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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翌日, 休息一晚的王大娘退去趕路而來的疲憊,精神抖擻起床。

她上了年紀,瞌睡少,以往在老家就是天不見亮便起床做早飯。這個點兒, 家屬院裏也沒幾個人起來。

在廚房忙活, 和面揉面擀面, 孤枕難眠的程铮起床後看到正弓腰忙碌的老母親, 和自己小時候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父親意外去世後,母親撐起一個家,也是這樣,最早起床,在廚房忙碌。

“媽, 這麽早起啦?”程铮一身幹練的綠色軍用常服,在有些寒風刮着的天兒,仍舊是短袖, 露出一節結實的麥色手臂,手臂上依稀可見青筋脈絡。

“我還準備來煮面。”

王大娘回身看兒子一眼, “你那面有我這擀得好吃?”

不是她吹牛, 王大娘對自己的手藝很是自信,她擀出來的面條筋道有嚼勁。

“那指定沒有。”程铮常年在外,吃過不少人做的面條,沒有一碗比得上老母親做的。

“知道就行!”王大娘将手擀面條下鍋,用筷子攪和攪和,又開始準備調料,“等面差不多好了, 你再去叫璐璐。”

程铮正仰頭喝水,聽到這話, 終于是憋不住心裏頭的話,“媽,你們昨晚說什麽了?說了很久?”

王大娘笑笑,見面條煮得半熟,開始往裏煮白菜葉,“說啥?說你個臭小子怎麽拿腔拿調,比大姑娘頭一回上花轎還別扭呗。”

被親媽埋汰一頓,程铮只能苦笑,“媽,我這婚都結了,你還來翻老黃歷?”

“你知道就好!”王大娘嫌兒子開竅慢,不過現在看看,開竅慢歸慢,還是個知道對媳婦兒好的,“以後好好待媳婦兒才行。去,叫人去。”

簡璐昨天和婆婆聊了挺久,雖說兩人年齡差了許多,可脾性卻格外相合,一個人想聽老家的八卦,一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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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璐看着婆婆那激動的小眼神,居然一個勁兒打聽程铮怎麽跟自己表白的。

她十分懷疑,婆婆想磕兒子兒媳的CP!

不過,在這個年代,應該叫婆婆關心兒子兒媳的感情進展。

簡璐還是借着新媳婦兒的害羞勁兒掩飾,只随口說了幾句,反倒是哄着婆婆将簡華林和那過繼兒子的事情說了許久。

簡華林如今有了兒子,對人是真好,家裏有肉有雞蛋都緊着他吃。

簡璐越聽越有興趣,她等着看看簡華林會怎麽被這個白眼狼坑。

聊了許久,簡璐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被程铮進屋叫起來的時候才驚覺,她是全家最晚起床的,甚至婆婆都做好早飯,程铮還給自己擠好牙粉了。

刷着牙,簡璐小臉發燙,有些尴尬,她原本想着,起碼也要表現幾天的,哪知道,婆婆剛來第二天就露餡了。

程铮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麽事兒,正悶頭大口吃面,自己母親這手和面擀面的手藝是真的厲害,湯汁濃郁,面條筋道,每一口都是小時候的回憶。

那時候家裏窮,一年能吃上一兩次面條就不錯了,每一口都彌足珍貴。

“璐璐,快嘗嘗,你還沒嘗過我做的面呢。”

簡璐同樣對婆婆的手藝贊不絕口,不是捧場,是打心眼裏喜歡,“媽,真好吃,你這面怎麽和的怎麽擀的?我做出來的就沒這麽筋道。”

吃了還想跟着學,這大概就是最高誇獎了。

王大娘随口說兩句,又看着兒子,“你讓程铮做就是,他別的不會,做二兩面還是行的。”

趁着兒子去洗碗的功夫,王大娘拉着兒媳婦的手坐下,這姑娘一年左右的時間,瞧着是又長開了,水靈靈的,看着就惹人疼,問道,“你跟媽說說,石頭欺負你沒有?他這人脾氣軸,其實吧,當初我都擔心他聽說家裏突然送來一個媳婦兒,當場翻臉,我的兒子我最清楚,那臭脾氣跟他爸一模一樣。”

在兒媳婦兒面前,王大娘絲毫不給兒子遮醜,有什麽說什麽。

簡璐聽到婆婆這話,被人拉着手,輕輕柔柔地拍着手背,當即就開始告狀!

