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當所有人都看清迦南族徽的那一刻, 再沒有人能發出聲音。

大殿上一片寂靜,唯有屏風後的樂工尚不知殿上發生了什麽,曲子仍奏得悠揚。

“殿下此事做得太過了!”

唐永年痛心疾首道,“太子殿下年輕不知事, 總愛胡來, 往常便罷了, 竟在如此要緊的貢品上動手腳, 這……這讓我大雍如何面對天下人!”

“放你娘的屁!你到底是誰家的官兒,拿誰家的俸祿?”

關月大聲罵,然後道,“公主說得對,這冠子若是本宮想要, 待大朝典之後向陛下求一求便到手了,太子為何要甘冒奇險,偷竊貢品?”

阿度聞果顫聲道:“妾不知。妾只知道, 此冠便是神龍冠。神龍冠乃我迦南聖物,千百年來, 一直貢在神廟。此次請下神壇, 敬獻貴國,只為表明我迦南的誠意。可殿下不知何故,不單毀了我們的神龍冠,還把它改成普通發冠,讓娘娘當着四方諸國的面帶出來打我們迦南的臉。或者在殿下心中,我們這些邊陲小國只不過是你們中原人口中的粗野蠻夷,我們虔心貢奉的聖物, 在你們眼中也只不過是一件尋常首飾,所以想拿就拿, 想改就改,想占就占!”

阿度聞果說着,長嘆一聲,淚水長流。

“物猶如此,何況于國?”

這話卻是觸動了其它使團的心腸。

原本其它使團皆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情,聞言倒是多了幾分肅然,更多了幾分不滿。

其中一人道:“久聞大雍太子年少荒唐,不務正業,原以為是傳言誇大,沒想到太子殿下當真會為了一頂發冠害死一位重臣,文公度先生若是在天有靈,只怕是要含恨九泉。”

文公度頭七剛過,孤兒寡母扶柩離京,人們正是哀思最濃之時。

才華與詩文向來不分國度,其它諸國之中,亦有不少人對文公度十分欽慕。

有人道:“貴國主明臣賢,為何太子卻荒唐至此?”

Advertisement

關月聽着衆人的議論紛紛,耳內只覺嗡嗡作響,她轉為求到皇帝跟前:“陛下明察,玺兒平日裏雖有些胡鬧,但絕不會拿此等大事玩笑,此事一定另有緣故,必是有人暗中陷害,陛下您一定要查個清楚明白呀。”

不知是誰低語了一句——“有寵妃若此,難怪太子不受教。”

姜玺這輩子胡鬧過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知道自己在胡鬧,并且都在嫌鬧得不夠大,皇帝的責罰不夠多,不夠深。

但這一次,他知道事情鬧得足夠大了。

比從前他所有的努力加起來都要大。

但這也是唯一一次,他從來不曾想過鬧事。

他在皇帝面前立過軍令狀,也答應過唐久安,他要在這次大朝典認認真真做一個東宮太子,盡一盡儲君的本份。

老天爺好像在開他的玩笑。

皇帝沉吟不語。

殿中一番細碎商議之後,唐永年跪下,摘下官帽,向皇帝叩首泣淚道:“臣身受文大人提攜之恩,無以為報,今日願以這身冠帶并身家性命進谏。東宮頑劣,非止一日,非止一事,樁樁事事,罄竹難書。陛下偏疼幼子,乃人之常情。但君父非止東宮一人之父,更是天下萬民之父,但請陛下為天下萬民計,為四方諸國計,為大雍千秋萬代計,廢黜儲君,保我大雍國威不堕。”

這是大部分的臣子的想法。

他們從前是這樣推出了鴻胪寺三人。

事情既然發生,總要有人擔責。

可以是文公度,亦可以是姜玺。

反正這位太子向來離經叛道,朝臣們想換太子也非止一日。

向來在朝班裏唯唯諾諾甘當應聲蟲的唐永年都敢站出來,原本就對姜玺不滿的臣子更是犯顏直谏。

這是一件大醜事,但或許也是一個機會。

一個讓大雍刮骨療傷的機會。

這并非是朝臣們第一次提議易儲,姜玺少年時離家出走去北疆之際,便有朝臣聯名上奏。

但那次皇帝以太子年幼無知為由,将奏折通通駁回。

時隔多年,被朝臣聯名彈劾的恐懼再一次襲來,關月面無人色,緊緊拽住姜玺的衣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姜玺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然後開口。

“請父皇下令,立刻封鎖西市,将所有的銀樓掌櫃并迦南珠寶商人鎖拿入宮,逐一審問。此事若真是我所謂,我難道還怕多擔一個荒唐之名?可此事并非我所為,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将這罪名扣我身上。”

姜玺環顧全場,目光一一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想給大雍換個太子,使得,但想用這種罪名換太子,想也別想。”

阿度聞果道:“大雍太子是誰,與我迦南何幹?你們可以不在意大臣的性命,也不在意貢品的去向,但我迦南在意。請問陛下,按照貴國律法,偷竊貢品,私毀聖物,該當何罪?”

