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鐘顏看沈浸溪回答得毫不猶豫，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眼前這個人，在這波谲雲詭的盛陽城裏步履維艱地過了十四年，如今卻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告訴她，相當于把最鋒利的一把刀親手遞到了鐘顏手裏，從此以後，沈浸溪的性命，便握在鐘顏手裏了。

鐘顏已經問完了，卻聽到沈浸溪說了一句，“顏顏，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那日我在聽風臺，确實是準備殺了魏明喆的。”

如果不是鐘顏闖了進來，魏明喆早就沒了性命。

“什麽？”

鐘顏一直以為，沈浸溪只是吓唬吓唬魏明喆，為了得到何求玄的消息。鐘顏從來都堅守着千言閣的宗旨，她的劍下從無無辜之人。魏明喆雖是纨绔，也只是目中無人、驕奢鋪張了些，但罪不至死。

鐘顏不能接受，沈浸溪濫殺無辜。

沈浸溪知道鐘顏會震驚、會生氣，但他還是選擇了坦白。果然，看到鐘顏變了臉色，已經是明明白白地生氣了。

“你為什麽要殺他？”鐘顏把婚柬拍在書桌上，什麽心情也沒了。

沈浸溪沒有避開鐘顏質問的眼神，吐露出內心陰暗恐怖的想法，“因為那日的刺殺讓我差點失去了你，所以和他們有關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看到鐘顏聽到他的話後，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沈浸溪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辯解道：“當時我以為我徹底失去你了，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沈浸溪在鐘顏一次次的承諾中，控制不住自己得寸進尺的心，想要将自己不可對人言的晦暗心思完全展現給鐘顏，想要她接受這樣的自己。

沈浸溪又确實害怕鐘顏生氣，連語氣都跟着輕了很多，“你這麽生氣嗎？”

沈浸溪想到鐘顏會生氣，但沒想到她會如此生氣。他選好了最合适的時間，才将這件事說出來，就是他确定鐘顏聽後哪怕生氣，最後也會原諒自己。

沈浸溪不懂鐘顏對于人命的看重，在他心裏，魏明喆也是造成他失去鐘顏的幫兇，他不明白，鐘顏為什麽會如此在乎魏明喆的生死。他不由自主地又嫉恨起鐘顏和魏明喆的關系：難道顏顏喜歡魏明喆？不會的，不會的，顏顏說過只喜歡他的。

鐘顏打斷了沈浸溪逐漸飄遠的想法，“我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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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沈浸溪再也沒有什麽餘力去思考原因了，只想着讓鐘顏消氣，“對不起，我錯了，你別氣了……”

沈浸溪上來拉鐘顏的手，卻被鐘顏躲開了。

好像是第一次？

沈浸溪看着自己愣在半空的手，好像所有的原因都找到了一個出口，整個人如墜冰窟，不敢再看鐘顏一眼，顫動着将自己的猜測小聲問了出來，“你……你是不是……喜歡……”

哪怕用盡全力，沈浸溪也無法問出口。

鐘顏幫他接上了，“我喜歡你。”然後抱住了他。

被自己的嫉妒與猜測扯得越陷越深地沈浸溪，根本不似平日的理智，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鐘顏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是心疼，對他的心疼。

“阿溪，我是生氣，可我生氣是因為你。”

沒聽到沈浸溪的回答，鐘顏想松開他跟他解釋，卻被一股力道制住不讓她起身，鐘顏只好保持這個姿勢繼續，“阿溪，我是氣你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人命本貴，活着是很不容易的，我們不能傷害無辜之人。”

若是換作他人，鐘顏早就沒有耐心與人解釋了，可剛剛看到沈浸溪的反應，鐘顏就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這一切都源于對她的在乎，回想之前和沈浸溪相處的種種，他知道沈浸溪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他明明是一個善良溫暖的人，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已經幫助了很多人，比如孫清芸，比如蔡州城。

鐘顏不想成為那個讓沈浸溪失了理智的人，他該永遠清風明月，冷靜自持。所以，她會用盡所有給予沈浸溪安全感，讓他再也不會患得患失。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生氣是你，傷心是你，開心是你，滿足是你。”鐘顏不知道沈浸溪聽進去多少，只能一句句繼續，“無論什麽時候，只要你想聽，我都會告訴你，我喜歡你。阿溪，你別怕，我會一直陪你的……”

“夠了。”微乎其微的一聲，鐘顏聽到了，随即感到一滴溫熱落在脖頸，慢慢滑落衣領。

這是鐘顏第二次感覺到沈浸溪落淚，這人一如既往不願讓她看到。

***

門衛來禀報有人求見的時候，魏明喆正在給脖子上的傷口換藥，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不願意當個衣來伸手的廢物，所以上藥這種事也非要自己動手。