“媽,他當時就買了火車票準備把我送走!”

“什麽?”王大娘千想萬想,是怎麽也沒想到,這人能這麽狠心!“這個臭小子,反了教了!”

洗碗出來的程铮一進到客廳就發現自己媽的臉色不太對,正繃着臉一言不發。

他心裏打鼓,難道媳婦兒這麽會兒功夫把媽給惹着了?不應該啊,自己媳婦兒那是聰明漂亮善良大方的,怎麽會...

可是媽現在有些怒氣的模樣他很熟悉,絕對不是心情舒暢的樣子。

“璐璐,你回屋梳辮子吧,一會兒準備出門了。”程铮讓媳婦兒進屋去,自個兒壓低聲音對坐在桌前虎着臉的親媽道,“媽,你別虎着臉啊。是璐璐剛剛說什麽了?她年紀小,就是說了什麽,你也別介意啊。你沒來之前,璐璐可惦記你,給你收拾屋子,鋪床什麽的...”

王大娘聽着這話不對勁,兒子在瞎說些什麽呢?

“誰告訴你璐璐惹我了?”

程铮微愣,“沒惹你,你這會兒一副生氣的模樣?我就洗個碗的功夫,就你們倆在客廳,難不成還是我惹你了?”

“你說呢!”王大娘瞪兒子一眼。

“還真是我?”程铮訝然,自己今天哪裏有問題?

“回頭再審你。”王大娘見兒媳婦編好漂亮的麻花辮出來,笑容和藹地把人叫來,“璐璐,咱們走,出去溜達溜達。”

吃完早飯,難得請了一回假的程團長和媳婦兒帶着母親在海島上轉轉。

這是王大娘第一次見到大海。

冬日的大海帶着幾分蕭瑟,海水幽深沉靜,依舊靜靜湧動。沙灘上不少漁民在忙碌,捕撈卸貨,道路兩側的椰子樹依然是冬日最大的亮色,碧綠悠悠。

程铮給母親和媳婦兒一人搞來一個椰子,王大娘第一次見到還能抱着這麽個東西喝水。

簡璐熱情向她介紹,教她用竹吸管喝椰子汁。

年過五十的王大娘難得時髦一把,雙手抱着椰子,小心翼翼含着竹吸管吮上一口。

清甜的椰子汁湧入口腔,砸吧砸吧,還真有些意思。

“媽,怎麽樣?好喝嗎?”

“好喝!”王大娘這回大力喝一口,真是清甜。

賣安利成功的簡璐很開心,“現在天氣冷了,還不是喝椰子汁最好的時候呢,要是夏天最好,天兒一熱,把椰子往涼水裏放半天,再喝上那麽一口,冰涼涼的,特別舒服。”

程铮看着媳婦兒眉飛色舞給自己母親講起來吃什麽喝什麽,怎麽吃,不自覺勾了唇。

尤其是今晚,簡璐準備好好做一頓大餐給婆婆接風。

王大娘也很捧場,對簡璐說的東西都很感興趣。程铮又帶着媽和媳婦兒去部隊轉悠一圈,王大娘對兒子當兵很是自豪,見到神聖又莊嚴的部隊,眼珠子都不太敢左右轉悠,謹慎得不行。

還是程铮讓她随意些,這才松快下來。

三人轉悠到下午才回到家,剛走到屋門前,就見着門口有三個身影。

女人和孩子是眼熟的,簡璐一眼認出是昨天差點被拐賣的鄭淑雲和冬冬。

曹建設剛執行任務回來,原本馬上要過年了,他也迎來假期,這下可以一家團圓歡歡喜喜過年。

結果剛回家就聽說了昨天的驚魂一刻,就差一點兒,他就永遠失去媳婦兒和孩子,繞是經歷了生死場面的軍人也後怕得驚出一身冷汗。

這不,安撫了媳婦兒和孩子,他領着人提着禮過來感謝程铮簡璐一家人。

“這是老家帶過來的,不值幾個錢,你們收下,這回要是沒有你們,我和冬冬可就...”鄭淑雲把帶過來的包袱裏的一節老家的臘肉,以及曹建設回來借了雞蛋票湊着買的十個雞蛋和一斤酥心糖給人擱桌上。

