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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臨春坐在後院田埂邊的土地上,雙臂環着膝蓋,蘑菇似的縮成一團。
視線有些發直,愣愣地看着雙腳之間的零碎的雜草,大腦一片空白。
淚水蓄在眼睛裏,視線慢慢模糊。
睫毛輕輕一顫,大顆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個狀态太糟了。
她都沒敢自己回家。
蔣以聲倚在院門邊上,看着小姑娘縮成一團的背影。
臨春情緒上頭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剛才擰着眉頭從嗓子眼裏發出長長的一聲“嘤”,把蔣以聲整個人都給聽得一愣。
或許也是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臨春沒再等蔣以聲繼續說什麽,緩過神就出了琴房。
她其實緩了挺長時間的,而且到現在為止還有點不能接受。
記憶中沒病沒災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去世了。
突然而來的噩耗,換誰都得緩個半天,
蔣以聲明白這種感覺。
當初他接到消息時壓根就沒當真。
之後蔣臻連夜從國外趕回來時他也懵了許久。
礙着自己當初的感受,蔣以聲說之前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臨春。
但想想,都快成年的人了也沒必要瞞着。
現在看來還不如瞞着。
蔣以聲不知道臨春對自己發出的聲音有沒有具體的概念,音量大小或者是音色種類。
雖然很不合适,但臨春哭得實在是…很喜感。
悶着聲嗚嗚哝哝了半天,突然哼唧一聲,再抽抽兩下,又繼續嗚嗚哝哝,吸吸鼻涕。
像一臺錯頻的收音機,亂七八糟什麽聲兒都往外蹦。
他第一次見這種宣洩情緒的狀态,挺新奇的。
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自己這個心态有點不對。
蔣以聲抓了把頭發,側身移開目光。
顧輕白在櫃臺後撿了兩顆奶糖,去後院坐在臨春的身邊。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并肩挨着,臨春捏着糖果,終于忍不住嗷嗷大哭。
蔣以聲又在書店裏待了會兒,聽臨春哭聲漸弱,準備離開。
只是要走沒走掉,顧輕白讓他把臨春送回家。
蔣以聲:“?”
他爹都沒這麽使喚過他。
本不想搭理,可對上臨春的哭腫了的眼睛,頓了頓,還是停了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隔着半米的距離。
蔣以聲走在臨春的側後方,看對方低着頭慢慢走着,時不時用指尖點一下路邊的梧桐。
中午時分,路上不像早晚人少。
買菜的擺攤的,騎着自行車電動車,車鈴“叮鈴晃啷”亂響,路上走的全是人。
臨春走得慢,又靠着邊。
即便有蔣以聲跟在後面,她也注意着左右來車。
兩人全程沒有對話,互相保持靜止。
直到轉過一個十字路口,臨春停下腳步。
她又摸了摸兜,沒摸着本子。
茫然地擡了頭,看向蔣以聲。
蔣以聲了解,熟練地掏出手機遞過去。
臨春揉了揉鼻子,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再接過手機。
本想告訴蔣以聲不用送了,不至于用手機這麽大費周章。
可是當她拿到手機後,卻又想問點別的。
【以言哥哥是出了什麽事嗎?】
蔣以聲就站在她的身邊,借着臨春的手看了眼手機,點點頭。
見蔣以聲沒接手機,也沒有要收回來的意思,臨春捧着手機,想問問出了什麽事,但又不知道這樣問合不合适。
蔣以聲垂着眸,突然聽見臨春嗓子眼裏發出一聲輕哼。
原本抿着的嘴巴開始往外撇,呼吸也跟着一并拉長。
好像…要哭了。
蔣以聲:“……”
好想走。
他沒遇到過這種事,女孩兒在他面前掉眼淚要怎麽哄。
也不是,他為什麽就得哄。
蔣以聲拒絕過不少向他示好的女生,也有被拒後當場哭鼻子的。
他最煩這種,走遲了甚至還會有人說他欺負女生。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
蔣以聲看臨春濕漉漉的睫毛,被凝成密不透風的小扇。
她的皮膚白,眼皮浸在淚裏,薄薄的一層,泛着不正常的粉。
眼睛都哭腫了。
蔣以聲莫名有些煩躁,擡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後腦勺,伸手去拿手機。
而臨春剛準備打字,兩人默契得在同一時刻動了手指。
