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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臨春被臨冬哭亂了陣腳。

雖然一路上都端着姐姐的架勢,但回家後也偷偷抹了把眼淚。

臨秋出事那年臨冬不過三四歲的年紀,或許記憶已經不是那麽清晰。

可臨春卻是實打實和對方生活了那麽多年,今天突然想起,情緒洶湧不受控制。

她甚至忘了把邊牧送回書店,每天一次的打掃衛生也抛在腦後。

大姐那邊不知道怎麽樣了,臨冬還餓着肚子。

亂七八糟的事情堆成一天的日常。

臨春拍拍自己的臉,收拾好情緒。

她去廚房給臨冬下了碗雞蛋面條,叮囑對方吃完把作業寫了。

臨冬跟她去了門邊:“你不吃嗎?”

臨春彎腰牽過狗繩,比劃道:{我吃過了。}

她中午吃的有點多,現在一點都不餓。

晚上七點半,天灰蒙蒙的,約莫着還有半小時就能完全暗下來。

臨春跑過那條百貨大街,攤位上還有幾個老人家在擺攤賣菜。

家裏的西紅柿沒了,她去挑了兩個。

滾圓的西紅柿還帶着剛摘下來的蒂,個頭比臨春一個拳頭還大。

兩個不夠一斤,賣家給她塞了一把小蔥,臨春還多要了個青辣椒。

拎着塑料袋跑去書店,顧伯正在門口掃地。

臨春解開邊牧的狗繩,放下蔬菜去接掃帚。

顧伯沒讓她拿,擡手指指櫃臺,上面像是擱了什麽東西。

臨春又過去看。

竟然是兩個…豆沙包?

她不明所以地轉身,眸中帶了點疑惑。

顧伯沖臨春擡擡下巴:“吃吧。”

顧伯有時會給臨春買點零食,大多是餅幹之類方便攜帶還能管飽的。

臨春一般不會拿,得顧伯在她身邊讓她拿,她才會偶爾拿上一個帶去學校吃。

不過豆沙包還是第一次。

臨春捧着包子,揭開外面那層塑料袋。

豆沙包似乎已經擱了一段時間,袋子裏面凝着的水蒸汽把最外邊的面皮泡的有些發軟。

但內餡還是熱的,一口下去咬到一點豆沙,帶着糯糯的甜味。

她邊吃邊走,準備去後院洗洗抹布把桌椅擦擦。

木門的合頁有些澀了,推開時發出“吱”一道聲響。

臨春一只腳邁出門檻,餘光掃到屋內一處光亮,突然整個人都是一頓。

她一口咽下嘴裏的包子,急急收回那只腳。

書店一樓的琴房裏,竟然亮着燈。

以言哥哥?

她有些驚喜,往店門外看了一眼,顧伯還在掃地。

臨春包子吃了一半,用塑料袋随便裹裹拎在手裏。

快步走到琴房門邊,又刻意放輕腳步。

叩了叩門板,推門進去。

琴房很小,只夠容納那一架老舊的鋼琴。

牆壁沒做隔音,朝南留了半面牆的窗子。

外邊是一片耕地,每到春天就會開滿金黃的油菜花。

臨春永遠記得她第一次推開這扇門時,蔣以言在鋼琴後側了身子。

男人眼眸微彎,嘴角還嗪着笑。

“好漂亮的小姑娘。”

蔣以聲:“……”

他不明白,為什麽每次見到臨春,這小丫頭都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樣子。

尤其是現在,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會讓人覺得有點傻。

“啊!”臨春發出一道短暫的驚呼。

原本驚喜的目光在看到蔣以聲的瞬間淡了下來,失落同時爬上眉梢,難受得連嘴巴都癟了下去。

蔣以聲的手指還搭在琴鍵上,把對方短短幾秒內所有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要怎麽說呢,有那麽一點想把人當場掐死的暴躁。

“你認識我哥。”

這是一句肯定句。

臨春眨了下眼,點點頭。

鋼琴上擱着一本薄薄的琴譜,上面是臨春的筆跡。

譜子蔣以聲很熟悉,他哥以前教他彈過。

很輕快的調子,就像是…春天。

蔣以聲的目光下移,落在臨春拎着的豆沙包上:“……”

臨春也注意到他的視線,低頭看看吃了一半的包子:“……”

她指指豆沙包,又指指蔣以聲。

視線詢問:你買的?