在屋裏坐下,面相憨厚的曹建設繃着一張黑沉沉的臉,說話聲兒有些哽咽,“程團長,還有程團長你媳婦兒老娘,我今兒剛回來就聽說了,真的,要不是沒有你們,我這回是家都要沒了!”

曹建設不善言辭,由于情緒激動,說起話來有些語無倫次,“你們是不知道的,我聽到這消息,都不敢想,那天殺的人拐子!我恨不得現在是在戰場上,直接拿槍崩了他!”

“小曹,你也寬寬心。”王大娘理解他的心情,“幸好人沒事兒,就是你媳婦兒和兒子吓到了,多緩緩啊。”

程铮也已經結婚,雖說沒有孩子,可是曹建設的心情,他能完全代入,這樣的事情,只要思考一絲一毫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就讓人通體生寒。

“曹建設,這事兒确實難,只能說萬幸!”程铮拍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以後出行門定小心些,這年頭人拐子太多,不太安全,我也托在派出所的戰友打聽了,那幾個人拐子肯定會嚴懲。”

鄭淑雲折騰一遭,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就是此刻坐在簡璐家中,依然緊緊拽着自己兒子,顯然是還吓着。

簡璐拿出家裏的糕點招待人,香香酥酥的桃酥,冬冬吃得小嘴不停,小孩子忘性大些,只記得昨天遇到了壞人,吃完桃酥更是嚷嚷着要當兵打壞人。

屋裏沉悶的氣氛被四歲的冬冬打破,稚子童言,卻很有志氣。

程铮爽朗一笑,想起昨天這小孩兒還挺勇敢要回去保護媽媽,将冬冬招呼過來。

“冬冬,你準備像你爸爸一樣當兵啊?”

冬冬,此時瘦瘦小小一個,可模樣可愛,全是挑得父母的優點在長,濃眉大眼,五官也端正,說起話來頗有些正氣凜然的味道。

“是,我也要當兵,變得很厲害,打壞人!”

嘴裏還有沒嚼完的桃酥,圓鼓鼓的腮幫子一動一動,放出的豪言壯語讓在場大人都點頭稱贊。

“好!有志氣!”程铮覺得這孩子是個能耐的,比自己見過的不少小孩兒都懂事,也更有勇氣,摸一把冬冬的小腦袋,将人提溜到自己腿上,“院裏孩子多,可以一塊兒玩兒。等你大了,要是想參軍,叫你爸送你去。”

曹家人在屋裏坐了會兒準備離開,在三樓走廊,簡璐一眼看到墩子,幹脆當起“幼兒園老師”,給人介紹新朋友。

“墩子,快過來!”

墩子正一個人坐地上拍畫片呢,聽到璐璐阿姨叫自己,忙不跌跑過去,挨個叔叔阿姨婆婆叫了一遍。

“墩子,這是院裏新來的小朋友,叫冬冬,以後你們一塊兒玩兒好不好?”

墩子打量一眼這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冬冬,看着倒是還行,幹幹淨淨的,不像樓下的幾個小孩兒,整天髒兮兮。

“好!正好我們打架人齊了!”三對三,公平!

簡璐:“...?”

不是介紹小朋友給你打架的!

“怎麽能打架呢?”簡璐給墩子使個眼色,湊過去低聲道,“墩子小朋友,你這是敗壞家屬院小朋友們的名聲啊,人冬冬和媽媽初來乍到,一來就被邀請去打架,多不上進不友好啊。”

墩子沉思片刻,好吧,“那我們一起練字吧。”

“對,就學習!”

......

