她總覺得這胖女人笑的有點虛僞。

張秀芹聞聲從廚房裏出來, 一看到胖女人就面無表情道:“周主任, 大清早的,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周衛紅像沒看到張秀芹臉上的抗拒似的,笑容滿面回道:“陳嬸,你直接叫我名字就成,我就是個小小的婦女主任而已, 咱們又是一個大隊的,你這麽喊我可不好意思。”

“至于我來,當然是有大好事。你家詩詩應該還沒對象吧!我跟你說, 咱們隔壁公社支書的兒子可稀罕詩詩了。那孩子長的跟城裏知青似的斯斯文文的,還願意出五百塊聘禮, 可大方了。關鍵他爹可是村支書, 有權有勢,家裏還蓋了青磚大瓦房,你家詩詩要是嫁過去,以後吃喝不愁,享一輩子的福。”

還沒等張秀芹說話,周衛紅又誇張的說:“總之,那個小夥子是真的好, 搶手的很,陳嬸你別猶豫, 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周衛紅把她介紹的男人誇的天上有地上無,但張秀芹卻驀然變了臉,尖銳的問:“隔壁公社村支書兒子,該不會是吳承祖吧?”

周衛紅僵了一下,“哈哈,是的,陳嬸你認識啊?”

張秀芹直接啐了一口,“我呸,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吳承祖就是個病秧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吃藥,活一天算一天,你居然介紹這種人,良心被狗吃了?”

這麽隐秘的事這死老太婆是怎麽知道的?

周衛紅徹底笑不出來了,但她打死不承認,“陳……陳嬸,你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可冤枉死我了,吳承祖身體是有億點點不太好,但只是比那些壯漢差一點,完全不影響正常生活。你家詩詩是個醫生,嫁過去給他調理調理,肯定比牛還壯。”

“再說他家是很有誠意的,願意出五百塊聘禮,咱們這地姑娘的聘禮一般也就一兩百,五百塊算是天價了,你們不心動?”

陳懷敘本就生氣,再聽周衛紅的話,直接發了火,“我們家又不賣閨女,別說五百,就是五千也不嫁,滾滾滾。”

紀詩詩也無語了,五百很多嗎?她現在一年的工資都差不多有五百了,這女人是多沒見過世面才覺得五百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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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人攆,在大隊上風光無限的周衛紅也怒了。

“陳叔陳嬸,你們別給臉不要臉,吳承祖願意娶你外孫女是看得起你,你也不看看你外孫女都多大年紀了,她可是二十歲的老姑娘,能嫁得出去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再挑就只能嫁三四十的老鳏夫了。”

“嘟嘟……”

周衛紅剛放完狠話,背後就傳出了震耳欲聾的汽車喇叭聲,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識轉頭,迎面而來的就是秦啓航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好……好恐怖。

周衛紅吓得兩腿發軟,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啓航這才移開了視線,從車上下來。

同行的還有許外婆,對于欺負自己外孫媳婦的人,許外婆當然沒好臉色,直接将周衛紅當成了空氣。

然後她特別大聲的說:“親家,我領着我外孫子來提親了。”

“啓航,把你準備的三轉一響,八樣禮,還有兩千八百八十八的聘禮拿出來。”

周衛紅聽的眼眶都差點掉出來,媽呀!她沒聽錯吧?三轉一響,還有兩千八百八十八的聘禮,娶仙女也花不了這麽多錢吧?這家人是錢多了燒的慌嗎?

沒見識的周衛紅以為三轉一響和聘禮錢已經是夠牛了,下一秒居然又看到秦啓航擡出八條中華煙,八瓶茅臺,八盒西湖龍井,還有糕點糖果,肉,每一種都是八份。

周衛紅差點眼紅瘋了,這一堆禮品竟然全都是高等貨,價格雖然比不過三轉一響,稀罕程度卻完全不輸三轉一響,是有錢都不容易弄到的好東西。

普通人家下聘能弄上一樣就很有面子了,結果這家居然用擡的,紀詩詩這找的哪裏是對象,分明是財神爺吧!