在聽清楚來人身份的時候，魏明喆手一抖，藥粉灑了一地，連帶着心情也更加煩惱了，“不見！”

鐘顏和沈浸溪被拒之門外，鐘顏慶幸自己還有第二個借口，拿出沈浸溪寫的請柬遞過去，“我們是你家少爺的朋友，特地來送請柬。”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魏明喆就請他們進去。鐘顏回頭看沈浸溪，一臉求誇贊的樣子，沈浸溪含笑摸了摸鐘顏的頭。

鐘顏和沈浸溪跟着下人來到一個廳裏，魏明喆正坐在那裏，看到他們來頭擡起又放下，脖子上的傷并沒有包紮，非常醒目。

鐘顏生出些愧疚，不管怎麽說，這也是沈浸溪造成的，“魏少爺，上次在聽風臺的事情都是誤會，我們特意來賠禮道歉。”

“又不關你的事，你道什麽歉？”魏明喆忽然站了起來走到鐘顏面前，沈浸溪把鐘顏往身後拉了一下。

鐘顏從沈浸溪背後探出頭來，“翕王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道歉也是一樣的嘛。”

“你！”魏明喆氣得對她說不出話來，矛頭轉向沈浸溪，“翕王殿下居然要一個女子幫你道歉？”

“自然不是，本王親自向你道歉，就是怕你受不起。”沈浸溪只是看在鐘顏的主意上，才來得這戶部尚書府，實在沒理由受他的氣。

何況先前的事情，在沈浸溪心裏，魏明喆就是幫兇，所以沈浸溪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阿溪……”鐘顏在背後扯了扯沈浸溪，示意他別忘了他們的目的。

“之前就聽聞翕王殿下能屈能伸，果然如此，本少爺自然受得起！”

這就是在罵沈浸溪了。

沈浸溪還沒說話，鐘顏已經氣不打一處來，“魏明喆，你別太過分，上次我都跟你說了，阿溪雖然傷了你，但我救了你，你也讓你爹彈劾阿溪，早就扯平了。現在你憑什麽罵阿溪？”

本來是為了羞辱沈浸溪的魏明喆，沒等到沈浸溪的反應，卻被鐘顏教訓了一頓，又看到沈浸溪根本不在乎他說的話，只一心寬慰鐘顏，讓她不要動氣。

這一親密舉動在魏明喆看來尤為刺眼，說話也開始口不擇言起來，轉身拿過之前鐘顏請門衛送來的婚柬，對着鐘顏道：“你真以為他要娶你嗎，你又不是名門貴女，嫁到王府也只能為妾！”

“什麽妾？”鐘顏是真的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管是她的爹娘也好，還是千言閣的人也好，鐘顏身邊的人，大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所以，鐘顏理所應當地就以為她和沈浸溪也會是這樣，所以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就連在王府裏遇到口口聲聲說會嫁給沈浸溪的驚鵲，鐘顏也沒有把她當成過威脅。

這次突然聽到這一理念，鐘顏的第一反應是茫然，想從沈浸溪那裏得到答案，“阿溪，他說的是真的嗎？”

沈浸溪已經回轉身來，看着鐘顏眼睛，認認真真地跟她承諾，“顏顏，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只你一人。”

之前沈浸溪沒告訴鐘顏這些，一方面是他覺得鐘顏根本沒考慮這些，何必再多此一舉告訴她呢；另一方面，是沈浸溪不習慣直接表達自己，現在，他依舊不習慣，但和鐘顏相處這麽久，他慢慢可以嘗試說出口了。

不過今日，他還帶了一點兒故意的成分，因為他看出來了，魏明喆喜歡鐘顏。

這卿卿我我的樣子更加刺痛了魏明喆的雙眼，他一句話也不想再說，将那婚柬狠狠摔到了地上。

鐘顏這下更怒了，連朋友也不想跟他做了，只拾起請柬，一手拉着沈浸溪往門外走，“阿溪，我們走！”

鐘顏和沈浸溪都已經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不甘願的聲音，“等一下，你們的賠禮我收下了，說吧，你們還想幹什麽？”

鐘顏和沈浸溪對視一眼，沒明白魏明喆為什麽态度變了，轉過身去看魏明喆。

不管怎樣，目的達到就行，鐘顏的氣倏的一下就散了，“我們想見何求玄。”

沈浸溪看着魏明喆只和鐘顏說話，眼裏也只有鐘顏，就明白了魏明喆态度轉變的原因。

“果然如此，你們可以見何先生，但是我也要在。”

“沒問題！”鐘顏笑逐顏開。

鐘顏還在和沈浸溪嘀嘀咕咕，“怎麽忽然就答應得這麽快，會不會有詐？”

魏明喆已經走了過來，将鐘顏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個明白，“沒有！”

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去找何求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