當晚,簡璐給婆婆熬了海鮮湯,做了蒜蓉粉絲扇貝,白灼蝦,沒怎麽吃過海鮮的王大娘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王大娘一邊吃飯一邊打量兒子兒媳,驚訝地發現兒子現在吃飯的速度降下來不少。

以前在家裏,這人就随了他爸,吃飯快,後來當兵去了,不管是訓練還是打仗,吃飯這種事情都沒有細嚼慢咽的,久而久之便養成習慣,你這頭剛吃了一小半呢,他就吃完了。

可現在呢,兒子明顯慢了不少,像是配合着兒媳的進度,關鍵是吧,剛剛還特別自然地給人剝蝦了。

那動作自然到像是做了千百遍,可能他自己都沒注意。

王大娘抿着嘴彎了唇角,只覺得這塊石頭還是稍稍軟和了。

當晚,原本摩拳擦掌準備把媳婦兒搶回來的程铮發現自己想多了,婆媳倆在客廳說了會兒話,老母親先起身要回屋睡覺了,接着便是媳婦兒也催他回屋。

跟在媳婦兒身後,程铮這才滿意了。

今晚總能睡個好覺。

____

過年前,簡璐将提前做好的蝦醬和幾包年禮備好,包裹得嚴嚴實實,給程铮二弟三弟兩家分別寄去。

雖說她至今沒見到過自己兩個小叔子,可兩人在自己和程铮結婚的時候都寄了禮過來,到底是有心了。

年二十七的時候,簡璐指揮着程铮往家門口貼上春聯,紅紙黑字,喜氣洋洋,雖說大運動開始以來,許多習俗都被勒令禁止了,比如過年最為标志性的放鞭炮,可其他動靜小的習俗大家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年前要打掃衛生,一家三口在屋裏洗洗涮涮,因為兩人搬家過來不久,當初就徹底大掃除過,加上兩人平時也是愛幹淨的,尤其是程铮,內務标兵,在簡璐看來是有些強迫症和潔癖在身上的。

家裏永遠幹幹淨淨,還沒輪到她出手呢,程铮已經給打掃幹淨了。

部隊裏的年過得熱鬧,大夥兒從天南海北過來,聚在這裏,成了戰友成了鄰居,總是有份特殊的感情在的。

快過年大夥兒都忙着置辦年貨,有些缺的東西要往供銷社去。

簡璐依然每天前往供銷社上班,忙得腳不沾地,可是看着來買東西的大家臉上都帶着笑,倒是沾染了幾分快樂。

年二十九,王大娘也跟着去看看兒媳婦工作的地方,供銷社她去過幾回,好地方啊,能在供銷社當售貨員,她都替兒媳婦滿意。

王大娘在家節儉慣了,什麽都舍不得給自己買,可給孩子們倒是舍得。

一大早就在供銷社排隊買了四尺黃色格子平紋布和五尺藍色斜紋布,邱四鳳給她裁的布料,收的布票和錢。

“王大娘,過年做新衣裳啊?”邱四鳳剛被簡璐介紹是這是婆婆,程團長老娘。沒想到人婆婆轉眼就在供銷社買起東西來。

“是,給兒子兒媳婦做件褂子,這不快開春了嘛。”王大娘左右瞧瞧,想起以前聽人說的,城裏年輕姑娘愛用的抹臉的東西,“有沒有那個什麽雪什麽膏啊。”

邱四鳳立馬答,“雪花膏!有的!您要啊?五塊錢一個。”

“是,給我拿一個吧。”

王大娘從沒出手這麽闊綽過,等簡璐忙完一陣,面前顧客買完雞蛋糕離開,她才發現婆婆已經敞開消費了。

“媽,你買這麽多東西啊?”簡璐沒想到婆婆能這麽眼不眨地花錢,幾尺布,一個雪花膏,還有一罐麥乳精。

“給你買的,我這還沒走抓緊給你和程铮那小子做件衣裳,對了,我聽縣城的那些個小姑娘都說,現在她們都用這個什麽雪花膏,你也用,可別省着,這不馬上過年了,該吃吃該喝喝該用用。”王大娘是想清楚了的,自己一把年紀沒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不比年輕人哪。

