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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朝典是一年一度的大盛事。
殿內外早已布設妥當, 寶案、香案、樂器、鹵簿一應俱全。
各處司坊的官員亦是各就各位。
但東宮一片寂靜,寝殿房門緊閉,太子尚未起床。
以張伯遠為首的東宮屬官急得團團轉,終于忍不住去叩門。
姜玺在床上翻了個身:“催什麽催?父皇還要先祭天地鬼神, 半晌午才會回殿受朝拜, 到時再叫我。”
張伯遠快哭了:“殿下身為儲君, 亦要随祭啊。”
“……”
姜玺倒忘了這一茬。
他不情不願地起身, 由得宮人們将華麗莊嚴的衮服一層層往他身上套。
旁邊便是立柱,上面三個明細的箭孔。
姜玺擡手,輕輕摩娑。
扯壞的錦帳早就換了,上面的箭孔是他特意保留的。
起初是為留下唐久安的罪證。
後來是真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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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久安走了。
姜玺記得那天唐久安轉身離去的背影,大步流星, 一下也沒有回頭。
她從來都是那樣灑脫。
就那樣将京城的一切抛在了身後,估計以後也不會想起。
姜玺輕輕撫摸着箭孔,有點辛酸, 又有點溫暖。
無論如何,去年夏天明媚盛烈的陽光裏, 他遇見過那樣一個人。
“殿下……”
外面又在催了。
姜玺不悅:“叫什麽叫?叫喪吶?”
*
沒有人知道文夫人為什麽會在大年三十離開京城。
天南地北, 俱無如此風俗。
只能解釋為京城已是文夫人的傷心地,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關若飛帶着人不遠不近地跟在文家的車隊後。
附車而行的并非只有他,沿路都有人設祭,文夫人停車答禮,禮畢,設祭之人多半會相處一程。
紹川離京城不算遠,這幾日的路程想來皆會如此熱鬧。
随從勸關若飛回家。
畢竟天下人皆對文公度敬仰有加, 有文大人靈柩在此,哪怕是再膽大的宵小也不敢動手。
關若飛只當沒聽見, 沉默地跟着車隊前行。
車隊白茫茫一片。
行不多遠又遇一處祭棚,車隊停下。
關若飛停馬等待。
一名文家下人忽然打馬而來,說是小姐有請。
關若飛愣了一下:“小姐?”
他跟出京城時,文夫人請他上前說過話。
一是感謝,二是婉拒。
關若飛躬身回道:“夫人不必客氣。晚輩在宮中陪讀之時,多随文先生教導。此番相處,只是執弟子禮而已,別無他意,還望夫人莫要推辭,容學生略盡心意。”
文夫人便沒有再說什麽,只道:“有勞少督護。”
關若飛相送,雖然并不是單純的學生送老師,但确實沒有多作他想,這麽些年來,他早就習慣了。
文臻臻于他而言就像是天邊的一輪明月,明月能照人,已是人的福分,誰敢奢望去摘月呢?
關若飛永遠記得那個晚上。
那是一場和往常一般無聊的宮宴。
喝酒便喝酒,人們非得還作詩。
他和姜玺最煩這一出,估摸着席上的人快要開始獻詩了,便悄悄溜出來,鑽進偏室內。
這間偏室就在大殿旁,原是給宮人們随時聽差用的,與大殿只有一道薄壁之隔,能清晰聽見殿上動靜,方便傳喚。
但今日席上客人多,宮人俱在席上侍候,這間屋子倒是空下來。
姜玺帶着他進去。
他跟在姜玺身後,只見姜玺的步子頓了一下,讓他差點兒撞在姜玺背上。
“你誰?”姜玺問,“在這兒幹嘛?”
關若飛從姜玺身後探出頭去,看見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坐在桌後。
每個人的人生裏好像都會有那麽一個時刻,仿佛有仙人施加術法,讓燈光變得朦胧,空氣變得微甜,風聲變得悅耳。
此時便是關若飛的這一刻。
文臻臻穿着一身淡白的襦裙,輕盈如夢,她的肌膚雪白,不見半點血色,整個人似由冰雪凝成,眸子裏含着一絲凄然,亦如夢。
桌上鋪着紙墨,她提筆正自書寫,被人打斷,驟然一驚,将那紙張往燈火上燒了。
臉上的惶急之色更甚,眸子裏那點淚光滑落下來。
關若飛覺得自己仿佛能感覺到那一滴淚落下來的重量。
在這一晚之前,文臻臻在關若飛心裏是文公度的女兒,文公度愛打人手心,他的女兒想必也不是好東西,生得瘦瘦小小的,好像風吹一下就能倒似的。
但這一晚過後,文臻臻成了他心中有月光,永遠凄清如夢。
姜玺常笑他的喜歡好沒來由。
又不是頭一天認識,莫名就一見鐘情。
關若飛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
大約是那一刻的文臻臻像是剝去了堅硬冰冷的外殼,陡然露出裏面柔軟的果肉,每一個神情都戳進了他的心裏。
他從此待文臻臻不同。
但文臻臻待他卻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文臻臻待誰都很冷淡。
所以這也沒什麽。
是在慶豐五年的春天之後,文臻臻也許是被他的癡情感動,見面時會和他點一點頭,碰在一起時也會答他幾句。
但從未像此時這樣專門找過他。
關若飛忍不住有些緊張,下馬之後同手同腳,走向文臻臻的馬車。
文臻臻通體純素,仿佛坐于冰雪堆中。
“少督護一路相送,我心中十分感激,但你我不是同路之人,少督護到此為止吧。”
之前對着文夫人可以侃侃而談的措辭,在文臻臻面前卻沒有那麽容易出口,關若飛低聲道:“你放心,我知道的,這一程送到,我便會回來,再不會來打擾文姑娘。”
文家原本就是要為她招贅,此時文公度已死,家中總不能沒有男人,回到紹川老家,只怕很快便有人成為文家的乘龍快婿。
文臻臻咬了咬唇,掀起車簾,看了看祭棚方向。
文夫人正在與設祭之人答禮,文臻臻是身體不适,才留在車中。
“少督護,你快回京吧。”
文臻臻低聲道,“我父親之死只怕不簡單,京中或許還會出什麽變故,若是萬一有什麽事,你在殿下身邊,殿下總有個臂膀。”
關若飛一愣:“什麽變故?”
