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章

第 67 章

第二日用過早膳之後，沈浸溪就拉着鐘顏要進宮。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岑管家領了一個嬷嬷進來，是太後身邊的嬷嬷。

“見過王爺、王妃。”

“起來吧，岑叔這是？”

岑管家還沒回答，那嬷嬷就搶先開口了，“王爺，奴婢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張嬷嬷，太後娘娘聽聞王妃出身鄉野，所以讓奴婢來教王妃規矩。”

沈浸溪下意識将鐘顏往後拉了一下，“不必了，本王的王妃不需要別人教，你回去吧。”

“奴婢奉太後娘娘懿旨而來，若是這麽回去必定會受到責罰，還請王爺準允。”張嬷嬷來之前就聽說翕王是一位特別好相處的王爺，所以她并不害怕，還把太後搬了出來。

鐘顏向來不能接受別人因為自己受到責罰，也知道這皇室規矩多，雖然不喜歡，但也準備學便是了，“那個張嬷嬷，我今日和王爺有事要辦，等我們回來您再教吧。”

沈浸溪就知道鐘顏沒聽出這張嬷嬷話裏話外的施壓，果不其然聽到鐘顏的回答後，那張嬷嬷又開口了，“太後要求奴婢立刻教導王妃，還請王妃體諒。”

看鐘顏退了一步，張嬷嬷就想逼着鐘顏再退一步。

但沈浸溪在這件事上絲毫不讓步，“既如此，那本王就親自陪嬷嬷進宮找太後說明，走吧。”

說着便不容置喙地拉着鐘顏走了，張嬷嬷見此也只能跟上。

沈浸溪帶着怒氣，走得極快，鐘顏都要跟不上了，化為了小跑才追上沈浸溪，“阿溪，你生氣了？”

鐘顏确實沒明白沈浸溪為什麽生氣，只是明顯覺察出他就是生氣了。

沈浸溪不想對鐘顏生氣的，但他确實是因為鐘顏生氣，“顏顏，我不需要你委屈自己。”

“啊？什麽委屈？”鐘顏問出口，才意識到原來沈浸溪生氣是在意她受委屈，瞬間心裏暖融融的。

沈浸溪停下腳步，珍而重之地看着鐘顏，“顏顏，在我這裏你什麽都不需要學，什麽都不需要變，你就開開心心做你自己就好了。”

很少如此将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沈浸溪後知後覺地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理鐘顏，徑自往前走，但步子明顯是慢的，在等鐘顏追上來。

鐘顏也如沈浸溪所想的追了上來，将自己的手塞進沈浸溪掌心，然後鐘顏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緊攥住了，心底也跟着甜了起來。

沈浸溪有意給這個張嬷嬷一點教訓，所以他和鐘顏先去見了陛下，讓張嬷嬷獨自在外面等着，只說等他們出來之後一起去見太後娘娘。

“不必多禮，坐吧。”

鐘顏和沈浸溪剛要行禮，就被沈煜免去了。沈煜只擡頭看了一眼這對新婚燕爾的璧人，就馬上移開了目光。

說着要放下，但真的放下，哪是那麽容易的，畢竟這是自己苦苦尋了三年的人啊。

“之前鐘……弟妹的那個聯盟書朕看了，也派人去查訪了多處朝廷與江湖的糾紛的真相，朕同意弟妹之前的想法了，所以關于聯盟的事情，朕寫了一些想法，你們先看看。”

明明是和鐘顏讨論這件事情，但沈煜都将自己書桌上寫下的那些紙張遞給了沈浸溪。

沈浸溪接過後分給鐘顏一些，上面寫的種種想法，确實考慮到了方方面面。聯盟的事情推行不易，所以鐘顏也并不期望着一朝一夕間，江湖與朝廷就能友好相處。

三人所處背景的不同，對沈煜的想法又提出了一些修改建議，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去了幾個時辰，三人都無知無覺。

鐘顏的心裏完全感覺不到疲累，這件事情是她一直想要做的，而今天，就是她施行的起點。

“太後駕到！”

聽到聲音，三人才驚覺已經過去了許久，聯盟的事情何止是鐘顏的念想，只要是利國利民的事情，都是沈煜的念想；而沈浸溪，在看到他們兩人的計劃時，也莫名生出許多他原以為自己沒有的家國大義來，所以他很願意出一份力。

“見過母後。”

“見過太後娘娘。”“見過太後娘娘。”

當今太後，沈煜的生母看起來非常慈愛，但沈浸溪清楚地知道，她僅僅是對自己親生兒子慈愛。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到太後發話了，“哀家聽張嬷嬷說，翕王不願意讓她教你的王妃規矩啊。”

沈浸溪和鐘顏還在跪着，沈浸溪其實不怕太後怪罪自己，更擔心以鐘顏的脾氣會得罪太後，所以率先開口，“顏顏出身江湖，不懂皇室的規矩，還請太後娘娘勿怪，若太後娘娘非要她學，也請讓兒臣親自教她。”

“哀家也不是要逼你們。”太後還是要維持自己慈愛的假象的，看沈浸溪如此堅持，就把眼神移到鐘顏身上，“翕王妃，你怎麽說呢？”