蔣以聲已經不想回答了。

臨春一天裏吃了人家三次東西,也有點不好意思。

她道了謝,讪讪地準備離開。

蔣以聲:“等等。”

臨春“吱”一聲把門關上,走得頭也不回。

蔣以聲:“……”

行吧,小聾子。

他合上琴譜,用擋板壓住。

再放下鋼琴蓋,起身時目光投向門邊,臨春剛才那一連串反應又在他腦海中回放一遍。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又很快被蔣以聲否決幹淨。

臨春和他同齡,十年前就一七八歲的小屁孩。蔣以言不至于、也不可能跟一個小孩…

越想越離譜。

他有些煩躁,出了琴房剛好撞上掃完地的顧輕白。

對方和蔣臻差不多的歲數,就是不怎麽捯饬自己,有點顯老。

加上穿着一身深色棉布衣裳,又開了家玄乎其神的書店,跟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似的,下一秒就能原地飛升。

渾身都藏着秘密。

顧輕白把掃帚放在門邊,輕飄飄瞥了蔣以聲一眼,繞去櫃臺後面幹自己的事了。

蔣以聲覺得這一眼多半帶了點個人情緒。

但他的确不認識對方,最近也是第一次見。

可顧輕白就跟和他有仇似的,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不理他,倒也不趕他。

蔣以聲在店裏看書彈琴亂逛,自由得仿佛是自己家。

後院的木門半開,他插着兜晃過去,看見臨春正蹲在手動壓水井邊啃包子。

怎麽又在吃。

臨春吃完一個豆沙包,人已經覺得撐了。

低頭把另一個裹吧裹吧裝起來就給臨冬,身前突然感覺有人靠近。

她猛地擡頭,對上蔣以聲低垂着的視線。

不得不說,從某些角度來看,蔣以聲和蔣以言長得實在是有些相像。

尤其是那雙淺色的眼睛,笑起來像裝了滿世界的溫柔。

而蔣以聲卻很不喜歡臨春此時看他的目光。

和在學校裏不一樣,視線直直地過來,焦距卻聚在別的地方。

像是通過他,去看別的事。

“看什麽?”他問。

臨春撐着膝蓋站起身,把手裏的豆沙包遞過去。

蔣以聲:“……”

他才不吃這些東西。

臨春被拒後蜷蜷手指,低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硬殼本子,又摸摸另一個兜,摸出一根筆。

她在上面寫下一行字。

【你和以言哥哥長得很像。】

很好,精準踩雷。

蔣以聲淺淺翻個白眼。

臨春看情況不對,又連忙補充一句。

【你更帥點。】

蔣以聲都給看笑了。

臨春也跟着眼睛一彎,笑出唇邊兩顆梨渦。

蔣以聲一秒恢複嚴肅:“少來。”

【帥哥能屈能伸,給個面子,都是一個班的,咱們以和為貴?】

蔣以聲:“……”

他逐漸明白為什麽這個小啞巴能當班長了。

就連這個時候都不忘勸他和劉家豪的破事。

臨春收起本子,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強行确定完畢,臨春把豆沙包往外套兜裏一揣,拎着水桶去打水。

院子裏還是手動的壓水井,需要先倒一瓶引水進去才能壓出水來。

蔣以聲本來是想離開,但看臨春倒騰那壓水井“噗呲噗呲”半天沒個動靜,便忍不住停下來觀摩接下來的流程。

然而就在他抱着雙臂準備全程圍觀時,臨春卻意外沖他招招手,把壓杆交到了蔣以聲的手裏。

蔣以聲:“?”