和紀詩詩對象比起來,吳承祖家給的幾百塊簡直不值一提,怪不得人家看不上。

全方面都被比了下去,再加上秦啓航一看就不好惹,周衛紅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走了。

她以為這就完了,結果才過了一天,周衛紅就接到通知,因為對普通群衆出言不遜,她婦女主任的崗位被撸了。

這對周衛紅來說簡直不亞于晴天霹靂,雖然在農村一個婦女主任沒多大權利,可因為有這個頭銜,村民們都會高看她一眼,誰叫吵架打架她說話也有幾分分量,總的來說還是挺風光的。

結果這麽好的工作,就因為她多嘴沒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貪圖那點媒人錢了。

周衛紅悔的腸子都悔青了。

但那是之後的事了。

陳家

等秦啓航把東西全部搬進來時,許外婆已經和張秀芹聊的火熱朝天了。

紀詩詩這個當事人則被打發去燒火煮飯,秦啓航也一樣。

兩人到了竈房裏,紀詩詩就忍不住問:“你怎麽準備了這麽多東西?三轉一響我都有,你又買一次不是浪費錢嘛!”

秦啓航臉上露出寵溺的笑,邀功似的說:“我又不差這點錢,咱們只結一次婚,當然要盡力做到最好。”

好吧!這個理由還不錯。

紀詩詩又問:“那你怎麽今天就來了?一晚上弄這麽多東西,你是怎麽弄到的?”

秦啓航摸了摸鼻尖,“當然是早就準備好了,自打咱們倆處上對象我就開始尋摸各種票了,一年前就全部湊齊了,放了一年差點落了灰。”

紀詩詩:……

某個大尾巴狼可真積極。

——

由于秦啓航為人出色,對紀詩詩也是真心好,陳懷敘和張秀芹再不舍還是同意了這門婚事。

兩人都只請了半個月假,為了趕時間,婚禮就定在了大年初六,八天後。

八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和聘禮比起來,紀詩詩和秦啓航的婚禮異常低調,當天紀詩詩就穿了一身軍裝,坐着秦啓航借的汽車去了兩人的新房。

他們也沒有請客,就是讓兩邊親人吃一頓飯,認識一下就行。

這麽低調還是紀詩詩要求的,沒辦法,這年頭的紅眼病實在太多了,秦啓航給的聘禮太出格,要是兩人再高調結婚,說不定就會有人眼紅生事。

婚禮以後還能辦,安全度過這個時期才是最重要的。

傍晚,剛把最後一個客人送走,秦啓航就将門“啪”的一下關上。

紀詩詩剛想笑話秦啓航太心急,突然就被他單手抱了起來。

懸浮在半空中,紀詩詩下意識抱緊了秦啓航。

“你幹嘛?”她嬌俏的問。

秦啓航将她緊緊摟着,聞着她身上獨特的香,滿足道:“媳婦,真好,你終于是我的了。”

紀詩詩眸中盛滿了笑意,“你想的挺美,我是我自己的,可不是你獨有的。”

秦啓航很無賴,“反正戶口本上咱倆是一家了,你跑不掉了。”

“媳婦,咱倆洗澡去,”說着說着,秦啓航的聲音沙啞了許多,腦子明顯被染上了顏色。

紀詩詩臉頰染上了緋紅,“你……你想的美。”

“我可不止想,”心動不如行動,秦啓航擡腳就往浴室的方向走。

然而,就在這個緊要關頭,煞風景的人來了。

“咚咚咚……秦啓航,你給老子開門。”

這語氣,誰來了?

紀詩詩剛想問,就見秦啓航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我爹來了,你要不要見見?”

紀詩詩瞳孔地震,“什麽?你還有爹?”

談戀愛一年多了,紀詩詩只偶爾聽秦啓航懷念他去世多年的母親。

因為他從來沒提過父親,紀詩詩還以為他爹也死了,萬萬沒想到,他爹竟然還活着。

“有的人活着還不如死了,”秦啓航很不想提他爹,但人都來了,不見一面那個老家夥肯定不會罷休。

紀詩詩:看來這父子倆跟仇人沒區別了。

“那還是見一面吧!免得以後走路上我都不認識。”

“嗯,”秦啓航板着一張臉和紀詩詩一起去開門。

門一打開,紀詩詩就忍不住感嘆,基因真的很神奇。

雖然秦啓航和他爹不對付,但不得不承認,兩人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看就是父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秦啓航他爹看着蒼老許多,還有他肩膀上的四顆星,真的非常亮眼。

這老頭子來頭挺大啊!