又同時停住。
臨春連忙把手機還給蔣以聲。
蔣以聲壓根沒想着接。
于是手機在空中蹦跶一下,直直往地下掉。
臨春眼珠子都快崩出來了,立刻彎腰去接。
那手機被她指尖一挑,飛去了道路正中。
臨春還躬着上身,撲過去要撿。
一輛三輪車“哐當哐當”飛馳而過,蔣以聲手疾眼快,抓住臨春的後衣領往後一扯。
男生小臂肌肉結實,橫托住對方後背。姑娘家的肩胛骨硌人,瘦得輕飄飄一片。
蔣以聲幾乎都沒用多大的力氣,等臨春站穩後就立刻撤開。
臨春雙手扯着自己的上衣往下拽,臉上還帶着驚魂未定的慌亂。
蔣以聲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直接扯人衣服的行為有點兒不妥。
他的手指被燙過似的蜷進掌心:“不好意思。”
可惜臨春并沒那個精力去看這句道歉,她躲過三輪車後左右看看,跑去路中間把蔣以聲的手機拿了回來。
“看着點。”蔣以聲跟在她的身後,眉頭有點皺了。
臨春低頭把手機正反兩面全須全尾看了一遍,雖然屏幕沒裂,但機身上的劃痕明顯,左上角甚至還癟了一塊。
她差點沒直接哭出來。
蔣以聲沒有用手機殼的習慣,遇到這種情況就直接換一個。
手機也不貴,沒什麽要緊的。
只是臨春這天塌下來的樣子看得他想笑,就忍不住跟着逗逗對方。
“壞了?”蔣以聲問。
臨春摁開屏幕,把手機舉到蔣以聲的面前,像是讓他查看。
她似乎是有點着急了,細細的眉毛擰成一團,就連鼻尖都急出了一層薄汗。
“沒事,”蔣以聲從她手裏拿過手機,“別站路上。”
臨春的魂跟那個手機一起被蔣以聲裝進了兜裏。
她往路邊走了幾步,回過神後亂七八糟比劃了一通。
蔣以聲沒懂,也懶得看了。
他伸出一根食指戳在臨春肩頭,把她轉了個面向:“看路。”
臨春走了兩步,又扭頭看蔣以聲。
身後的少年似乎沒怎麽在意,擡擡下巴讓她繼續往前。
前面就是臨夏的飯館了。
今天周末,飯館生意應該挺——
臨春腳步一頓,看到了坐在店門口的徐鳳娟。
“造孽啊我們老梁家造孽啊,我這一把年紀了想抱個孫子怎麽就這麽難啊!我還能活幾年啊!怎麽就這麽難啊——”
蔣以聲擡眼看過去,一小老太太坐在膝蓋高的馬夾上撒潑,把人家飯店外吃飯的人都給嚎走幾桌。
就算已經坐下的,也被吵得眉頭緊擰,嫌棄地直翻白眼。
再低頭,臨春抹抹眼睛小跑過去,想扶那老太太起來,卻被對方一把推開。
蔣以聲皺皺眉,也跟過去。
“丢人啊!實在是丢人啊!”徐鳳娟拍着膝蓋大喊,拿出潑婦罵街的架勢來,“我這張老臉都被丢盡了!丢盡了啊!”
臨冬從飯店裏跑出來,抓着臨春的胳膊往店裏拉。
蔣以聲不知道這飯店是臨春家的,也跟着往裏走了兩步。
臨春跑去櫃臺拿紙筆。
臨冬扭頭看看蔣以聲:“您預訂的嗎?”
蔣以聲停停腳步:“?”
臨冬又問:“還是吃飯?”
蔣以聲:“……”
好在臨春及時過來,把手上的本子拿給他看。
【修手機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紙張還是飯店裏的點菜菜單,臨冬扒着臨春的手臂,好奇地踮腳看了一眼。
蔣以聲插着兜,大概明白自己已經送到地方了。
“不用。”他轉身離開。
臨冬有點懵,但還是習慣性往外送了送:“哦,再見。”
飯店門口的徐鳳娟大概是喊累了,正坐着中場休息。
蔣以聲看她一眼,她也瞪回來:“看什麽看!”
蔣以聲:“……”
民風彪悍。
托這位老太太的福,飯館中午的流水并不好。
店外的桌子甚至都沒坐滿,全被那間歇性的哀嚎給趕了個幹幹淨淨。
下午兩點,廚師下了班。
臨夏把後廚收拾幹淨,出門看臨春和臨冬一起刷洗碗碟。
徐鳳娟今天的任務結束,已經離開了。
直徑一米多的大圓盆裏用皮管子灌着自來水,臨夏搬了個凳子過去,三個人挨着大盆邊上,都沒吭聲。
“晚上就別來了,”臨夏說。
臨冬“哦”了一聲,歪着身子撞撞臨春。
臨春低着頭正在想心思,冷不丁被打擾,擡眼看過去。
“晚上不來了。”臨冬說。
臨春點點頭。
就徐鳳娟鬧成這樣,晚上壓根用不着他們幫忙。
三個人幹活都利索,不到一小時就把碗筷收拾幹淨。
大姐留在店裏配菜,臨冬挽着臨春回家午睡。
“剛才那是誰啊?”她八卦道。
臨春眉頭緊擰,五官皺巴到一起。
“好帥啊,”臨冬又說,“我怎麽都沒見過他?”
臨春捂上臨冬的嘴:“噓…”
她沒什麽心思看臨冬說的話,但是用腳趾頭想就知道關于蔣以聲。
手機的事,還有大姐的事。
臨春算着自己攢的小金庫,也不知道夠不夠賠。
“他追你嗎?”臨冬的聲音悶在掌心裏,“在店裏時他總看你。”
臨春撇開臨冬,快步往家走去。
“你害羞啦?”臨冬笑嘻嘻地問,“我覺得他有點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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