莫名其妙開始當起了幫工。

男生力氣比較大,沒壓幾下水就上來了。

蔣以聲第一次弄着玩意兒,甚至覺得還挺新鮮。

有人幫忙幹活就舒服多了,臨春不用反反複複壓水涮洗,幹脆把店裏的拖把抹布全拿過來一并都給洗了。

蔣以聲這水一壓壓了十來分鐘,等反應過來天都快黑了。

他的長袖捋到手肘,屈着胳膊壓在水井上方,躬身看正在幹活的臨春。

小姑娘塊頭不大,蹲着小小的一團。

窄瘦的肩膀慫着,馬尾搭在鎖骨上。

兩條手臂細嫩白皙,幹起活來卻幹淨利落。

每一條抹布全都泡了洗潔精搓洗幹淨,整整齊齊碼在水泥砌成的水池邊上。

再接一大桶水,挨個涮洗幹淨。

“班長,”蔣以聲閑得無聊,問她一句,“你知道小蝶是誰嗎?”

臨春頭也沒擡。

“不會是你吧?”蔣以聲又問。

臨春依舊低頭洗着抹布。

“這書店有別的女人來嗎?那老頭不會叫小蝶吧?”

臨春擰完最後一條抹布,突然擡起頭。

蔣以聲的問題戛然而止。

臨春指指自己,眨眨眼睛,像是在問蔣以聲是不是說話了。

蔣以聲眉頭一擰:“你能聽見?”

臨春搖搖頭,甩甩手把水擦幹淨。

找來紙筆,給蔣以聲寫了一段話。

【我怕你無聊。】

哦,還知道他無聊。

【你說話慢一點,我能看懂。】

臨春給他看完,又把小本子收起來。

蔣以聲看她兜裏露出來的一點塑料袋,于是問道:“你留着明天吃?”

臨春搖搖頭,思考兩秒,在自己身邊比劃了一下,大概到胸口的高度。

蔣以聲沒看懂。

臨春撇撇嘴,那表情仿佛在嫌他笨。

蔣以聲無語片刻,看對方又不耐其煩地擦手,拿出本子。

【給我妹妹吃。】

還有個妹妹。

蔣以聲若有所思,問道:“你有姐姐嗎?”

臨春點點頭。

蔣以聲頓了頓,又問:“多大?”

臨春半張着嘴,想到了二姐。

蔣以聲看得出臨春的情緒在那一瞬間低落了下來。

但很快就重新恢複了正常。

她左手比劃了一個“二”,右手比劃一個“八”。

既然都問年齡了,問的應該是還在世的姐姐。

二十八歲。

蔣以聲一怔,只比蔣以言小一歲。

“你姐姐叫什麽?”他又問。

他這次話說的很快,臨春沒怎麽看懂意思。

蔣以聲懶得等她繼續寫字,掏出手機按下一串信息。

【你姐姐叫什麽?】

他把手機倒過來遞給臨春,是最新款的觸屏手機。

單是屏幕都快有李瑤瑤整個按鍵手機大,從頭到尾都寫着“我很貴”三個大字。

臨春惶恐地雙手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按着屏幕上的鍵盤。

【臨夏。】

臨夏?

蔣以聲眉頭緊了一下。

【有小名嗎?】

【沒有。】

他盯着手機屏幕,沒有再提問。

壓水井因為太久沒有人壓,水流慢慢減小下來。

臨春趕緊用礦泉水瓶接了一瓶引水放在旁邊,再轉身時看見蔣以聲盯着自己若有所思。

她有些不明所以,打着手勢問他怎麽了。

蔣以聲也沒看懂,只是低頭在手機上又敲下一行字。

【你跟我哥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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