不過不管有多大,都和她沒關系,她有手有腳有本事,完全不用靠別人。

這麽想着,紀詩詩眼裏一點激動都沒有,就像見到一個平常人。

而就憑這一點,秦安邦就高看她幾眼。

因為不待見,秦啓航連聲爹都沒喊,硬邦邦問:“你來幹嘛?”

“我來幹嘛?”秦安邦提起來就來氣,“你結婚連我這個爹都不通知,你還當我是你爹嗎?”

要不是兒媳婦還在,秦安邦真想給自家這個逆子一個大逼兜。

秦啓航跟個門神似的堵在門口,冷笑道:“秦同志,你老年癡呆了,之前可是你親口說的要和我斷絕父子關系的。”

秦安邦一噎,他那不是說氣話嘛!

死崽子,氣性忒大了,都這麽多年了還和自己犟,他怎麽生了這麽一個犟種。

拉不下面子說軟話,秦安邦幹脆将目光對向了紀詩詩,“老子懶得和你說,我今天來主要是來看我兒媳婦的。”

秦啓航:“你已經看過了,走吧!”

秦安邦:“見面禮還沒給呢!”

秦啓航:“快給。”

秦安邦:“你先讓老子進去。”

秦啓航:“我的家不歡迎你。”

秦安邦真的差點要被秦啓航氣死了,但他拿秦啓航沒辦法,誰叫……他理虧呢!

唉!

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一瞬間秦安邦像是老了幾歲,“我今天拿的是你娘留給兒媳婦的東西。”

秦啓航牙都差點咬碎,“你居然還藏着我娘的東西。”

他當初離家的時候可是把他娘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沒想到他爹居然藏了一手,老狐貍。

親娘就是秦啓航的軟肋,無奈,秦啓航只能讓秦安邦進門。

終于能進屋了,秦安邦的臉色一下就緩和許多。

三人入座,秦安邦把秦啓航當空氣,和顏悅色的問紀詩詩:“孩子,你叫什麽?”

紀詩詩扭臉看了一眼秦啓航,等他使了眼色才說:“叔叔,我叫紀詩詩。”

紀詩詩聲音軟綿綿的,長的又好,秦安邦呵呵笑出了聲,“哎呀!還叫什麽叔叔,直接叫爹。”

秦啓航:“你有完沒完,別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身為男人,秦安邦瞬間就明白兔崽子為啥這麽暴躁了。

想想自己确實心急了點,秦安邦尴尬一笑,連忙從兜裏掏出一個木盒子說:“詩詩,這是啓航他娘早就準備好的,時間久了成色有點不好,你要是不喜歡就拿去銀行換了。”

說着秦安邦打開了木盒,紀詩詩就看到了兩個稍微有些暗沉的大金镯子。

這倆大镯子是真的大,都有成年人小拇指粗了,一個恐怕有兩三百克。

紀詩詩忍不住感嘆,她那未見面的婆婆……可真大方。

這麽粗的大金镯要是多戴幾天,手恐怕都得骨折。

但別說,紀詩詩挺喜歡的。

黃金嘛!懂的都懂,香的嘞!

“叔叔,這是婆婆的一片心意,我很喜歡,不必換。而且這金镯子的花紋很美,我覺得用來做傳家寶非常合适。”

紀詩詩短短一句話,成功讓秦家兩個男人露出笑顏。

“好孩子,喜歡就好。”

笑容滿面的秦安邦又掏出了一張存折,“我一個大男人不知道準備什麽,這點錢你拿着,喜歡什麽就買什麽。”

說完,擔心秦啓航不要,秦安邦立馬起身,“沒啥事了,我先走了。”

眨個眼的功夫,秦安邦的身影就消失了。

紀詩詩這才将存折打開,結果發現裏面居然有一萬塊。

好闊綽啊!

不過想到秦家父子的關系不好,紀詩詩還是問了一句:“啓航,這……有點太多了,要不要還回去?”