邱四鳳在一旁聽得眼睛不是眼睛,耳朵不是耳朵,扭頭對着孫秋月擠眉弄眼,壓低了嗓音道,“簡璐這婆婆也太慣着她了,能這麽買東西啊?我怎麽看着她婆婆比那些不像樣的敗家媳婦兒還過分啊。”

孫秋月正低頭記賬,聞言淡淡道,“人疼媳婦兒呗。”

+++++

掃完屋子置辦完年貨,日子伴着鹹濕的海風翻過一頁一頁黃歷,春節終于到了。

王大娘這回給兒子兒媳熏了十斤臘肉過來,廚房鐵釘上挂着五條煙熏發黃的臘肉,對于常年在海邊的人來說,這可是絕世美味。

一大早,簡璐和婆婆便起來準備年夜飯,今年過年熱鬧,他們準備三家人一家出幾個菜,大夥兒湊一塊兒過年。

程铮自覺給兩人打下手。

一刀割下半節臘肉,王大娘将其切碎成丁,又将白菜、土豆、海帶切成碎丁,一并倒入蒸得半熟的米飯中。

白色煙汽缭繞,被熱氣熏騰的臘肉和蔬菜漸漸膨脹飽滿,帶着濕潤的水汽,添上幾分晶瑩的色彩。

臘肉蔬菜飯的味道霸道,在廚房裏打轉,又慢悠悠飄到客廳。

擠不進廚房的程團長只覺得肉香味一個勁兒往自己鼻子裏鑽。

“媽,你給程良和程軍做沒有?”

王大娘笑着埋汰他一句,“做了,一個都少不了。”

三個兒子,她都顧着。

簡璐正忙着今年過年的大餐,一個從崔雨荷那裏學到的火鍋。

冬天自然要吃火鍋,雖說海島上不算太冷,可儀式還是得有。前陣子就在附近土生土長長大的崔玉荷提起家裏的糟粕醋,倒是讓簡璐想起以前在網上見過的不太一樣的火鍋底料。她提了一嘴挺好奇味道,崔玉荷回娘家的時候就給她帶了一袋來,準備大夥兒過年吃。

今年過年,大家決定在程铮和簡璐的新家熱鬧熱鬧,相當于是幫着攢攢人氣兒和煙火氣,簡璐找出家裏的小鐵鍋,将糟粕醋倒進去,帶着淡淡黃色的湯面泛着點點油星子,就這麽一聞,便覺着酸爽鮮香。

這是當地人把釀制米酒後的酒糟繼續發酵成的糟粕酸,米香味濃郁,加入水後,再添上辣椒醬和蒜油熬成湯底。一鍋湯底,既有酸味,米香味還有辣味,味道極為豐富,層次分明又交織相融,是煮海鮮的絕佳搭配。

一月底,正是海鮮肥美的時節,簡璐提前備好了海鮮,全是程團長刷洗幹淨的。扇貝文蛤白蛤牡蛎備了一盤,小白蝦皮皮蝦蜷曲着身子躺着,梭子蟹挨個放着,還有簡璐特意做的海鮮丸子。

白菜土豆蝦球,圓鼓鼓一個,蝦球透着蝦肉的淡粉色,白菜的翠綠以及土豆的黃色,看着就漂亮誘人。

墩子和恒恒最愛。

将海鮮一一碼好,簡璐又去準備拌菜,婆婆已經将白菜水煮,只需要放上之前做的蝦醬和耗油,醬油攪拌。

一邊做菜,王大娘向簡璐提起自家老二和老三家。

老三程軍前年過年休了探親假回去,現在又是兩年沒見着,老二程良住在鎮上,可因着娶了的是公社糧站會計的女兒,婚後更是住在老丈人家,那人一多,難免有個磕碰。

王大娘前頭過去幫助伺候生了孩子的二兒媳,确實在人家裏感受到了些在別人家的不痛快。

“程大哥二弟二弟妹家裏人多,應該還是熱鬧啊。”簡璐把拌好的菜裝進盤子裏,端到桌上放着。

“人多也難,老二媳婦兒她娘走得早,後頭她爹是再娶了個媳婦兒的,不過跟老二媳婦不親。這回生孩子,老二媳婦差點虧了身子,我過去住了幾個月幫着帶孩子,伺候她坐月子,眼見着身子好起來了,她後娘還找我說話呢,想讓我幫忙給她的兒子介紹來當兵。”