“當誅。”

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道。

小昭兒推着輪椅進來,姜珏端坐其上。

這是離開東宮之後,姜珏第一次踏上朝堂。

所有人都望向姜珏。

姜珏道:“若公主所說的罪名屬實,我朝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朝堂上下,無人敢包包庇。但若其中另有蹊跷,太子是為人陷害,則不追查背後謀劃之人,只欲置太子于死地,便是過分了。”

“還有,諸位大人莫要忘了太子的舅父是誰,替大雍守住天下太平的人是誰。”

“就以這尚未确鑿的罪名想要廢太子,可有人問過大督護肯不肯?”

*

與此同時,北疆的大年初一。

十分寒冷,亦是十分熱鬧。

街面上家家披紅挂彩,爆仗放過一聲接一聲,孩子們歡呼着跑着,手裏抓着各色的小風車。

茶樓裏的說書人總愛将關山描述成會威武雄壯的一條大漢,豹目虎口,憑臉就能吓跑北狄人。

但實際上關山有着關家人一脈相承的俊美,大毛鬥篷遮住了精悍身軀,走在晴光朗朗的街頭,他就像一名儒雅文士。

茶樓門口已經有兩名衛士等候,向關山回禀:“已搜過身,無異樣。”

關山點頭。

昨日有一人,自稱阮小雲,邀關山于這間茶樓一見。

關山很少出軍營,也很少見外人,但今天是個例外。

那人帶來一只手镯,是關若棠最心愛之物,原本片刻也不離身的。

關山入茶樓,進入雅間,見到了阮小雲。

阮小雲二十幾歲的年紀,眉眼斜飛,有着一種尋常男子身上很少見到的秀麗之感。

關山久經沙場,看人有一種極為敏銳的直覺,他問:“閣下是在何處認得小女的?”

“晚輩是卑賤之身,乃是一名戲子,去年上元偶然認得小姐。”

阮小雲回答,跟着跪下,輕聲道,“懇請大督護摒退左右,晚輩有私情要禀。”

關山揮揮手,侍衛退下,帶上房門。

阮小雲道:“晚輩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小姐,但情之一字,實非人力可控,晚輩與小姐兩情相悅,暗許白頭,只是為老夫人所不容,将晚輩逐出京城。”

關山久在北疆,關若飛前兩年還被逮過來受過一陣子訓,關若棠卻是有幾年沒有見過,印象中還是一個宛轉于膝上向他讨糖吃的小女孩。

驟聞此言,關山心中升起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滋味,像是有點感慨,又像是有點難過,更多的是有點憤怒。

“婚事講究門當戶對,閣下不會不知道吧?”

“可小姐說,關夫人只是一名賣花女,與大督護亦是偶然相識,大督護不顧門戶之見,依然娶了夫人。”

“……”關山冷聲,“所以閣下是想娶小女?”

阮小雲垂下眼睛,凄然搖了搖頭:“看來大督護是不會允準了。”

“我當初娶內子,老夫人亦不肯贊成,因怕我耽于溫柔鄉,誤了前程。我便在沙場上屢立功勳,以證明自己。如此老夫人才沒有疑慮。”

關山沉聲道,“你若真想娶小女,便拿出你的誠意,只是跪下來哀求,算不得大丈夫行徑。”

“大督護教訓得是。”阮小雲黯然神傷,“可大督護天生神武,晚輩卻只是個戲子,如何能夠相比?”

他說着,自懷中掏出一物。

“晚輩被逐出京城,小姐命我來向大督護求情,說是只要大督護答應,老夫人亦斷無不允之理。可惜晚輩無福,不能入大督護法眼,從此不敢再見小姐,此物就大督護來日交還小姐吧。”

那是一只疊得整整齊齊的絲帕。

絲帕上繡着蝴蝶戲花圖樣,一看那歪東倒西的針腳,以及那被繡成撲棱蛾子的蝴蝶,關山就知道這确然是自家女兒的手筆。

關若棠被嬌寵慣了,向來懶得拈針動線,唯有每年生辰會為父親做一雙鞋襪。

而今居然花這麽大功夫繡這一條帕子,可見已是用情甚深。

關山心情略有些複雜,擡手正要接過。

忽地有寒光一閃。

關山頓生警覺,可惜已經晚了。

一柄尖銳的茶針捅進關山的胸膛。

“大督護盛名滿天下,是不是很久不曾遭過刺殺?”

阮小雲擡頭,原本凄楚的眉眼變得鋒芒畢露,鮮紅嘴唇彎出銳利的弧度。

“您的人只知道搜我的身,卻沒有搜一搜這桌上的茶針,着實是大意。”

這間是北疆最大的茶樓,有天下各處的茶葉,其中從南疆運來的茶餅索價尤貴,還配以黃銅打造的茶針。

茶針原本不長,但特別改制之後,足可穿透心髒。

鮮血自關山嘴角湧出,他扣住阮小雲的手腕,死死看着阮小雲:“我家……棠兒……”

阮小雲眼中的殺氣斂去,神情間有了一絲蕭索。

“放心,她沒事。”

“貴妃侄女、太子表妹、北疆大督護之女……自然是危險的,有無數像我這樣包藏禍心之人刻意接近。”

“但若是貴妃失寵,太子黜位,大督護喪命……一個敗落之家的不幸孤女,有誰還會特意去為難呢?”

“誰……誰指使你……”

“那不重要了,大督護。”

阮小雲輕聲在關山耳邊低語,“晚輩何其有幸,能送英雄最後一程。”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