秦啓航瞥了一眼,臉又黑了。

死老頭子,給的居然比他的存款還多,這是存心把他比下去。

自己果然和那老家夥天生犯沖。

氣歸氣,秦啓航可不和錢過不去。

他摟着紀詩詩道:“給你你就留着,還回去遲早也便宜了別人。”

這是話裏有話啊!紀詩詩戳了戳秦啓航硬邦邦的胸月幾,“我都嫁給你了,你家的事我卻一問三不知,你覺得合适嗎?趕緊把一切全說出來。”

某人的小手一直作亂,秦啓航的呼吸一下亂了。

他幹脆啥也不說了,直接将紀詩詩扛進了屋。

春宵一刻值千金,在這個時間提死老頭子,他配嗎?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绮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頻聚,唇朱暖更融。①

一連兩天,紀詩詩沒能下得了床。

她第一次知道,素了多年的男人有多恐怖。

直到三天後,紀詩詩才知道秦啓航為何和他爹鬧的如此僵。

秦安邦是個非常講義氣的人,這種脾氣的人和他當兄弟非常好,他能為你兩肋插刀,但作為他的親人就很慘了。

三年災害時期,那時全國各地都受了災。

秦安邦當時在部隊裏餓不着,但曾經在他手底下的不少退伍兵日子卻過不下去,特別是有殘疾的。

為了讓自己曾經的隊友活下去,秦安邦每月只留下勉強餓不死的口糧,其它的都寄給了五湖四海的戰友。

家裏的錢也全被他拿去買了高價糧救濟別人。

秦啓航她娘當然不願意,她自己少吃一點不要緊,但她不能讓才幾歲的秦啓航餓着。

可她根本管不了秦安邦,沒辦法,為了讓兒子吃飽,秦啓航他娘只能到處尋摸吃食。

結果她就在某一次出了意外,從陡峭的山崖上摔下來,因為沒人發現流血過多而亡。

從那之後,秦啓航就認為是秦安邦害死了他娘,自此以後沒再喊過秦安邦一聲爹,十八歲時更是因為秦安邦再娶和他大吵一架,斷絕了關系。

知道了一切,紀詩詩也不知道該說誰錯了。

秦安邦錯了嗎?站在他的角度,他确實有錯,但錯的不多。

他救濟的都是曾經保家衛國的英雄,那些人好不容易才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最後要是活活餓死,确實令人痛惜。

他做的是好事,只是他沒想到妻子會出事。

站在秦啓航的角度他也沒錯,一個男人讓妻子兒子餓着,害得妻子為了找吃的意外身亡,這樣的人的确不配為夫為父。

只能說,這是災難造成的悲劇。

不過知道了婆婆身上發生的事,紀詩詩只記住了一點,那就是嫁人別嫁太正義的人。

嫁給這種人,吃苦的只有自己。

所以聽完後紀詩詩什麽也沒說,既不勸解也不仇視。

他們父子倆的事就讓他們父子倆自己解決吧!紀詩詩不摻合。

還有那對金镯子,紀詩詩直接束之高閣,她婆婆情願去山上找東西吃都舍不得把金镯子換糧,這對金镯子的分量有點太沉重了,戴着她不安心。

當然,她也不可能戴,這麽重的镯子,她又不是不想要手了。

————

一晃就到了假期結束。

這一次,紀詩詩把陳懷敘和張秀芹都接走了。

兩個老人年紀都大了,把他們留在首都紀詩詩實在不放心。

當然,故土難離,兩人老人剛開始肯定不願意,還是紀詩詩用自己可能懷孕沒人帶孩子這個借口才将他們忽悠走。

而直到他們到了海島上,紀家根才知道紀詩詩身上發生的一切。

別的不說,光紀詩詩的聘禮就足夠紀家根悔斷腸了。

要是沒和紀詩詩斷絕關系,聘禮就是留下一半他也發財了。

可惜,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他再怎麽後悔也沒用了。

但這一次,紀家根連吳織衣也恨上了,之前紀家根頂多和吳織衣吵架,很少動武,之後卻直接變成家暴男,三天兩頭動手打吳織衣。

然後在某一年的深夜,不堪重負的吳織衣将他宰成了兩半,自己也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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