王大娘是個不願意給自己孩子添堵的,在廚房裏倒是能跟媳婦兒唠幾句,“說讓石頭介紹個去處,實在不行來海島上當兵也成。”

這是婆婆和程铮二弟家的事兒,簡璐沒多發表意見,只默默聽着,

“然後呢,媽,你也沒提呀。”

“我可沒答應。你說這都是哪門子親戚關系了,要個個這麽找,這海島上不全是我們家關系戶?”

簡璐被婆婆這敞亮的話逗笑,那樣的話,程铮得多大能耐啊?是把全鎮的人都介紹來當兵了?

聽到這事兒,她倒是突然想起什麽,一人當兵全家光榮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寫照,既然二弟妹娘家會找婆婆幫忙,那簡家...

尤其簡華林還是個慣會算計的!

“媽,我問個事兒。”簡璐沒聽婆婆說過,但是沒說不代表沒發生,她這會兒深深懷疑,“我爸找你幫忙沒?”

王大娘聽到這話表情一僵,還沒等開口又聽到媳婦兒道。

“我就知道有。”簡璐看出來了,簡華林鐵定想打秋風,幾個女婿家哪有不給他孝敬的。

也就是簡璐這個小女兒在簡華林眼中心狠,出嫁一年,什麽東西都沒寄回去過。

他可不得找人婆家要點東西。

“這也正常,這麽大個閨女說嫁就嫁了,挺久都回不去,我也過意不去。你爸是個混賬,你媽還好,我給她塞了兩回東西。不然你爸媽在外頭嚷嚷,說幾個閨女家,就你和石頭最不孝順,聽着也難聽不是。”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簡璐原本不太想和原身父母扯上關系,可架不住人長嘴了,能四處诋毀人。

尤其是婆婆還在隊裏,她和程铮倒是遠遠地有個清靜,總不能讓隊裏社員也跟着茶餘飯後埋汰婆婆不會教兒子兒媳。

“媽,我記住了,這事兒是我沒想周到,以後過年過節我還是給他們寄些東西回去。”不過呢,就得嚷得全生産隊都知道,反正島上海鮮多也不值錢,至少能有個好名聲。

說着話,很快到了飯點。

梁海生把家裏的八仙桌搬來程家,不然還坐不下。

褐色飯桌上,一共十二個菜,糟粕醋火鍋配一大盆海鮮,椰子雞湯,炒雞蛋,蝦醬拌白菜,蒸螃蟹,臘肉蔬菜飯,一盆饅頭,鲅魚餃子,土豆絲......

熱熱鬧鬧十餘人,一起過春節。

大夥兒先給王大娘這個唯一的長輩說吉祥話,哄得王大娘眉開眼笑,三個男人又喝起酒,最近部隊裏沒什麽事兒,只需要隔幾天值崗,大家都敞開了喝。

梁海生大方地貢獻了上次從程铮手裏騙來的茅臺。

“來,看着,哥們兒可不是小氣的人。”

程铮看着這人拿着自己的酒去大方,淡笑不語。

喝上頭的梁海生還直接感謝起簡璐,“弟妹,這酒能到我手裏還是多虧了你啊!”

簡璐結婚後聽他們說過這事兒,這才知道,原來程铮還因為自己折了瓶酒。

“老程,你說說。”梁海生喝酒上臉,沒幾口就滿臉通紅,看着對面面不改色的程铮道,“你當時是不是就看上弟妹了?就你嘴硬,不肯認!”

“是!”徐朗一個激動,搶先回答,“不是的話,他能白白虧瓶好酒啊?”