“我不知道。”文臻臻苦澀道,“我只希望殿下好好的,不要有任何麻煩。”
她說着,望定關若飛,“少督護,有一事我早該對你明言,我……早有心儀之人。”
“那人便是殿下。”
*
太廟。
姜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皇帝不悅地看了他一眼。
姜玺道:“這香燭味道不好,怪嗆人的。”
皇帝眉頭皺得又深了一分,到底忍住了沒有祖宗面前罵兒子。
祭完姜家先祖,皇帝回宮接受百官朝賀。
再便是各國使臣朝拜獻寶。
各國能千裏迢迢送到大雍來的,自然是罕世難見之物,一件比一件奪目。
迦南使團頗為沉默。
他們最好的貢品失竊,只能以次者代之,獻寶之時大失顏面。
在場亦有原本就和迦南不大對會的,趁機奚落幾句。
迦南人都是彪悍脾性,當場就要拔刀。
然後才想起入殿時佩刀就解下了。
大雍官員連忙打圓場。
文公度以一己之身扛下貢品失竊之罪,鴻胪寺其它人得以官複原職,唐永年身為鴻胪寺少卿,對各方使團都較為熟悉,便做了和事佬,勸兩勸各退一步。
阿度婆娑完全不給面子,冷哼一聲便走。
姜珏在殿下攔下了他。
許是甫入鴻胪寺便受姜珏款待的緣故,迦南這姐弟倆對這位三殿下感觀甚好,在姜珏的勸說下,終于回席。
姜玺消息最靈,聽得此事,連忙告訴皇帝,為姜珏邀功。
皇帝默然半晌,吩咐:“一時筵席上加個位席吧。”
姜玺大喜。
朝見禮之後便是宴會禮。
朝見禮唯有有官身者才能參加,宴會禮卻是家眷親族亦可。
關月早已準備妥當,與皇帝緩緩步入席中。
文武百官,四方諸國,無不臣服。
即便不是頭一回得享這般尊榮,關月還是每不住有點有激動,有點驕傲。
她高高地揚着頭落座,命衆人平身,頭上的冠子碧綠奪目。
忽地,離她最近的阿度聞果手中的杯子跌落,她吃驚地指着關月頭上的翠冠:“娘娘這發冠何處得來?”
關月以一種母儀天下的姿态回答:“太子為本宮覓得。”
“這是……”
阿度聞果臉色難看到極點,其它迦南人也紛紛盯着關月的發冠,使團長驚怒交加,“這是我們的神龍冠!”
此言一出,舉座皆變色。
關月柔聲道:“迦南貢品之事,本宮亦有耳聞,亦十分痛惜,但這冠子乃是太子自街市購得,想必亦是出自貴國。”
使團長怒道:“不,世上絕沒有第二塊這樣的翡翠,上面的亭臺樓閣與鳳凰環花與神龍冠一般無二,所缺的只有原本用金絲累成的金龍!”
“因為不想損及翡翠本身,所以龍身皆是以金絲撓在翡翠之上,龍鳳翔和,天下無雙!娘娘,您是大雍皇帝最疼愛的女人,是大雍後宮最尊貴的貴妃,這寶物既已獻給大雍,只要您一句話,它便會被送到您的妝臺上,為何要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去盜貢品,還枉送了貴國文大人的一條性命!”
“你們說是便是了?”姜玺現在聽到“神龍冠”三個字便頭疼,為這三個字鬧出的麻煩可夠多的了,“我明明白白是在西市買的,賣的人正是随貴國使團而來的迦南商人,人證物證俱在,大朝典上,你們想好了再開口。”
阿度聞果道:“煩請娘娘借冠子給妾一觀,若确然是出自市井,是妾昏認,那我迦南願追加三倍朝貢,年年入朝,絕不以悔。”
姜玺笑了:“好,那麽王子意下如何?”
阿度婆娑悶聲道:“姐姐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姜玺笑着問皇帝:“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喚來唐永年,問:“唐卿你是見過那神龍冠的,娘娘頭上的發冠與之相似否?”
唐永年回到:“确然相似,但一無金龍,二雙環,到底有些不同。”
皇帝便命關月:“解下發冠,與公主一觀。”
宮人摘下關月的發冠,關月有些不悅,姜玺含笑低聲說回頭給母妃再買個更好的。
母子倆低語間,迦南諸人已經圍着那翡翠冠,翻看內壁。
阿度聞果雙目一紅,淚如雨下:“殿下不單奪我神龍冠,還毀去了雙環,辱我龍神!”
所有人迦南人義憤填膺。
在冠內極為隐蔽之處,刻着迦南王族的族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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