這就是要讓鐘顏自己答應了，這樣才顯得并無逼迫。沈浸溪有些擔心鐘顏會答應，照以往鐘顏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委屈自己的，但今日他很擔心鐘顏會不會為了他而答應太後。

“我不願意學。”

聽到這話，沈浸溪放下了心。

太後也沒想到鐘顏如此不識趣，自己問她，就是要她同意的意思，卻沒想到被鐘顏一口回絕了，一時沖上來不少怒氣，只能撒到旁邊的親兒子身上，“當初翕王要娶一個江湖女子，哀家就不同意，沒想到你居然直接給了賜婚聖旨，算了，哀家也不管了，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說完便帶着張嬷嬷離開了。

因為自己的原因，連累了沈煜挨罵，沈浸溪有些過意不去，卻被想到自己還未開口道歉，就被沈煜反過來安慰了，“沒事，你們別擔心，母後就這樣，過一陣氣就消了。”

回去的路上，沈浸溪不免好奇，鐘顏當時為何回絕太後如此之快，便問了鐘顏原因。

“其實我看出來太後是想我答應她，但我想起阿溪你對我說過，要我做自己，我便做了，而且我也确實不想學哈哈。”

聽到鐘顏的回答，沈浸溪啞然失笑，也不知是羨慕鐘顏的直率，還是高興鐘顏将他話終于聽進去了。

“阿溪快走，我現在滿腦子都是聯盟的事情，我有好多想法，我們快回去寫下來！”

說完也沒給沈浸溪提問的時間，就急急忙忙拉着沈浸溪回了王府。

接下來的幾天，鐘顏将自己的計劃寫了一大堆，和沈浸溪以及三門也商量修改了一大堆，再加上沈煜從宮裏送出來的意見，終于在去武林大會之前完成了最終大家都同意的推行細則。

朝廷這邊，沈煜會頒布一部新的律典，只針對江湖與朝廷相處的律典：各州府本來負責監察的通判，增加一個職能，凡是涉及官府與江湖糾紛的事件，不得私下争鬥，由朝廷通判和江湖刑判共同評判，最終決出是非對錯。而這位各州府的江湖刑判，就是由以千言閣為首的參與聯盟的九幫十八派中選出。

此一法令朝廷與江湖同時發出，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是百姓再也不用因二者糾紛無辜遭殃，憂的是那些借二者矛盾從中獲取私利的。

當然，鐘顏也是有些擔憂的，因為她知道，偌大一個天下，規則的改變不是容易的，但鐘顏相信事在人為，只要一切是在慢慢變好，那麽千言閣所做的努力便是值得的。

這幾天，鐘顏雖是忙碌的，但時時刻刻都是高興的，只有三朝回門的那日，發生了一件事情。

這天，沈浸溪和鐘顏一早就起了，卻發現屋外下了好大的雨，但二人還是出發了，想着還能早些回來繼續研究聯盟的事情。

因為鐘顏的家鄉太遠，所以鐘顏的回門便去了盛陽府衙，自鐘顏婚後，鐘家夫婦就暫時住在了府衙裏，也打算陪陪兒子。

鐘顏和沈浸溪剛走進後院，就看到了鐘颢。但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還是一個在大雨中任雨滴落在身上的背影，寂寥又哀傷。

鐘顏趕緊撐着傘跑了過去，沈浸溪剛想跟上，就看到了不遠處檐下的鐘家爹娘，便調轉腳步也去了檐下，他大概猜到發生什麽了。

鐘顏一路向鐘颢跑過去，看到他似乎在看什麽東西。鐘顏不知道什麽值得他如此不顧大雨地盯着，還一動不動地。

待跑到邊上，将傘遮過鐘颢頭頂的時候，鐘顏看到了鐘颢盯着的東西。

——是一盆紅薔薇！

鐘顏霎時就明白了，想起之前自己一直瞞着鐘颢周潋容的事情，向來不善于隐瞞的鐘顏一時間不免有些慌亂，“哥，那個……”

“顏兒，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鐘颢的聲音隔着風雨傳了過來，帶着無盡地痛苦與悲傷，讓鐘顏不知道怎麽回答，“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傷心……”

鐘颢一時間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明明他才是最早來到盛陽的，和周潋容在同一個城裏相處了四年，只有皇宮那一牆之隔，卻生生隔了四年的光陰。

他曾經認定一輩子的女子，如今已經嫁作他人婦，成為了最尊貴的貴妃娘娘。一邊是割舍不掉的少年情思，一邊是堅守終生的忠君愛民，鐘颢還能怎麽辦？

直到今日，他才能将那麽多年不放棄的尋找悉數隐藏，最後只留下一句，“算了，都過去了。”

然後鐘顏就看到她哥哥單薄的身影又走進了風雨裏，倔強地不肯接過她手裏的傘。

身後的紅薔薇，也在這大雨的擊打下，不甘心地掉下了最後一片花瓣。

世間那麽多人，有人遇見，有人錯過，有人終成眷屬，有人愛而不得。