王大娘聽他們說起自己兒子和兒媳的事兒,跟着笑,聽了好多故事。

男人們一杯接一杯白酒下肚,身子暖和起來。期間,簡璐一個高興也抿了一口程铮搪瓷缸裏的白酒,咦,火辣辣的。

她不喜歡。

不過,今天高興,前世她就是個孤兒,習慣一個人生活,朋友兩三個,時常小聚,但是每當逢過年過節還是一個人過。

去年在簡家的春節過得驚心動魄,差些被名義上的親爹賣了。

轉眼一年,此刻,她坐在熱鬧的屋裏,耳邊衆人熱鬧說話的聲音響起,梁政委和徐參謀長又争論起誰的酒量好,而真正的酒量王者程铮同志并不想搭理他們。

馮秀慧逗着崔玉荷的二兒子,小家夥長得快,已經能樂呵呵地笑起來。

墩子和恒恒在比賽夾丸子,直接吃蝦他們還沒那麽愛,可做成蝦球,好像就俘獲他們的心,小口小口咬着,不亦樂乎。

王大娘也歡喜這股子熱鬧,和晚輩們親親熱熱說話,馮秀慧知道王大娘準備打算三月春耕時分回去,忙勸她多待待。

“王大娘,我們這兒也熱鬧,你就別趕着回去,到時候年底花錢買工分就是。”

公社裏有人在鎮上工作的,照樣需要工分,那就得年底在公社花錢補。按照程铮現在的工資,完全負擔得了。

“不了,我這趟就是過來看看石頭和璐璐過得怎麽樣,現在也放心了。”她是不會一直留着和人小兩口一塊兒過的,畢竟啊,她年輕時候就在心裏默默盼着和公婆分家。

人哪,還是一個小家住着比較好。

“那等他倆有孩子了,您不還得過來。”

崔玉荷抱着二兒子,笑着打趣這對結婚不到半年的小兩口。

“要是有了,那我肯定麻溜過來!”王大娘意有所指看着自己兒子,“可得努力啊。”

簡璐聽着大夥兒的話,鬧了個大紅臉,小臉沒敢擡,倒是程團長臉皮厚起來,和簡璐對視一眼,面不改色應了,繼續和人喝酒。

默默吃着菜,簡璐擡眸看一眼墩子恒恒和他們的爸爸媽媽說話,逗得大夥兒都樂了,她頭一回覺得,似乎有個孩子也挺好的。

轉頭看一眼身旁英俊的男人,劍眉星目,自己和程铮的孩子,顏值應該會很高,很可愛吧。

......

熱鬧的大年三十,雖說不能放鞭炮,可大夥兒還是守歲到了零點,黑沉沉的天空點綴着一顆顆星星,閃爍着點點星光。

辭舊迎新,本該是如此。

程铮最是淡定,只在零點的時候,看着滿天繁星,看了一眼身側的老娘和媳婦兒,微微一笑。

送走衆人,程家三人也準備歇下,王大娘囑咐一句兒子兒媳,便也回屋睡覺去了,她好幾年沒這麽熱鬧過,就是在睡夢中嘴角也是上揚的。

簡璐換上睡衣,拆掉麻花辮,在書桌上的小鏡子前用雪花膏擦臉,程铮則正在廚房刷牙。

自打簡璐在新婚夜那句話之後,程铮只要喝酒了,一定仔仔細細好好刷牙。

簡璐不想評價這人的居心不良,意圖太過明顯。

卧室裏響起腳步聲,可又戛然而止,簡璐收拾好自己回頭一看,程铮正倚靠在門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屋裏點着一盞煤油燈,燈芯燃着昏黃的火苗,在寒風中輕輕擺動着身軀,光影在卧室中搖晃。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簡璐白皙的臉上,未施粉黛,仍舊擋不住那股嬌豔明麗,只是此刻穿着睡衣,一頭烏黑秀發披散在身後,柔和了她明豔的氣質,竟然添上了幾分楚楚動人之感。

“你站那兒幹嘛啊?”簡璐好奇看過去,總覺得這男人眼神有些不對勁。

程铮像是反應都慢了半拍。

簡璐沒法,上前幾步走到他身邊,拉着程铮的手,往屋裏走。

男人的手帶着絲絲涼意,應當是剛沾過水,條件反射般緊緊握着媳婦兒的手,被人帶着往屋裏去。

簡璐發現,這還不是最過分的,更過分的是,整個人的重量還往自己身上靠。

今晚,三個男人确實喝了不少,要不是知道程铮的真實酒量,那在部隊都是出了名的,簡璐差點以為這人真醉了。

“程铮同志,你別裝別演啊,你還能醉了?”把人一股腦推到床邊,簡璐剛要上床,就被男人抱着往床上帶。

兩人雙雙癱倒在床上。

“璐璐,我真醉了。”程铮低沉的話語在簡璐耳畔響起。

伴着這句話,窗戶外一陣風刮過,将煤油燈吹滅,屋裏霎時漆黑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這人真的喝多了,簡璐覺得他聲音格外低,格外磁性。

想擡眸看看他的眼睛,黑夜卻遮擋了一切。

“你真醉啦?”簡璐剛問出這話,就覺得自己傻,哪有問人醉沒醉的,喝醉的都說自己沒醉。

“嗯,醉了。”

簡璐:“...”

好吧,程铮同志不走尋常路。

“你少裝醉,你酒量那麽好,怎麽可能醉了。”

程铮翻個身,整個人壓到簡璐上方,在無盡的黑暗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璐璐,你喜歡我嗎?”

簡璐瞬間瞪大雙眼,這是一向嚴肅的程團長能問出的話?她現在有些相信了,這人怕不是真的醉了!

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簡璐抿嘴微笑看着他,遲遲沒有開口。

可能醉了的程铮不依不饒,又追問一遍。

“喜歡~”簡璐是一個願意表達情感的人,既然你喜歡聽,那我當然要說給你聽。

不像某人,讓他說個喜歡像是要了他的命。

“真的?”程铮确實有些不正常,竟然又追問,“那你喜歡我什麽?”

這都是簡璐之前問過他的話,現在倒好,這人原封不動還回來了。

簡璐回答起來倒是輕車熟路,“喜歡程铮同志長得帥,身材好,疼媳婦兒,又是個團長,工資高還不愛花錢。”

腦子介于清醒和不清醒間的程铮沒明白為什麽不愛花錢也是喜歡的點。

“那如果是別的團長你也喜歡?”

簡璐覺得這人今晚真的不正常,一向嚴肅高冷的程團長怎麽會問這些!

伸手摸上男人的額頭,簡璐想一探究竟,轉瞬卻被他拽了下來,緊緊握在手裏,甚至還用拇指和食指玩兒起了自己的手指。

“還有那個知青呢,他又是怎麽回事?”

簡璐前頭一個問題還沒回到,又冒出來一個知青?什麽知青?

“程铮同志,你真的醉啦?”看來,人有失手,千杯不醉也終有盡頭,就是這人喝醉後的表現有些異于常人。

別人喝醉酒要麽耍酒瘋,要麽安靜睡覺,這人居然開始拷打自己了。

程铮修長的手撫上身下女人的秀發,一張俊臉慢慢靠近,直到兩人鼻尖相觸,也不等簡璐回答,便輕聲道,“你別去找什麽知青談話,他說的那些我也懂,我懂的,他不懂。”

簡璐鴉羽般的睫毛輕顫,只覺得耳朵酥酥麻麻,男人滾燙的呼吸就打在自己臉上,想到什麽,天上閃爍的星星似乎是落在她眼裏,亮晶晶的。

“程铮同志,你吃醋了嗎?”

吃一個壓根兒不存在的知青的醋。

“嗯。”程铮俯身,輕輕一個吻落在簡璐唇瓣,溫柔碰觸,又離開,“我比那個知青好,你別惦記他。”

抿着嘴,簡璐努力不讓自己的唇角上揚,她是不知道,程铮為什麽會吃這門子飛醋,可是吃醋的男人反倒有些可愛。

她稍直起身,往程铮唇上親一下,“好,我只喜歡你。不過你得好好表現!”

這話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程铮漆黑的眸子倏地亮了,怔怔看了簡璐片刻,俯身親了下去。

......

當晚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的簡璐:不是說的這個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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